凤雩策

作者:烩薯脆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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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阳


      众人嘈杂之中,只见一人从屏风后走出,看着年过不惑,不似是习武之人。岳长老起身将其请到一旁一直空着的位置。
      “诸位,这位是我庆阳的大人江老爷,此次比武大会其中少不得江老爷的助力。”
      江老爷微哂,站着向众人致意。“江荣昔日受过聂堂主的救济之恩,若非聂堂主,江荣也不会有今日。所做一起皆是为了堂主昔日铮骨,匡正除恶,应尽之责。”
      众人叫好。“此番不止现堂中之派可参与比武,其它门派报名者也有名牌。列位为江湖中的大门派,也可前与我江家雁南居暂住,定让各位在比试之前住得安心舒心!”江荣老爷豪迈着说。
      众人听了皆称赞其处事稳当,但因着个中原因,愿前往雁南居暂住的只有李板清二人,施家父女与玄瑾二人。
      “江老爷待客周到,但雨凉还是更愿休于客栈,承蒙好意了。”青玉观观主莫雨凉最后一位起身致言离开,而韩巡也领着韩筠告了辞。
      “师兄,别人都走了,况且雁南居是人家私宅,我们......”周一圆有些迟疑,凑近李板清身侧。
      “无事,况且我还需向江家老爷问些东西。”李板清拍了拍周一圆的背。
      周一圆疑惑转头,“问什么?”
      “偏不说与你听。”李板清微微一笑,摇着扇子。
      “师兄!”周一圆蹙眉。
      “在下先行吩咐下人去备好厢房,诸位今日可先一游庆阳,在下会备好菜,申时便开宴,与诸位饮个尽兴。”江荣随后告辞离开。
      “长老,那便不叨扰了。”李板清起身向岳长老行李,与周一圆步出中堂,众人也都告散。
      廊下,李板清停下了脚步。
      “等一个人。”他回头看去。周一圆站在他身侧,一抹白袍挥出堂门,走出来一位素面和尚。
      “玄瑾。”李板清轻声说。
      玄瑾身后跟着的小公子一袭玄灰道袍,没有剃丝,束起的的乌发飘扬。
      “等他作甚?”周一圆疑惑,又小声嘟囔,“他师弟也是和尚,为何不用剃头发。”李板清没有回答他,而对来人作了一揖。
      玄瑾回礼,“板清,许久不见。”随后目光转向周一圆。
      “周一圆,他的师弟。”周一圆清声说道。
      “原是周少侠。”玄瑾温和道,随后介绍说:“这是师弟玄路。”叫作玄路的小公子抱着手臂,未置一词。
      周一圆见这人一脸傲像,心中忿忿,于是也睨着眼睛看着玄路。而见自己师兄与玄瑾相谈甚欢,又想快些离开,心中躁意渐生。
      “有些时日未听到板清的长笛幽乐了。”玄瑾目光微动。
      “待玄瑾得闲之时,我可以再与你合奏一曲,不知三年不见,你的琴技是否更上一层了。”李板清似是思及曾经,面上放松。
      “不曾怠懈,较之从前,想是有所进益的。”玄瑾说着,不经意将手蜷进袖中。
      “好,那便如此说好了。”李板清微哂。
      周一圆不知师兄与玄瑾的关系竟如此相熟,见他们终于话别,转身时便拉了拉李板清的衣袖。
      “师兄,你打赢了他,他不恼你,还要与你奏琴?”周一圆冷冷笑着。
      李板清抬扇照着他脑门便是一下:“孩子气。”
      廊旁院中春桂摇曳,幽香缕缕。胖乎乎的山雀抓着枝干,一双黑豆眼一眨不眨,歪着头看着二人。
      “走吧。”李板清拍拍周一圆的后肩。
      “好春卷,来!”周一圆朝春卷勾勾手指,它便摇着翅膀飞来。
      街巷人潮熙攘,日头正晒着。
      “师兄,我们要不去找些吃食?”周一圆捂着肚子。
      “走,带你去个地方。”李板清以扇掩笑。
      甜水巷,秋香楼。
      “什么!”周一圆看着门匾,牙呲目瞪,“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身正自清,”李板清正色,“有位人物正在里头候着我。”
      门前站着的老鸨立即迎上来,“二位公子长得真俊俏,楼中软玉就候着公子呢。”随后眼珠一转,朝门中吆喝,“紫兰!”
