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带个掉渣饼

　　从林塘到燕城要两个半小时，从钱江到林塘要一个小时，从岐水到江汉要三个小时……这里面有的是乘飞机的时间，有的是坐高铁的时间，断断续续的几个小时像一个个冰冷的小铁环，把江水北的童年串了起来。
　　爸妈都是燕城人，年轻时相识，坠入爱河，谈婚论嫁，结婚生子。相爱的人总有些相似，江水北的父母就是这样，所以他们嗅到商机后便一同踏上了南下经商的路。
　　江水北还很小的时候，张淑华在身边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对于这段时光，他没什么清晰的记忆，只记得耳边总有说话声。慢慢地，公司发展有了起色，两个人越来越忙，他天天见到的就变成了相貌各异的阿姨。
　　刚开始那段时间的阿姨手上的活儿糙，也没那么温柔，做的饭也一般，要在他们家的两居室里照顾江水北一整天。晚上的饭菜总不如中午的好吃，天气热的时候会泛酸，有时幼儿园放学的时候他总要在跷跷板上坐着数好久的数才有人来把他接回家，因为阿姨还要去接在另一个区上小学的儿子……
　　爸爸妈妈太忙了，他们初生的事业需要他们花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似乎比他们同样诞生不久的儿子更需要照看。他们会在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小床前，弯腰在睡熟的儿子颊边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偶尔得空会亲手给儿子烧一顿饭，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但是他们没办法时常陪在他身边，不知道儿子有什么家庭作业，有没有挑食。江水北闯祸时，保姆不会有什么循循善诱的教导，只会有冷冰冰的警告和命令，江水北闹过，他抱着应酬回来满身酒气的爸爸的脖子哭诉他的委屈，赖在妈妈的怀里乞求她的陪伴，可是他们没办法，只能给他换一个又一个保姆。
　　他们的生意需要辗转多地，时间短的江水北就被放在原处，时间长的他就跟着转学。小小的他坐在各式的座椅里，呆呆地看着窗外划过的风景，看着自己的童年被冰冷地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阿姨各个温柔细心，无微不至，多了天天接送他上学的司机叔叔和给他上课的家教老师，坐的车似乎也越来越贵。在不同的城市会换不同的人照顾他，会在不同的学校认识不同的老师和同学。
　　后来父母的事业逐渐稳定，一家人在钱江住下时，江水北已经该上初中了。
　　张淑华觉得儿子小时候娇气黏人，上小学前他总跟在自己和丈夫后面，追着要给他个陪伴自己的承诺，时常跟自己告状阿姨对他不好，出了门也总要抱着才行。可是那时候他们心都扑到了公司上，错过了孩子最为可爱的年纪。现在儿子大了，夫妻两人倒能空出时间来多陪陪孩子了，却总还是有些疏离感，不似别人家亲近。
　　或许是少了从小的陪伴，之后对江水北倒是多了些关心和纵容。好在江水北没像他们想的那样长歪，不仅没因为小时候不陪自己抱怨他们，还表现得十分理解，而且成绩一直不错，在学校朋友也不少，俨然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您当初不那么工作，我现在的球鞋不就没人给买了。”江水北在爸妈偶尔情绪上来跟他说为小时候没陪他感到愧疚时如是说。
　　到底有没有抱怨呢，八成是有过的吧。抱怨多了又得不到回应，慢慢也就习惯了。小时候总是转学，身边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同学，开始他还觉得难过，想念上一个学校的朋友，不过后来也就麻木了，也算锻炼了他的社交能力，不能完全说是坏事。
　　本来是打算让江水北在钱江读完高中的，不过那段时间高考空降生算是惹了众愤，加上江水北姥姥姥爷年岁渐大，一家人能团圆的日子却越来越少，所幸让儿子回燕城还能多陪陪老两口。所以刚上高一江水北就转学到了燕城，不过他中考成绩虽好，却并不拔尖，在钱江上的也只是市重点，没法转进燕城一中省重点，就转入了陆山南在的三中。
　　江水北已经习惯父母的突然安排和调动了，甚至有些麻木，他现在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抱着爸爸的腿汪着一双泪眼问他们可不可以不转学，他舍不得学校的朋友。环境的不断变换像是游戏不断更新的支线，他只需要按照自己一直以来的方式去攻略就好。
　　回到燕城吗，他对燕城的回忆有点少，记得妈妈照顾姥爷的背影，记得姥爷苍老的脸因着他笑起来时数不清的皱纹，记得温柔阿姨做的饭很好吃，好像，还有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蘑菇头。
　　江水北看着眼前的男孩，耳朵里是妈妈和方阿姨聊天的声音，陆山南低着头吃饭，只夹自己面前的几个菜，眼睛却是不时看向江水北前面的鸡翅，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筷子夹了块笋送进嘴里，毛衣有些宽松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下滑，漏出白皙的腕子，还有上面一颗小痣。

　　“喂，我把今天的鸡翅分你一半，你别告诉我妈妈行不行啊？”一个小男孩叉着腰脆生生地朝地上的一团小孩喊道。
　　太阳还没落山，橙黄的光撒到淡黄色的沙地上，站着的孩子穿着衬衫短裤，戴个小黄鸭遮阳帽，衣领已经皱了，还沾着几道泥渍，帽子也歪了点，小手里攥着个铠甲勇士背包，扬着下巴一脸傲气地对着跌坐在地上的瘦小身影。
　　地上那个低着头，偏长的头发挡住了脸，两条细胳膊撑在地上，蜷了蜷手指。
　　“我说你怎么都不说话啊，我刚才还救了你，你这样的在幼儿园能得上小红花吗？”见她不说话，陆山南蹲下来，探头从下往上看江水北的脸，“怎么？哭啦？”
　　“知道了，我不会说的，谢谢你。”他抬起头，脸蛋白生生的，大眼睛，双眼皮，尖下巴，两个黑眼珠水汪汪的，说完就撑着地起身。
　　被她这么一看，陆山南的小脸上倒是红了红，他觉得江水北好看，比自己的小女友菁菁好看。
　　“唉，你是新搬来的还是来这玩儿啊？”陆山南倒腾两条腿跟在江水北后面。
　　他本来是要回家的，妈妈说今天新邻居回来做客，他们家还有个跟自己同岁的小孩，结果一经过小区院子就看见二胖和小小在揪着个女孩欺负。
　　他陆山南是谁？燕城一中附属幼儿园的优秀榜样！他可是一周斩获五朵小红花，外加老师公开口头表扬多次，中午吃饭能加两碗，午睡绝对不踢被子，睡前还能喝杯热牛奶，热爱学习，团结同学，简直是幼儿园冉冉升起的新星！虽然偶尔闯祸并屡次被严厉的母亲禁看动画片，但是他始终坚信，他，陆山南，就是如迪迦奥特曼般被命运选中承担拯救世界重任的天命之子！
　　所以，尽管方女士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揪着他的后脖领说要是再打架起冲突就别想再踏进游乐园一步，他，还是仗义出手了！
　　不过他现在发现，被二胖和小小抢了玩具的“小女孩”，让他觉得好看的“小女孩”，冲他说了句“别跟着我”之后，就进了一旁的，男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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