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综神话历史】心门

　　无穷妙法，通天彻地。玉鼎是个好师父，杨戬天赋异禀，悟性本就高，只不过囿于爱恨，误了歧途，现下矫正了方向，当然是学有所成。

　　“主人，我没打听到人界有什么常娥公主啊，是不是您听错了？”哮天犬一脸愧疚，生怕主人失望，但他跑遍了南赡部州，真没听过什么常娥公主。

　　自打主人回来后，每日练完功总是捏着不知哪儿来的白绫发呆，还老派他去打听什么常娥公主，天知道主人多久没陪过他了。

　　玉鼎摇着扇子从金霞洞走出来，丝毫不担心杨戬有无受伤，他对自家徒弟一直很有信心。

　　等等，这股寒意……

　　“哎呀呀，这可是月宫的织月锦啊，徒弟你从哪搞到的？！”玉鼎抢过白绫，啧啧啧赞叹个不停。

　　“徒儿拜见师父。”似乎习惯了自家师父神出鬼没的德行，杨戬拱手淡定行礼，倒是哮天犬吓得狂吠。

　　瞅见师父认认真真端详白绫，杨戬心念一动：“师父认得这白绫的主人？”

　　“不认得，但见过。”玉鼎确认半天，确定这条白绫出自月宫，回答道，“几百年前就死了。”

　　“？！”杨戬大惊，“师父你没睡醒吧，那姑娘双十年岁，活得好好的……”

　　“为师过目不忘，怎么会记错呢？那月神常羲思凡弃位，早转世当凡人去了，”玉鼎敲了杨戬脑袋一记，“估计她孩子都比你大，怎么可能二十多岁？”

　　“那师父可有办法寻到人？”

　　“没有。”

　　“……”

　　“但谁让我是你师父呢？”

　　玉鼎川剧变脸，手指一点把哮天犬变回原形，将其高高抱起。

　　“哮天犬，我教你一招追踪术。除非目标在水中，否则这天下没什么逃得过你的鼻子。”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哮天犬拱了拱鼻子，果然：“主人！我闻到这白绫的主人了！”

　　“啊呀——你怎么突然变回人型了！徒弟快扶为师起来！”

　　“说吧，这次又是谁的主意。”

　　帝挚在位数年，自有上位者的气场，唯独拿自家弟弟妹妹没办法。父帝在时他俩就敢乔装易名从守卫眼皮子底偷车溜出去救济他族，坚决认错死不悔改，他还能说什么。

　　姮娥衣衫散乱披着件属于男子的玄袍，放勋不但衣裳被树枝刮破好几处，右小腿还夹着竹板，两人表情皆是内疚自省，已然知错的模样。

　　“罢了，下不为例。”帝挚挥手招来侍女，又朝着放勋格外叮嘱，“这几日你好好养伤，也不必帮忙理政了。”

　　“阿兄，放勋没事，只不过阿姐坠崖着实惊险，未能保护阿姐，放勋有愧！”

　　放勋没看见姮娥冲他使眼色，抢先认错，试图把阿兄的火力都揽到自己身上。自己对阿姐坠崖一事束手无策而愧疚良多，还好羿将军来得及时，阿姐也没受伤。

　　“？小娥你坠崖了？！”帝挚神色凝重，后怕地拉着姮娥上下检查，“这半个月别出去了，好好反省，让羿将军看着你。”

　　变相禁足？姮娥微恼，想要辩驳一二：“阿兄！”

　　“待字闺中的少女本就不宜抛头露面，何况你是我东夷公主，不能坏了名声。”帝挚无奈地拍拍她的头，语气却不容商量，“小娥，该出阁的年纪了，莫要任性。”

　　待到姮娥不情不愿离开，帝挚亲自扶了四弟坐下：“羿有这件外袍么？”

　　“阿兄，羿大哥和阿姐自幼一起长大，不算外男吧。”放勋若有所思，“阿兄是想……”

　　“彼此知根知底也好，但要以你阿姐的心意为准。咳、咳咳…”

　　话音未落帝挚一阵咳嗽。

　　“阿兄旧疾复发了吗？！”放勋腾一下站起来，一时忘记脚上有伤，忍着疼帮帝挚顺气。

　　“无碍咳咳…所以放勋，莫再随性而为了。要快些学会当个好帝王。”

　　“阿兄真龙天子，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放勋更愿一辈子辅佐阿兄。”

　　她不高兴……

　　羿跟在姮娥身后半步距离，目光堪堪掠过未被玄袍遮住的破碎白衣角，自责担忧溢于言表：“此次随帝出征，未能护好公主，是末将失职。”

　　姮娥摇头：“遇险是我自己不小心，同羿大哥什么关系。”

　　“公主千金之躯，若是出事，末将责无旁贷。”

　　“……公主又怎样。”

　　“公主心善纯良，但眼下正逢战时，流民作乱，还是少出去的好。”

