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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午夜的A市被一分为二,一半是新城区,灯火通明夜生活丰富,一半是老城区,万籁寂静店门紧锁。
车行在老城区,是这条街上唯一还亮着灯的店。
宁恕刚改装完一辆重型摩托车。
红黑相间,像一头伺机的野兽。
宁恕欣赏了一会儿,拧动油门,发动机声音爆发力十足,他很满意。
宁恕单手卸下固定架,推着摩托车出去。
车行老板正坐在隔壁店面门口打游戏,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问:“去试骑?”
宁恕笑着应了一声。
“你把钥匙拿上,我一会儿关门了。”老板把修车间的钥匙扔给他,手忙脚乱地操控着屏幕,“行了快去吧,注意安全。”
“好。”
顾斯扬坐在赵铭睿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二叔那边怎么样。”
“没怎么,本来没想管的,爱闹闹,毕竟遗嘱在我手上。”赵铭睿手指轻敲方向盘,“但是你一说要请客,我立马让保镖给人押走了。”
顾斯扬捧场地鼓了鼓掌。
“那什么,”赵铭睿收了笑意,左手握住方向盘上方,“老爷子还给我留了别的东西。”
他把车载音乐声音调小,车里一下变得很静,深蓝色的氛围灯都显得沉寂。
“嗯。”顾斯扬没问是什么,只说,“有顾昱笙的吧。”
顾昱笙是顾斯扬父亲的名字。
“这都能猜到?”
顾斯扬失笑:“你爷爷又不傻。”
赵铭睿:“……”
他一时竟分不清顾斯扬说的是他的亲生爷爷,还是‘你爷爷我’。
“我怎么觉得跟你说话越来越累了,你的语言表达能力是不是退步了?”
顾斯扬反问:“一定要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吗?”
赵铭睿:“……”
“要不要给你一份?”他忍气吞声地问。
“暂时不用。”
顾斯扬想到那枚房间台灯里的监听器,面色微冷。
赵铭睿点点头:“行,那你需要的时候跟我说。”
“嗯。”
话音刚落,赵铭睿突然啧了一声:“这车想超我。”
他猛地一脚油门踩下去,顾斯扬感受到强烈的推背感,自然地顺着力道把后背嵌进靠背里,很是放松。
“他还较上劲了。”赵铭睿胜负欲上来了,故意跟外面的车保持平行。
顾斯扬随意扫了一眼。
窗外,一辆摩托车与他们齐行。
红黑相间的配色,野性冷硬。
车上的人头发凌乱,侧脸逆着光,半伏在车上,手臂绷出的线条极具力量感,黑色短袖被风吹得鼓胀,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他微微朝他们的方向侧了一下头,像是挑衅,接着突然加速,留下久久不消的轰鸣声。
顾斯扬直起身:“追。”
赵铭睿惊讶地看他一眼,接着玩世不恭地笑了一声,二话不说踩下离合拨片换挡,嗡——的一声冲了出去。
宁恕看了眼后视镜,那辆银色兰博基尼还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一开始他只是怕发生剐蹭,努力保持距离,不知道兰博基尼车主有什么误解,跟他赛起来了。
前面是个十字路口。
宁恕全神贯注,在进入刹车点的一瞬间轻带刹车,控制着人车快速倾斜,贴地飞驰,过弯后立即起身,加速出弯,悠然离去。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
“我靠,这么帅。”赵铭睿惊叹。
宁恕感受着自己越来越亢奋的神经,沉静地凝视前方,拧紧油门。
肾上腺素飙升,他渴望更快的速度。
电光火石之间——
“噔噔噔~您已超速~您已超速~”摩托车欢快地唱起歌来。
宁恕:“……”
肾上腺素急流勇退,血压开始飙升。
僵了几秒,宁恕慢慢卸力,让速度降下来。
这辆车是一位老爷子给他孙子买的,特意要求装上超速警告器,并指定要一段足够羞耻震撼的警告音频。
警告器,他装的;音频,他找的;音响,他接的。
他却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车停了,宁恕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停了,但音乐没停。
“打咩打咩快停下~超速啦~超速啦~这才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兰博基尼在高亢活泼的歌声中,从容地从他身旁飞驰而过。
……
“操。”宁恕罕见地低声骂了句脏话。
“哈哈哈哈哈,你听见没,‘才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什么鬼啊。”
赵铭睿看着后视镜狂笑。
“怎么会有人给摩托车装报警器啊。”赵铭睿越想越觉得荒谬,“车骑得那么狠,居然装警告器,现在的年轻人玩得这么抽象吗?”