      李板清不动声色以扇抵过老鸨探来的手,对周一圆使了个眼色。
      二人跨过门槛,正见一抹窈窕倩影步至身前,对老鸨行李,“刘妈妈。”老鸨吩咐她伺侯李板清二人,她又向二人行李,“二位公子,请随我来。”
      周一圆摆了摆手,“不必了,紫兰姑娘烦请备上一间包厢,另置几盘小菜便好。”紫兰应下,正欲引他们上楼。一位锦衣童仆步至李板清身前,低着头朗声,“李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周一圆开口欲问,却被李板清拉下。
      “你且先去。”李板清温声,便示意紫兰带周一圆上楼。周一圆眸子一黯,也不答话,便随紫兰走了。
      “走吧。”李板清转向童仆,便随他绕至中堂之后的一侧楼梯上了楼。
      推门走入,先闻沉香,隔绝房外浓厚的脂粉香味,与之不同的,是幽幽檀香。卷起珠帘,绕过屏风,听得棋子轻敲的脆响。棋盘一侧,软垫之上,懒懒地坐着一位锦衣公清茶正烫,缭绕起缕缕水雾。
      靠窗一侧却站着一位男子,他目光落在窗外远处,似是没有在意来人的声响。肩上负着一把用布条包起的大刀,他所着的也只是布衣,乌发间有两鬓不合年纪的白,用一条墨色布条绑起,脸上胡渣未理。
      李板清收回目光,端身落座于棋盘的另一侧。“季先生。”李板清拱手问好。季子须打了个哈欠,“不必拘谨。”
      李板清颔首,“此次下山师父告诫我许多事,也与我说了一些陈年往事,其中许多,他不愿多说,却写信引我来见先生。”
      季子须摇着红金丝扇的手一停,狭长凤眸眯了一眯,看了眼窗边的人,又转向李板清,“你师父的信我收到了。”
      他拈起瓷杯,不顾茶水的温度,在掌间转了两圈。
      李板清默声不动,在等着季子须的下文。季子须轻叩这瓷杯,说是轻,却有一滴热茶正击李板清的眉心。李板清不闪不避,只是闭了闭眼,很快便在眉心起了一枚红印。
      季子须玩味地看着李板清。李板清心下一沉,却欲发言时,才闻他轻笑一声:“蠢。”
      “你想知道的,我不知道,”季子须坐起了身,”但他知道。”他指了指窗边之人,“说起来,你们还是表亲呢。”
      “什么表亲?”李板清疾声,“先生莫要玩笑了。”
      窗边的男人转过身来,他看着李板清的那一眼,冷清而深隧,一抹不明的情绪郁于眼底又稍纵即逝。
      李板清眉头紧蹙,唇线一抿,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他骤得拔剑出鞘,破去棋桌,眠风剑直指那男人咽喉,而碧云扇也快,红金丝扇暗刀已现,抵住眠风,季子须神色冷冷:“把剑放下!”