　　羿和阿兄一样，总觉得她柔弱可欺。

　　姮娥轻叹，不由想到杨小公子，并未因她是女子而轻视半分，就连三首蛟寻仇时，也是为报恩而非保护弱女子天经地义。

　　不知何时，他们竹马之谊，也要因着男女有别相互疏远。羿遇见她总要行礼时揖称一声“公主”，曾经带她偷摸出去骑马打猎，乘风逐日的回忆逐渐消散在风言风语中。

　　“羿大哥，我想一个人待着。”

　　羿还想说些什么，念及她心情不好总是喜欢一个人抱着玉兔坐在桂树下，动了动嘴唇，还是离开了。

　　新削的竹木玉腰弓，还是过一阵再送她吧。

　　是那个箭术高超的凡人，他在她屋前作甚。

　　杨戬莫名抵触他们的互动，哪怕二人仅仅是站在一处。

　　玉鼎噌一下扯住杨戬手臂，生怕他临阵脱逃：“你衣服不要了？不还人家东西了？”

　　一件衣服而已，拿不拿无所谓，但常娥白衣无瑕，唯独给他包扎的白绫上绣着一丛桂花，师父说其来历不小，想必挺重要。

　　乱世如何，公主又如何，难道只有嫁人才是好归宿？这世道就容不下女子佐政么。阿兄说的她懂，帝权浩浩能庇佑家人于羽翼下百岁无愁，不需要她做一番事业；羿所忧的她也懂，若有敌对部族挟了她以令帝挚，局面会比坠崖妖袭更可怕。

　　他们为何都不信，她能独当一面，既能护好自己，也能庇护他人。

　　感知到主人心绪起伏，玉兔乖巧地蹭蹭姮娥手心。玉兔是母妃所养兔儿的子代，母妃早逝，留给她的只有一串珠链和名为玉兔的兔儿。阿兄说，是母妃希望她为人温文如玉，通透似珠，无论何时都不弃本心。

　　姮娥撸了两把兔头，心情略有好转。梳洗一番后衣裳悬挂在庭前，随风摇晃。

　　是小公子的外袍，忘了还他……和放勋差不多的年岁，却一样的少年老成，轻轻松松大败蛟妖，山中寒气盛，见她白衣单薄便利落脱了玄袍递与她。大约是世外修道之人，不知道他关于家人的心结解开了么。

　　院中银桂簌簌往下落，姮娥在树下半炷香时间不到，已经落了一身桂花，今日这风也太大了…

　　她向天上看去，看见那位杨公子驾云而来，旁边立着个年岁较长的青衣道人，蓬头蓄须，摇头晃脑地冲她…打招呼？

　　二人稳稳落在她跟前，不待她开口，杨戬拱手抱拳作了一揖：“今日特与家师登门，拜谢姑娘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小公子不必言谢。”姮娥落落大方回礼，“再说，你也从蛟妖手下救了我呀。”

　　玉鼎在旁挤眉弄眼地坏笑：“俗话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师父！”杨戬重重咳嗽，拉了玉鼎衣袖一把。

　　“咳咳，长辈见长辈，本真人去拜会一下共主，你们聊，你们聊。”

　　玉鼎摇着扇施施然走掉，姮娥都没来得及指派侍女，世外高人应该认路吧？

　　“我…”

　　“我…”

　　二人同时开口，气氛比刚才还要尴尬。

　　杨戬耳尖微红，有些赧然：“抱歉，家师不拘小节惯了。”

　　“无妨，你有个好师父。”姮娥拨弄玉兔的软毛，真人讲话不着调，刚好戳中她的心事——阿兄所言出阁之语。

　　好像又没话讲。

　　“你养的兔子？”

　　“嗯，她叫玉兔。”

　　淡泊于世，只求尽意。锋芒含而不露，独一句“君子如玉”。不似寻常女子起名的脂粉俗气，独一份的温润雅致。

　　好名字。杨戬微抬下巴：“我有只狗，名字叫哮天犬。”

　　“哮天…小公子志存高远。”姮娥挑眉，将玉兔举过来，“可要抱抱玉兔？”

　　玉兔离开熟悉的怀抱，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兔子哪是这样抱的，”姮娥忍俊不禁，伸手去帮杨戬调整，“让它趴在臂弯上，手托住这里。”

　　兔子毛长细软，暖的温度沿着指尖传上来，姮娥帮忙调整姿势时好几次碰着他手，于是那温度升的更快，快要烧着。

　　暧昧并没烧起来，天上突然掉下个乌漆嘛黑的东西，杨戬把玉兔往姮娥手里一送，反手挡在身前。这回他比姮娥快。

　　“哮天犬？”

　　“主人！您和真人光顾着还白绫，忘记带上我了！”哮天犬可怜兮兮抬起头，“还好我用了追踪术才找到您啊！”

