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命寸阴

　　01
　　谢不决起床时天还未亮，休息的大通铺倒是热闹非凡。昨晚拉着他打牌的修士顶着黑眼圈依旧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几个时辰前的牌局。这牌痴叫李正苍，也是最近才辗转来到仙草铺的。谢不决心里早就把他当作自己百花门未曾谋面的自己人。
　　这种年岁辗转至此处的修士，不是他百花门弟子又能是谁？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朝李正苍投去同病相怜的目光。
　　李正苍嘴里还说着牌局，因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阴气，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欸，欸，”李正苍赶忙套上外袍跟上好不容易找到的牌友，“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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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青总是套着他的白色衣袍，高级的缎料在阳光下照射下似乎像是水面一样，密密地闪着粼粼的波光。谢不决套着灰色的袍子，祭出本命剑挂上装满仙草的篮子，跟在顾青青身后亦步亦趋。
　　穿着如顾青青般高调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虽说踏入仙途便意味着和尘世断缘，但不少家底殷实的修士还是能时不时收到家里送来的各种奇珍异宝。而沦落到仙途有限的修士，大多是不愿回到尘世的。于是他们在信里继续描绘着仙途的渺渺与不同凡俗，继续收着家族送来的物品。
　　谢不决则是单纯的贫穷。十几年的求仙生活，竟然只给了他更强的忍耐贫穷的能力。衣着乃身外之物，辟谷后也不再追求一瞬的舌尖上的享受，唯一称得上珍宝的只能是他手上的本命剑“一色”。
　　一色来自剑冢，刚入门的谢不决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师父拎去了花间派萧瑟的剑冢。
　　谢不决吸了吸鼻涕，带着鼻音说：“师父，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师父是个会细细打理自己白发的老头。老头用手敲了敲谢不决的脑袋，说：“能有什么感觉？找把质量过得去的算了，用烂了再来换。”
　　一色便是在那时被谢不决捡到的。一色剑身剑柄一样漆黑，妖兽魔修的血也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被谢不决拿来砍东砍西十几年，倒也锋利如常。
　　师父偶尔也会摸着胡子，感叹谢不决这小子还真是踩了狗屎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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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青的境况则和谢不决不同。他的第一柄剑是由天池白铁炼制而成，剑身锋利，泛着亮白的刀光。第二柄剑则是陆阶庭手赠，凝聚着无情宗千年来徘徊不去的森森剑意。
　　第二柄剑被顾青青为了掩盖下毒痕迹，扔进炼器炉里融成铁水。剑意包裹着铁水，把顾青青眼里的愤恨照得清楚而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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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刚到目的地，一色便忍不住把篮子扔进谢不决怀里，叮叮咣咣插回到剑鞘里，一副被玷污了的模样。
　　谢不决熟稔地拿起仙草，快速地沉入水底再迅速拿出来。
　　初升的朝阳映在后院里活水池里的倒影亮堂堂的，仿佛聚了一池子的朝霞。
　　仙草铺的后院并不大，中央的水池由仙术与碧霄城外的苍溪河相连，院子右上角有个八角凉亭，亭子正面的立柱上还有刻字，可惜因着岁月侵蚀，倒也不剩几字了。院子其余的地方无人打理，堆有杂物，也有修士开了块地，种起了自己带来的小玩意儿。
　　手洗仙草本是噱头，店里的大部分卖品多是由仙法机关洗涤处理后的，谢不决不过是雇来作为应付贵客参观、接替顾青青的而已。是以工作时间后院实际上没几个人，谢不决索性坐在水池边的青石板上，用手里的仙草去划开朝霞的倒影。
　　“客人说笑了，”李正苍的声音由远及近，“这仙草本就蕴灵气而生，而店内的水池更是由仙术引自昆仑山巅，而负责清洗仙草的修士更是半步金丹————”
　　顾青青用脚踹向了谢不决的屁股，谢不决立马跳起来，满脸肃穆地看着手上的仙草，仿佛这是什么仙尊赏下的当世奇珍一般。
　　来人衣着华贵，虽为凡俗之人，竟也满身仙品织成的神品。头冠上的宝石蕴有的灵力连谢不决都自愧不如。
　　看吧，谢不决在心里说，修行十几年不如别人头上一块石头。
　　顾青青认得那石头。这是产自蓬莱的仙石，日月光华的蕴养，早先花间派和沈家关系尚可时，有送过一枚。
　　李正苍更是疑惑，这人全身上下无一是凡品，又为何看得上这小小仙草铺的低阶仙草？
　　蓬莱是真正的修士之地，沧海正正地隔在蓬莱和凡人居住之地，能踏足蓬莱寻找珍宝的必是各门各派的天骄。
　　来人并无修为，能获得这样的珍宝，莫不是什么仙门宗家之子？顾青青皱眉，若是如此，他的处境便有些不妙了。
　　“你，”来人下巴微抬，问到，“手上拿的是什么？”
　　谢不决疑惑地望了望四周，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只能忍下喉咙口的尖叫，艰难地开口：“这位道友，我手上的是今日要清洗灌注灵力的仙草。”
　　道友的称呼让那满身珍宝的人不满了，他皱起了眉毛，正准备发作时，注意到了另一旁角落穿着白袍的顾青青。
　　“顾青青？”他迟疑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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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这贵人不是别人，正是碧霄城城主楚尽愁的幺子楚半衣。受着家族荫蔽，虽不能踏上仙途，倒也过着和凡人不同的生活。
　　多年前沈观冰让一个无名之辈坐在沈家主位的仙门大会他正正好在现场。陆阶庭望着沈家主位上的人。目光不曾移开半寸。于是顾青青愤而甩袖坐在了离陆阶庭最远的位置上。会上牵机阁阁主一身红衣，头上的步摇因为她放肆的大笑发出清脆的金玉碰撞声。
　　她笑完后缓了半晌，眼睛里还带着笑出的眼泪，眼神里似是带着杀意看向角落的顾青青：“顾青青，你可知道你杀的人是谁？”
　　楚半衣正好在阁主的视线范围里，轻轻的一扫就把他吓得够呛，回家后高热了好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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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了出来，顾青青干脆往前走了几步，在谢不决身前站定。
　　“你没有死？”楚半衣感觉自己仿佛身在梦中。
　　“自然。”顾青青扬了扬下巴。
　　还没等谢不决想通这两人在谈什么，前厅便传来更大的吵闹声，眨眼间进来了又一位同样穿着华贵的修士，能看出和楚半衣眉眼上的相似之处。
　　那人进来后就用神识扫了遍后院，面色不虞地开口到：“楚半衣你小子胆子大了是吧？别和花间派的人拉拉扯扯的。”
　　话毕便拎起楚半衣的领口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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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可有失偏颇，”谢不决掂量着开口，“鄙人和那花间派可是毫无关系。”
　　话音刚落，那衣着华贵的修士又出现在了后院里，径直拎起了顾青青的衣领。那人凑近顾青青的脖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又离开了。
　　谢不决赶忙去扶住面色苍白的顾青青。
　　“那人说了些什么？”谢不决问。
　　“关你屁事，花间派修士。”顾青青说。
　　“可不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谢不决大骇。
　　“是我，是我好了吧。”李正苍开口，好像瞬间衰老了几百岁。
　　这草药铺今天的收入算是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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