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现实，003号

　　001号的绷带解到胸口时，空间的墙开始像融化的奶油般往下淌。
　　淡紫色的黏液顺着墙角蜿蜒，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里面浮着一个腐烂的手指，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上次被空间挤压后留下的残渣。
　　她指尖捏着绷带末端，银色的金属扣在不稳定的光线下晃了晃，像颗快熄灭的星星。
　　“再等三个小时就天亮了。”她对着空气嘀咕，声音裹在绷带里，闷闷的像蒙着层湿棉絮。
　　空间突然震颤了一下，头顶凭空冒出几根青灰色的尖刺，尖刺顶端还挂着半块绣着小熊的棉布，大概是从某个梦境里撕下来的碎片。
　　001号抬了抬眼，毫不在意地把那根碍事的尖刺拨到一边，尖刺碰到她的绷带时，发出像咬碎硬糖般的脆响。
　　她天生就该住在这种地方。
　　实验室里布满血污的白色房间太硬，执中事务部的走廊太亮，只有这些扭曲、会呼吸的空间让她觉得舒服，这就好比鱼待在水里。
　　绷带下露出一小片泛着黑色光点的皮肤，那是她套在外面的皮。
　　就在这时，空间的墙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刺眼的白光涌进来，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一个穿深灰色制服的女人冲了进来，胸前的徽章闪着冷光，手里的□□对准001号：“实验体001号，立即停止抵抗——”
　　女人的话没说完，001号还维持着解绷带的姿势，手僵在半空。
　　空间像是被入侵者激怒了，刚才还缓慢流淌的黏液瞬间沸腾起来，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细小结实的黑色钢筋从裂缝里钻出来，像毒蛇一样缠向女人。
　　更可怕的是那些青灰色尖刺，此刻突然变得像玻璃一样锋利，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刺向她。
　　001号下意识地把举着绷带的手举得更高，手指蜷成投降的姿势，绷带哗啦一下掉在地上。
　　她这一动，空间的排异反应更剧烈了，钢筋猛地收紧，尖刺精准地刺穿了女人的肩膀、腹部、喉咙，鲜血喷溅在墙上，瞬间被融化的黏液吸收，只留下几道暗红色的痕迹。
　　女人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滚到001号脚边。
　　空间慢慢恢复平静，尖刺缩回墙壁，钢筋钻回地面，只剩下那道裂缝还在微微发光。
　　001号蹲下身，戳了戳女人的胳膊，对方毫无反应，眼睛还睁着。
　　——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莽撞的人。
　　她歪了歪头，声音里没什么悲伤，只有纯粹的惊讶，“我还以为要打一架呢。”她站起身，踢了踢女人的腿，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迹，摊了摊手，“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是空间自己不喜欢你。”
　　确认女人真的没气了，001号才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绷带。
　　她走到空间最稳定的角落，背对着那道裂缝，深吸了一口气。
　　黑色的皮变得坚硬开始从颈部裂开，像剥鸡蛋壳一样，慢慢往下褪。
　　露出的不是人类的□□，而是一团漆黑、柔软的东西，表面泛着湿润的光泽，像一团会动的墨汁。无数细小的黑色触手在“□□”表面蠕动，每根触手上都沾着淡淡的黑色光点，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在空中飘了一会儿，又钻回她的身体里。
　　她爬到女人的尸体旁，“□□”顶端裂开一个小口，无数更细的触手涌出来，像潮水一样覆盖住尸体。
　　触手钻进女人的伤口，开始吞噬她的肌肉、骨骼、五脏六腑，过程中伴随着清晰的“咔嚓咔嚓”声，像是在挤压啃咬脆骨。
　　女人的皮囊慢慢鼓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撑开，皮肤被撑得发亮，随时可能破裂。
　　黑色光点顺着触手钻进尸体，在皮囊下勾勒出骨骼的形状，又慢慢填充出肌肉的轮廓。
　　001号在吞噬大脑时停顿了一下。
　　无数记忆碎片涌进她的意识：楚盛晗，二十一岁，执中事务部档案科职员，被父母赶出家门，租住在宿舍里；性格懦弱，说话总是慢吞吞的；昨天刚被上司骂过，因为整理档案时漏掉了一页；口袋里还装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是早上在便利店买的……
　　“楚盛晗。”001号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皮囊里的“骨骼”轻轻动了动，手指蜷缩了一下。
　　最后，她吞噬完最后一点大脑组织，开始模拟人类的呼吸、心跳、血液循环，皮囊不再鼓胀甚至变得光滑细腻，慢慢恢复成楚盛晗原本的体型，只是皮肤比之前更苍白一点，眼神里多了些不属于原主的冷意。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有些不适应，这具皮囊太紧了，不像自己原本的身体那样。
　　她摸了摸口袋，果然摸到了半块干硬的面包，还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写着人的名字和干了什么，还有日常计划。