　　…哦，他是来还白绫的。月神常羲的白绫在常娥手上，她是常羲之女？

　　常羲…她随母姓么？

　　杨戬取出叠好的白绫，上面血污净去，隐隐流转光华。

　　“常娥不是真名吧。”

　　姮娥正好奇地看着哮天犬，闻言有些惊讶，想到些什么浅笑道：“小公子也未自报家门。”

　　未把凡人放进过眼里的他正色敛容：“我姓杨，单名戬。年十六，昆仑阐教三代弟子。”

　　“姬姮娥，娵訾氏，东夷人。在外不便暴露身份，就随母易了姓。常娥也算不得假名。”

　　接济战败部族和流浪灾民，虽是心善使然，但若让母族知晓难免民心涣散，于首领无益，易名确实是不错的办法。

　　“灵宠都会化形，小公子果然不是凡人。”

　　“我今年十六，也不差姑娘几岁。”他有些恼，感觉被看扁了一头。

　　哮天犬顿时附和道：“我主人十岁就得尊号清源妙道真君！可厉害了！”

　　此话一出杨戬就后悔没把哮天犬变回原型，他不在意虚名，但哮天犬用这个向一个姑娘家证明自己，好幼稚……

　　“唔，竟然是真君大人，小女失敬。”

　　姮娥眉目温和，配合着哮天犬开玩笑，仍当他是一面之交的友人，既没有得知对方是神而肃然起敬，更没有变脸谄媚讨些好处。

　　“我不是此意……”

　　“我知道，”姮娥开怀掩笑，悄然换了称呼，“公子的衣服尚未干透，今日怕是还不了。”

　　“那就别还啦，叫我徒弟下次来取。”玉鼎出没不定，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神神秘秘地对姮娥耳语：“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师父…”

　　“你你你替为师去趟金光洞，去看看太乙那小子又整什么幺蛾子。”玉鼎早有准备，挥着手就要赶徒弟走。

　　杨戬无奈辞行，离开前仍是深深看了姮娥一眼。姮娥点点头，颔首作别。

　　他俩对视间的苗头不太对劲啊…玉鼎真人眯着眼，颇有深意。

　　“我徒弟名义上是被天庭通缉的要犯，他母亲还被压在桃山，如果姑娘牵扯进来，怕要受牵连。”

　　“姮娥不会暴露二位行踪。”

　　“姑娘误会了误会了！贫道不是怀疑姑娘。”玉鼎摆摆手，昆仑不讲门户之见思凡戒律，他才不当坏人姻缘的可憎人，但仙凡殊途天规森严，他还是要多叮嘱一句，“姑娘勿要动心，思凡很惨的，他母亲贵为长公主都逃脱不掉他玉帝老舅的制裁。”

　　“真人放心，姮娥无心风月，只当杨公子是位新友人，更不会借救命之恩要挟他报答。”姮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这世外道人怎么也跟街巷邻里一般八卦。

　　原来，他的身世如此坎坷，难怪会叫自己的狗儿哮天犬，难怪跌落山谷犹记勤练术法，难怪能看懂她的舞吹叶和鸣一曲…

　　本以为天之骄子，本以为顺风顺水，原来…

　　人人皆有难行路。

　　“贫道不是棒打鸳鸯，是另有要事相问。”玉鼎真人一改吊儿郎当，整衣直言道：“姑娘给我徒弟包扎用的白绫，是月宫独有的织月锦。若是方便，可否让贫道见一见白绫真正的主人？”

　　姮娥沉默半晌，低声答道：“先慈故去已有二十余年。”

　　“真人说月宫？指的是月亮？”

　　这回轮到玉鼎脸色微变，沉默以答。

　　“姮娥及笄之年曾遇妖袭，口称夺取月华云云。姮娥早有疑虑，先慈的身份，大约不简单吧。”

　　终有接触母妃的机会，姮娥忍不住连珠炮般倾诉：“真人可是母妃旧识？能否告诉晚辈？”

　　她焦急和孺慕全数写在脸上。再早熟稳重，也不过是个想念母亲的孩子。

　　这样清亮坚定的一双眼，他见过。像亘古如斯的明月，更像那位执迷倔强的月神。

　　“今后若遇逢氏族人…多加防备。”玉鼎掐指一算，罢了，命数有定，天机不可泄露。他只能似是而非提醒一句，希望这姑娘能少受些磋磨。

　　姮娥一时懵掉，疑心自己眼花，真人本意想说的，可是“杀”……

　　“姑娘大善，若用错地方，便是害人害己。”

　　玉鼎隔空一指点向姮娥天灵，悠悠驾云飘去。

　　待到再也看不见玉鼎身影，姮娥如梦初醒，失神地靠在桂树下。怀中玉兔似是担忧，伸长兔头去蹭主人的脸。

　　“没事…”

　　今夜烛火未熄，雨下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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