      李板清置若未闻,厉声喝道:“聂东风!十四年前,是你杀了我父亲!他救下你的命,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聂东风默立着,只是一双眼定定地望着李板清。窗边风起,将东风的发丝吹动,而只要他稍动一步,眠风剑似乎就要将他的命夺去。他侧了侧头,眠风剑锋将他的脖颈刺出薄薄伤口,几缕血丝已然流出。
      季子须却收回手,转身欲离开,冷笑一声:“聂东风,人我为你引来,话只能由你自己来说。”随后招手,童仆便跟着出去。
      李板清被那血色刺痛双眼,他死死地抓着剑,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聂东风。
      “是我,”聂东风不避目光,惨然一笑,“是我害死了阿姐,也害死了你父亲。”
      他闭上眼,似乎就等待着被李板清一剑穿喉。
      李板清心中震痛,理智慢慢回笼,他仿佛脱了力气,脖颈中逼下的情绪像一根针扎在其中。
      将剑放下时,他瘫坐在地下,“可是,我已不认得你了啊,”李板清有些迷惘,“我以为你死了。”
      聂东风木立着,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叹息,“啊。”
      “你没杀我,是因为你想知道真相,”聂东风声音中带着苦涩,”你信我。”
      “十五年前,阿姐中了毒,是西禹之毒。”聂东风忆起往事。
      “你可知这是多烈的毒,常人若遭此毒便如蚁噬满身,痛不欲生,阿姐以内力经转强撑半月,父亲寻遍医者无人救得。但这毒分明产自西丘关中门,阿姐却在阳陵遭此毒手,归至庆阳之时已过七日,其中关系,我仍在追查。”
      “十四年前,追杀我的人我俱不知,”聂东风无力地看向窗外,“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我。”
      “彼时我已中了半山雪之毒。阿姐走后,我练功更勤,已突破七夭八重,内功心法练的正是寒冰心诀。此毒恰能使我内力逆转,经脉痛胀,无法运动。我封住心口经脉,以内力护于其中,而毒性却将我双目残伤。”
      聂东风顿了顿,“我不知来者是谁,只能先走。我不该去找你父亲,是我害了他。”
      李板清手指蜷缩,他站起身,握紧拳对着聂东风左肋用力一击。聂东风不闪不避,任由李板清出拳。
      李板清收回手,眸色冷冷,“你不必装这幅样子给我看,既然你没有杀人,你为何不早些年前来寻我。”
      “师父带我回月宗之时我才四岁,一场病让我几乎忘了父亲的容貌。你可知这十几年来,师父从来未曾告与我知我母亲的身份。我只知她名为徐清,却不知是你的阿姐聂扶清。我闭眼便可听得当日你与人相斗之时的刀剑相搏之声,每日每夜,梦中便是。”
      聂东风不语,而是抬手抚上李板清的脸庞,李板清这才发觉双目已经湿润,一滴泪从右眼落下,留下了一行水渍。
      “下山前师父告知于我,此事我要查。”李板清推开聂东风的手,四下安静,只有风吹进来。李板清目光沉沉。
      “对你下毒之人知悉你的内功,想是你从前的身边之人,所以你不回七天堂。”李板清接着说,聂东风颔首。
      "那么现在,就那些人查起。”
      珠帘软帐,脂粉留香,周一圆百无聊赖地坐在圆桌旁,桌上布好的菜只留余温。
      春卷将一碟豆子都啄完了,肚子撑得圆圆的。
      “你倒是吃饱了,“周一圆忿忿地看着春卷,“可是我都要饿扁了。”
      他看了看门的方向,又看了看一桌的饭菜,“我真的要开始吃了。”
      他方拿起筷子,又颓然地放下,“臭师兄,平日里什么秘密都不告诉我便算了,还不回来。”
      话音方落,便听得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急忙站起,步至屏风时又赶忙折回坐下,摆出一副不耐的神情,“怎么才回来?”
      待那李板清走到他身边时,却见他身后还跟着个人,戴着玄木面具,露出下半张脸,薄唇一旁但是胡碴,身后还背着一把布封大刀。
      “来慢了,”李板清一边坐下,“你怎的不先吃。”
      随后他朝身后之人招手,示意他坐下,又对周一圆解释道:“他是鸣烟阙季子须的表亲,名季柝,与我是故交。”
      周一圆审视聂东风一圈,拱手作礼,“季叔。”
      李板清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他.....”