　　“得把制服整理好。”她想起楚盛晗的记忆，原主最在意自己的制服，总是熨得平平整整。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制服外套，拍掉上面的灰尘，仔细地扣好每一颗纽扣，又把领带拉正，动作有点生疏，手指偶尔会不听使唤，大概是原主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
　　她又在楚盛晗的腰间摸到了枪，是事务部配的□□，里面有五发子弹。
　　然后她想起自己的行李箱。
　　刚才躲进空间时，她把行李箱藏在了裂缝旁边。
　　她走过去，打开行李箱，里面只有几样东西：一件换洗衣物，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瓶子，还有三个透明的胚胎罐子，罐子里的胚胎还在缓慢地蠕动，泛着淡淡的蓝光。
　　她把胚胎罐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楚盛晗的风衣口袋里，罐子贴着皮肤，传来微弱的震动感。
　　空间的裂缝越来越大，外面传来隐约的脚步声。
　　001号……现在该叫楚盛晗了，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楚盛晗那样，带着点怯懦和慌张。
　　她走到裂缝前，刚要出去，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晗姐！你没事吧？我们听到里面有动静！”
　　两个穿同样制服的男人跑了过来，看到楚盛晗时，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地上的尸体时，又倒吸一口凉气。
　　其中一个男人哆嗦着上前，想要碰那具尸体，楚盛晗下意识地一脚踹开他，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别碰！这东西有腐蚀性，找汽油烧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不是楚盛晗的语气，原主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她赶紧低下头，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声音放软了些，但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少废话，赶紧处理现场，说不定再迟疑一会儿……它就活过来了。”
　　她看到那两个男人吓得一哆嗦，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插进风衣口袋，按住里面还在颤动的胚胎罐子，指尖传来胚胎轻微的触感，让她觉得安心。
　　“晗姐，汽油找到了！”一个男人举着铁皮桶跑回来，桶沿晃出的液体滴在地上，被夜风一吹，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楚盛晗盯着地上的尸体，那具尸体已经开始发黑，皮肤下的肌肉在慢慢萎缩，那是她没清理干净的“残渣”在分解。
　　“浇透点。”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最好……别留下一点渣。”
　　火舌舔上尸体的布料时，楚盛晗转身走向巷口。
　　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污水，带起的水珠在火光中闪了闪，像她之前身上的黑色光点。
　　她走得很稳，不像楚盛晗平时那样总是跌跌撞撞，但偶尔会下意识地攥紧口袋里的笔记本，那是原主的习惯，紧张时就会攥着笔记本。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是事务部的公车。司机看到楚盛晗，连忙下车：“晗姐，你没事吧？刚才接到通知，说这里有实验体出没，我们还以为……”
　　“没事。”楚盛晗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带着点楚盛晗特有的怯懦，但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实验体已经被处理了，地上那个是它的遗体。你们把现场清理干净，我先回部里。”
　　“好嘞！”司机没多想，转身去帮那两个男人处理现场。楚盛晗坐进副驾驶，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楚盛晗的记忆：原主第一次来事务部时，紧张得把咖啡洒在了上司的西装上；原主在阁楼里画小太阳时，会对着窗户说“明天一定会好起来”；原主被父母赶出家门时，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她睁开眼睛，摸了摸口袋里的胚胎罐子，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那笑容不再是楚盛晗的怯懦，而是001号特有的邪魅，像暗夜里的猫，带着点残忍和期待。
　　“执中事务部……”她低声念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里面有很多资料吧？说不定能知道我究竟是什么，‘妈妈’可能会在哪里……”
　　她不再是实验体001号，她是执中事务部的楚盛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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