顾斯扬笑了笑,没接话。
赵铭睿想到刚刚的压弯,又说:“大马路上花活都这么多,没准那音频就是他自己录的。”
顾斯扬看着后视镜中那个颓唐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他才说:“应该不是吧。”
“为什么,你又不认识他。”赵铭睿疑惑地看他一眼,觉得自己的猜测非常合理。
顾斯扬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昏黄的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不一定。”他说。
早上八点,天朗气清。阳光正好,明亮不刺眼。
在充满朝气的阳光里,宁恕浑身鬼气,面色阴沉地从后门走进教室。
他昨晚没睡好,梦里都是那段荒谬的音频。
突然脚步一顿。
视线里,他同桌已经坐在座位上,背靠座椅,单手托着昨天没看完的那本书。
53页。
宁恕记得他昨天读到的页码。
他倒带一般退出教室,去洗手间洗脸。
感觉脑子清醒了,他才关掉水龙头,甩了甩头发,往教室走。
“宁恕。”走廊上一个女生叫住他。
宁恕停下脚步,看过去。
“你身上怎么这么湿呀?”女生走到他跟前,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擦擦吧,直接进教室吹空调会感冒的。”
宁恕对这个陌生女生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困惑。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女生,女生却眼神躲闪,对视一眼就移开视线。
宁恕面上不显,礼貌拒绝:“谢谢,不用了。”
女生没强求,有些泄气地走了。
“恕哥!”孙宇航从背后冲过来拍在他背上。
宁恕被撞得踉跄一步。
“谁?”孙宇航小喊小叫,“谁谁谁谁谁?”
宁恕径直往前走:“这么好奇的话,你去问老师要一本学校花名册吧,挨个认人。”
孙宇航毫不气馁,亦步亦趋:“你们怎么认识的?”
宁恕实话实说:“不认识。”
“我才不信。”孙宇航捏起嗓子,“‘谢~谢~不~用~了’,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话这么温柔过?”
宁恕笑了:“别逼我骂你。”
孙宇航自然地转移话题:“你是刚洗完澡就来学校了吗?”
“没有,洗了把脸。”
“用莲蓬头洗的啊?”
宁恕懒得再理他,快步往教室走。
“哎,走这么快干嘛?”孙宇航赶紧追上去。
快到教室门口时,他看见宁恕倏地放缓脚步,看起来有些谨慎。
老师来了?孙宇航进门往讲台方向看。没来啊,他看着宁恕安静地坐到座位上,感到一丝奇怪。
宁恕坐到座位上,拿出卷子开始补作业。
正常来讲,同桌之间多少都会打个招呼,就算不熟,也会有“来了?”“嗯”之类的对话,但宁恕和顾斯扬没有。
两人之间安静、渭泾分明。
题不难,宁恕做得还算流畅。
洋洋洒洒写了半面,宁恕翻了一下卷子,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顾斯扬同时朝左边侧了一下身子。
宁恕动作顿了两秒,缓慢地放下卷子,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
余光里,顾斯扬一直朝着他的方向,没有转回去。
模糊的视角容易让人产生臆想。
莫名地,他又想起顾斯扬那一眼带着审视的目光,原本短促的一眼,此时好像变成了一条在他身上游弋的鱼。
宁恕右半边身子有些发麻,他不由自主地把背挺得很直,僵硬得像一座雕塑,只有笔在毫无章法地动。
宁恕喉结滚动了一下,对自己不可控的反应感到恶心。
笔尖划破纸张。
顾斯扬随意瞥了一眼。
他视力很好,一眼就看见宁恕做错了一道题。
他看向宁恕。
宁恕嘴唇抿得很紧,刘海半湿,偶尔有水往下滴,顺着脸颊滑进衣领。看起来做题做得很生气的样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头突然往里偏,后脑勺对着他。
顾斯扬目光下移,落到他的手臂处。
手臂很白,肌肉线条恰到好处。
“你很湿。”他主动说。