      却见聂东风点点头,算作回应周一圆,李板清又收回话音。
      “我等得肚子都饿扁了,”周一圆埋怨道,“红烧绸鱼,松花糯米,这个,还有这个,我都没吃。”他指着桌上的菜。
      而李板清已拿起碗筷,夹了片鱼肉,“赶紧吃吧。”
      “这秋香楼倒会做生意,厨子烧的菜也这么好吃。”周一圆一边吃一边含混地说。
      聂东风安静地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开始吃菜。
      “可别贪饱,过会儿雁南居还有一场宴席。”李板清慢条斯理地剔下鱼骨上的肉。

      雁南居,木柱飞檐,春意竟献。李板清递过名帖,由小厮领着步入院中。
      周一圆在后跟着,“师兄,季叔怎生不与我们同行?”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李板清嘴上应答。
      七天堂有他的不少故人,即使十余年过去,也未必认不得他了。聂东风虽不能轻易前来,却可以悄无声息地探查许多事。
      既然他还活着,江湖名榜的位次可就该换换了,李板清心中思量。
      走到院中水亭,小厮停下:“二位少侠可在此稍作歇息。”二人点头在石椅坐下。
      周一圆环望四周,凑近李板清耳边,“这江老爷是真豪横呢,院中房屋无不高大富丽,这私建的莲池也够大的。”
      黄昏时分,落日投下金晖,水面波光粼粼,水中莲叶渐生绿意,将残冬枯枝掩埋。
      而李板清所居水亭居于湖心大台周围八角水亭之一。
      李板清接过仆人递上的茶水,轻吹瓷杯上的雾气,小呷一口,“银洱松针,好茶呢。”随后他环望周围,疑惑道:“春卷呢?”
      周一圆“噌”地站起身,慌忙从袖中摸出骨笛,吹了几声,却不见那那山雀扑腾飞来,周一圆急了:“我春卷!刚刚进门时分明还跟着的。”
      李板清也站起来,浅笑道:“那便走走,找找我们春卷。”
      二人兜兜转转,在院中晃悠。李板清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周一圆在一旁,不时吹动骨笛。
      廊下院中的灯笼已悉数点起。李板清停下脚步,面对着周一圆,“我教你的拂月三式,可有怠练?”
      周一圆余光扫遍周围,他们已走到宾客所住的西院,四下宽敞,地石坚固,可见是江老爷有意为之,可令客人们尽意切磋,是个练武的好地方。于是他也先不想着春卷了,正色道:“不曾怠懈。”
      二人齐齐拔剑,刹那间风云变幻,剑锋相抵,眠风剑借力挑起,覆云剑向下,二剑相错前刺。
      李板清弯起嘴角,“月出东山。”
      左脚稍移,弯膝起力,李板清与周一圆双双一跃。白袍被风鼓动而飞扬。
      李板清挽起剑花,眠风覆云侧刃相吻,嗡鸣声清脆,剑穗流苏纷乱。
      山长风飞,皓然明月仿若尽泻光耀,李板清抓过周一圆右臂,翻身跟斗鱼跃其上。眠风绕指环转,双人落地,而李板清已至周一圆身后。
      李板清负起剑,贴近周一圆,左手握住周一圆右臂,“第二式,横江接天。”
      周一圆只觉得耳侧微痒,而覆云剑花渐起,其速度之快已见残影,李板清轻踢周一圆小腿,“下盘扎稳了。”
      于是松开左手,挥出眠风,二人挥袂转身,剑抵地面。
      刹那斜腿下勾,扫风起沙,院中林木纷摇,沙沙响动。李板清轻跃向右,着地于院中凉亭,轻触一点若风拂水面,纵跃于林木之上。
      行云轻功够轻,却引院中老叶飞卷向上,李板清闭眼横过剑柄,反手向上,倾力下斩,枯黄落叶满天被一剑震开。
      周一圆紧随其后,二人齐落,在地面上停下。周一圆见李板清将剑收回剑鞘,疑惑问,“师兄,还有一式未使呢。”
      李板清掸掸衣襟,拍了拍周一圆的肩,“将第二式练稳了再说。”
      说罢,李板清步上石阶,走回廊中,“走吧。”
      周一圆收回剑,“等等我!”
      随后又发觉什么似的,“我们还没找到春卷呢!”
      “不会丢的。”李板清摆摆手,睨了眼房梁。
      檐上,男人抱臂看向身侧,“拂月三式,好生厉害呢。”
      “他发觉我们了。”女人一袭青衣,银钗束冠,“你既然看完了,就去做该做的事。”说罢,便一挥衣袖,飞梭檐壁之上离开。
      “哎!”男人急忙跟上,“好是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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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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