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师尊非要教我双修

　　脚步声越来越近，徐右吾躲闪不及，重新蒙上纱布，握紧木簪照着手中的黑印刺下去，接连几次，直到手心早已皮肉翻飞，鲜血洇过乌黑的印子。

　　既然五长老叶音已经诊断出他神志受损，那他就不妨扮演一个傻子。

　　他不敢确信沈危霄会不会信——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他还有利用价值。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把手放到嘴边轻轻地舔了一口，响起细细的咀嚼声。

　　“师兄——”

　　脚步声骤然停在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熟悉的声音从旁侧响起，“你怎么来这了？”

　　“眼睛——”

　　他轻轻地扯松眼前的纱布，才揭开一半，骤然被一只温凉的手拉住了，“手怎么回事？”

　　闻言，他好像忘了刚刚那个问题，举起双手，放到沈危霄胸前，轻声道，“痛——”

　　沈危霄轻轻捧住他的双手，轻轻擦着他泪水的指尖一顿，片刻后好似无事发生一般，握着他的手不觉用力箍住，“我们先回去。”

　　徐右吾留在原地，并没有动，挣扎片刻，从怀中拿出木簪，在身上擦了擦，双手献上珍宝一般，“送给你。”

　　沈危霄眉头微皱，不觉沉声道，“怎么了？”

　　“生日。”

　　不过几步，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少主——”

　　沈危霄的身形一顿，下意识地半笼住他，“他神志受损。”

　　徐右吾顺从地靠向身边的人，忽然眼前响起一声轰鸣，灵力被卸掉后的劲风刮得他的脸生疼。

　　“叶师叔今晚刚来过，若不信，可请其他医术高超的药师再来看一看。”

　　说罢，沈危霄握着他的手骤然用力，徐右吾的身子一抖，轻哼一声挣扎起来，身边的人却强硬地压住他的动作，轻声道，“再不乖就要受罚了。”

　　他被捏得生疼，挣扎不开，蹲坐在地上哭闹起来，“我要娘亲——”

　　看到了这么荒唐的一幕，灰袍人沉凝片刻，尖锐的目光瞟了一眼那道白影，“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

　　“他有入魔的迹象了——而归一门上下，只有这里的禁术封印着魔气。”

　　灰袍人敏锐的眼神一扫，骤然看到纱布下那血红色的眸子，似乎并不意外，冷哼一声，“果然防不胜防——你打算如何怎么处置？”

　　“能治好是最好的，若不能我也自有法子。”

　　“不许惊动他人。”

　　灰袍人留下一句话便甩袖离开。

　　沈危霄见眼前的人离开，捻了个诀消除痕迹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两人回到房中，沈危霄拉他坐到了床边，半摊开他的手，而后者却几次三番挣扎着把将受伤的双手藏在身后。

　　他强制地扣住，对面的人便开始小声啜泣，泪水早已把眼前的纱布印出两团水汽。

　　手心皮肉翻飞，早已看不清伤口形状，密密麻麻全是碎肉和血花。

　　沈危霄眉头微蹙，并未安慰，幽深的眼底暗藏波涛，片刻从怀里拿出灵药，轻轻倒了上去，白色的粉末见血生肌，不过片刻掌心便恢复如初，只剩一些细碎的疤痕。

　　不久后面前的人许是哭累了，安静地坐在原地，抬手又想扯眼上的纱布，被他一把抓住，提醒道，“眼睛受伤了，不能揭下。”

　　对面的人无知无觉，并不理人。

　　叶音的确说过，失魂不同于天生痴傻的不足之人，神志时而清醒时而呆傻，意识游离于现实和幻觉之中。

　　沈危霄长叹一口气，仿若兄长照顾幼弟一般，扶他上床，替他掖好被子。

　　片刻后，温良的药勺被送到嘴边，他下意识地躲了半分。

　　“喝点药。”

　　徐右吾木然地抿了半碗，直到最后一口，竟是一个甜枣。

　　他并未做任何反应，沈危霄心思深沉，多说易错。

　　那药约莫有助眠的功效，他的身子不过一沾床，困意瞬间袭来。

　　夜色沉静，他的思绪愈加混乱，身体却不听使唤，转瞬便睡了过去，遗失梦海。

　　由于魔族余孽的身份，徐右吾自小便一直被关在后山，与野兽为伍，无人问津，无事可做，直至他展现了修行上的天赋，才得以以伴行弟子的身份出入内门。

　　然而即使进了内门，周遭于他，不过是一个更大的后山，长辈轻视，众人排挤，纵使如此，他还是感念掌门将他从灾祸中救出，让他在凡尘有一席之地，他也自知不是讨喜活泼的性子，每次也是尊之敬之，尽力不给宗门惹麻烦。

　　当时，少年心似旷野，所有一切苦难的背后，尽头都会是温暖的沈危霄。

　　现在他才发现，沈危霄也是所有事情的开始，从他贪玩闯入后山开始，徐右吾才从另一个少年明亮的眸中，看到了世界繁华的另一面。

　　掌门不许他修行，沈危霄便偷偷教他，带他御剑飞行，带他走出后山，告诉他四方风光，陪他看元宵的彩灯烟火……

　　还叫他——师兄……

　　沈危霄是那个掌握他一切变化的人，是开始，也是结果，是他的期待，也是他的毒药。

　　他悠然转醒，不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十年的时光挑挑拣拣，欢快的时光在梦里转瞬经年，竟然只有一个晚间的梦那么长。

