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神的惩罚

　　于铭和同事共撑一把伞快步走进亮白的风亭，同事抚着肩膀处洇湿的布料，幽怨道，“整整一星期，就今天忘带伞了，天气预报非要这么准吗。”
　　人多，于铭忍着湿凉没抖水就收起伞，两人并步走上电梯，“下得好大。”

　　周围闹哄哄的，她环视一圈，发现大部分都穿着校服。

　　同事见她盯着学生看，主动说，“老陈就近放的路口，这里有个高中。”

　　于铭点点头，她刚调来s市还没一个月，何况今天跨区谈业务了，她确实不清楚。

　　钝平的指尖蹭过手心，于铭转头问道，“司润，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好一点的美甲店吗？”
　　叶司润急忙探头看她手，“你手真没事啊，我听那动静挺大的。”

　　于铭伸手让她瞧，“真没事儿，就是延长甲给砸劈了。”
　　见她指尖确实没出血，叶司润跟她商量说一起往内城坐，几站外就有个大型商场，有家美甲店手艺挺不错的。

　　屏幕报站还有三分钟，两人在站台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于铭声音突然没了，叶司润看她盯着左边一个劲儿地瞅，好奇地也往那边看过去。

　　一高一低两个人立在那，穿着跟周围学生一个样的校服，但是个顶个的有感觉。

　　男生面朝她们站，是一眼就能让人记牢的长相，帅的有特点，个子也高。看得出平常锻炼很经心，短袖底下漏的胳膊带着干净的一层薄肌。
　　女孩儿也不算低，估摸着能够到170的槛儿，校裙底下叠穿着校服长裤。站位原因只漏了小半截带着耳机的脸，但是折叠度很不错，头肩比漂亮，皮肤也白得扎眼。

　　俩人当场职业病犯了，不约而同想起今天在那新立不久的娱乐公司里见到的一大批练习生，没一个比这俩学生更让人有欲望。

　　于铭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闪光灯关着，静音也没忘了，那男孩儿偏偏在她按下快门键的下一秒抬头直勾勾看过来。

　　男生隔空指指自己手机示意她删掉，于铭手机还搁半空中举着没来得及放下，只好尴尬地笑笑，远远地当着人家的面点进相册按了删除。
　　抬头看那男孩朝她们笑了下，低了头不再追究，于铭舒口气。

　　还好没让她把最近删除也给删了。

　　她跟叶司润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一致的打算。

　　这下就算不顺路也得跟一段了。

　　车到站，俩人慌忙挤进去找位置坐下。

　　车上女孩儿稍稍斜对着她们，终于漏了正脸，是在大荧幕上也绝对吃香的长相。

　　叶司润激动地掐她胳膊，小声问她什么时候去要联络方式，她已经快把这俩人的影视余生都安排好了。

　　于铭让她先别急。

　　挺脆一声快门响起，于铭顺着声音来源一瞥就看见一个女生手忙脚乱地放下手机，旁边几个朋友急忙往她身前挡成一排。
　　很明显，拍摄对象就是对面那俩孩子。

　　她转过头盯着那男孩，想看他对同校的学生偷拍是怎么个反应。

　　没成想人家头都不抬，专心致志地还在手机上背单词。

　　于铭嘴角扯出一个笑，同学拍无所谓就无所谓了，装不知道被拍了干球啊。

　　报站到叶司润说的那个商超了。
　　女孩儿被男生叫了一下，顺势摘下耳机放进包里。
　　地铁到站，缓缓停下，女孩儿站起身，转身跟人挥挥手，自己往外走。

　　叶司润着急，想站起来追出去问两句，起码递个名片。刚起身，对面男生也站起来了，脸上带着跟让于铭删照片时一模一样的微笑。
　　叶司润被他一堵，呼啦啦的人群涌进车厢就错过了追出去的时机，眼睁睁看着车门重新合上。