宁恕两秒后才反应过来,顾斯扬是在跟他说话,他转头看过去,半敛着眼睛,视线落在对方的衣领处,显得很是疏离。
顾斯扬拿出纸巾递给他,平和地问:“要吗。”
宁恕恍然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狼狈,各个方面的狼狈。
他默默接过纸巾,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
班上同学贪凉,空调调成16度,胸前湿透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宁恕后知后觉地感到冷。
第一节课是开学典礼,在室内操场举行。
班上分男女两列,宁恕是倒数第二个,顾斯扬站在他身后。
宁恕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开学不到两天,他跟顾斯扬近距离接触的时间,比过去几年加起来多得多。
熬夜加上神经紧绷,他连续打工二十个小时都没觉得这么累过。
孙宇航跟宁恕中间隔了四个人,他趁老师不注意,弓着背往队列后面走。
边走边小声说:“哥几个,往前走两步,诶,谢谢谢谢。”
队伍站得紧凑,宁恕前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往前走,孙宇航看见林慧兰突然往这边扫了一眼,赶紧挤进宁恕前面的空隙里。
距离有些近,宁恕下意识皱着眉后退一步,撞在后面人的身上。
顾斯扬抬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宁恕瞬间向前一弹拉开距离:“抱歉。”
顾斯扬放下手,平静地注视着他的耳尖,不知是不是天太热了,耳尖微微泛着红。
“没事。”他说。
林慧兰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她在后排几个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锁定了装模作样目视前方的孙宇航。
“谁让你跑后面来的?”
孙宇航满脸无辜:“老师,我本来就站这。”
“队伍中间一个‘凹’你当我看不见吗?”林慧兰没好气地说,“好好站着别乱动,再让我看见你走来走去……”
林慧兰眯起眼睛,警告地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愈发犀利。
孙宇航赶紧接上:“知道知道!保证不动了!”
林慧兰走后,孙宇航拍拍胸脯,侧着头跟宁恕说:“吓死我了,小兰怎么这么凶。”
“开学典礼真的好无聊啊,我都站累了。”
“学生代表是写了篇论文上来念吗,怎么这么长?”
“恕哥,你怎么不理我啊?恕哥!”
孙宇航叫了好几声,宁恕才回过神来。
他小声问:“干什么。”
“你问我?”孙宇航不可置信,“我跟你说这么多话你一句没听啊。”
“听了。”宁恕随口敷衍他。
“那我考考你,我第二句话说什么了?”
“……”
宁恕觉得他病得不轻。
“你少说点话。”
被孙宇航这么一打岔,宁恕的注意力被拉回来,手指动了动,摸到一个软软滑滑的东西,他又搓了搓,才认出这是什么东西。
……顾斯扬给他的那包纸巾居然被他握在手里,一直到现在。
没过脑子,宁恕把手背到身后,把纸递过去。
没人理他。
宁恕等了一会儿,又把手抬高了一点。
顾斯扬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的衣摆,垂眼看,看见宁恕正用一包纸擦着他的衣摆边缘往上撩。
“……?”他握住宁恕的手腕,问,“怎么了?”
宁恕愣了两秒,没把手抽出来,还晃了晃:“还你纸。”
顾斯扬松开手,没说话,也没接那包纸。
宁恕的脑子终于上线。他率先想到的是,天气热,他捂着那包纸捂了一手汗,估计外包装都反光了,顾斯扬不想要太正常不过。
宁恕有些懊恼地放下手,在放进口袋前,那包纸被人抽走。
顾斯扬把纸包放进校裤口袋,上半身微微前倾,说:“你刚刚在掀我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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