　　接下来几日，徐右吾躺在床上修养，许是知道他已经是个傻子了，周边没人来打扰他。

　　同时，他也没法出门，门外每天都会换一批修士把守。

　　沈危霄似乎很忙，只在每天黄昏时刻，带着初冬的寒气进来一趟，并不说话，只是喂他喝药。

　　久而久之，他好似又过上了小时候被关在后山时的孤寂生活了。

　　无人打扰，也无人在意。

　　期间他也尝试在灵识中唤醒残魂，然而不知是他灵台受损，还是此时并未置身险境——

　　他突然想起沈危霄的话，若师徒契已解——或许那道残魂早已湮灭在十二道天雷之下了……

　　那道残魂，他印象本就不深刻，早些时候觉得他图谋不轨，并不信任；后期觉得于修行无益，并不理会。

　　如今，已经消失了一个月有余了……

　　日子平淡如水，然而又有些许不同，每隔几日他便要上演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例如冬日月季没有开花，哭红了双眼，下午愣是用灵力催开了……

　　院内的枫树被雪压到了，半夜奔袭千里请来凡间花匠给治好扶正了……

　　晚上没有月亮，愣是吵了一晚上没睡，直到第二日青天白日时出现了双月同辉的景象……

　　如此种种，看守的暗卫早已被折腾得精疲力尽……

　　这也正是徐右吾想要的结果，看守的暗卫一旦开始懈怠，他便逐步探查周边的情况。

　　今日隆冬，阴风沉沉，他无聊拿着簪子研究，如沈危霄所言，这个簪子约莫和太阿宝剑有关，只是多日以来，他并未发现特殊之处。

　　除了他苏醒那日神魂动荡，即将入魔之时，这支簪子才出现片刻的异常。

　　太阿宝剑本就是除魔荡恶的神器，难道这支簪子只受魔气的感召？

　　忽然，手中的簪子微微发烫，指向东南方。

　　徐右吾眉头微挑，东南方这个位置太广泛了。

　　门外忽然响起突兀的脚步声，他赶紧将簪子藏于枕头之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面约莫下了大雪，亮光隔着纱布闪着他的眼睛。

　　沈危霄今天来的时间的不对——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了床边。

　　一直温凉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师兄，醒了没？”

　　徐右吾头微侧，佯装醒来，被沈危霄顺势扶起来，坐到了梳妆台。

　　他不知何意，沈危霄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师兄，闭上眼睛。”

　　这几日以来，他眼睛的异样早已随时日而消退，这背后想必与沈危霄的悉心照料有关。

　　此时徐右吾依言闭上了眼睛，沈危霄的手便解开了他的纱布，外面的光线灼亮刺人，眼睛涌上一股莫名酸涩。

　　“师兄，睁眼。”

　　他迟疑片刻，缓缓睁眼，入目便是镜中两道交错的人影，两人一站一立，目光在镜中交错流转。

　　沈危霄似乎变了不少，在深究的心思涌上之前，他率先错开了目光，盯着妆台上的雕花发呆。

　　他不知沈危霄的神情如何，许久身后的人才错开一步，缓缓道，“有事出去一趟，晚间便不再过来了，好好喝药。”

　　徐右吾的心骤然提起来，然而傻子的人设并未让他有过多的反应。

　　片刻之后，沈危霄的身影便从镜中离开，一阵寒风拂过，不久便消失在暖室之内。

　　接下来两天，果然如沈危霄所说的，他没有再出现在秋思堂中，送药变成了木偶仙仆，同样也是每日一换。

　　他还在提防自己——

　　徐右吾并未在意，现在已经是他最好的机会了。

　　沈危霄离开的第三日，木偶仙仆准时端着药进来，却发现人不在房中。

　　木偶仙仆便循着灵力探查一路追寻到后院，灵力探查显示在附近，可它却没有看到人。

　　忽然身后一根黑簪从后脖刺入，它的咯吱咯吱转了几下，短路一般倒在地上。

　　徐右吾从他脖子后挖出一个黑色的符篆，所有傀儡后脖都有一个命符，安全时可以支持傀儡运行，受到偷袭时可以自爆来销毁傀儡，避免落入他手。

　　手中的灵符白光一闪，他迅速把灵符扔出去，轰隆一声，灵符爆炸的威力把他掀飞，结界不出意外也破了一道口子。

　　他看了眼周边，停顿片刻，嘴角莫名地勾起一抹不知何意的浅笑。

　　离开归一门，他原以为会有解脱之感，此刻涌上心头的却是一阵的惶恐，还有一丝品不出味道的不舍。

　　他在这里逗留的一个月，装傻充愣地与沈危霄相处，然而整日挂在心头的疑问终究没有问出口。

　　没有勇气，没有机会，没有意义。

　　有些答案也会过期，在他还没有问出口的时候。

　　徐右吾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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