　　这个站上车的人也多，男生一站起来位置就被人坐了。

　　他也不在意，看叶司润一脸憋屈地重新坐下后就又低头看手机了。

　　这次离得近，于铭听清了他手机上机械女声重复的单词。

　　男生的态度一直很明显，但于铭是真想试试，于是她翻出了一张名片递过去。

　　人还是那个微笑，礼貌地接了。

　　于铭又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问他听没听说过自己公司的名字。

　　男生说听过，很有名。

　　于铭只说希望他能好好考虑考虑，他还是那副表情不变。

　　然后拉着叶司润下车，往回坐。

　　这站点人少，更显得地铁阴凉凉的。
　　俩人都挺消沉，叶司润更是为自己刚才怵一个高中生感觉憋屈。

　　于铭看她是真给气到了，搂她肩膀给人顺顺毛，“这俩这长相估计没少遇见过咱们这行的。好苗子肯定还有，实在不行咱明天申请公出，去那学校门口蹲点。”
　　叶司润被她哄得无语地笑出声，“你记着那美甲店名儿没，咱俩一起去吧，我正好也换个。”

　　今天时间有点晚了，俩人都选了个简单款式，一小时不到就拎了包准备各回各家。

　　叶司润突然拽她，“你看那边，是不是那个女孩儿。”
　　于铭心想这都九点半多了，哪还能这么巧，但也还是扭头看过去。

　　还真是。

　　俩人追上去。

　　叶司润掏出地铁上没能给出去的名片想塞她手心里，发现她一手握着运动水壶一手拎着包，整个人汗津津的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工作日大晚上还健身啊，好习惯好习惯。

　　叶司润强压心底的满意，把名片送她面前，女孩空出只手接了名片，问姐姐们有什么事吗。

　　没坏气氛的人在，叶司润的业务能力回归正常水平，自我介绍之后又问她名字。

　　“姐姐叫我明嘉就成。”
　　这小乖脸笑得甜丝丝的，叶司润脸上的满意压都压不住，又亲和地问她有没有意向做艺人。
　　明嘉还是一脸甜甜的笑，拒绝的话倒是说得一点儿不委婉，“我没考虑过这个职业，姐姐。”

　　“你现在年纪还小呀，没考虑也正常。平常有没有什么上什么兴趣班呀？……艺人很多种方向的，咱们是大公司，你想往哪个方向发展都能撑住给够资源……”
　　明嘉打断，“好的姐姐，名片我收下了，但是我明天还得上课，”她朝两人晃晃腕上的手表，“现在已经有点晚了。”
　　叶司润还想留一个她的联系方式，明嘉已经跟她俩说完姐姐们再见转身走了。

　　明明两张名片都递出去了，但是好像跟没递没什么区别。
　　两人对视，各自扯出一抹笑。
　　最近几年娱乐圈新人一茬接一茬，选秀节目如日中天，背靠大公司也让她们少了很多被拒绝的可能，俩人都已经很久没吃到过这么硬的软钉子了，还是一口气两个。

　　“长这样傲气点也是应该的。”于铭重复，正准备把恢复过的照片发到她们组群，一过脑子还是决定明天上班之后再发。
　　“反正都知道她俩学校了是吧。”叶司润幽幽。
　　“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不错，努力一下试试吧，真签到手了可是大宝贝。”

　　于铭领着实习生，揣着热乎的合作方案轻车熟路地进了外联处。
　　接待老师自从看完她们的初步方案就一直很热情，她又翻过一遍修订的文件，没再说什么官话，坦言后续会交给学生会，由她们负责绝大部分流程的对接。这份文件也没大问题，细节相关也跟学生会敲定，只不过法务部会全程监督。

　　“孩子们对这次活动也都挺感兴趣的。”

　　喊来的学生会成员也到门口了，叩叩叩三声，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笑盈盈地进了办公室跟沈老师问好。

　　于铭又以熟悉校园场地为由让岱颖淳领她走一遍。

　　其实之前也被领着逛过一次学校，但是于铭没见着想见的人。
　　于铭坚持暗示自己那次是因为正好在小课间，路上人不算多，没遇见很正常。这次她特意把着会面的点，刚刚好能赶上最热闹的大课休。

　　岱颖淳还没看过新订的文件，这会儿正巧翻到联动对象确定方式上，指着文件对她说，“小于姐，我们部门之间商量过，这个线下投票实施起来虽然好看，但是放论坛上会更方便一点，不仅用时短，还能实时新增人选。”

　　“校园论坛？”于铭点开岱颖淳发她的链接点击游客登录。
　　“对呀，这个论坛的覆盖率是百分百，因为平常校方发布活动通知也都在这上面。”

　　岱颖淳看她屏幕上只有零星几条帖子的页面接着说，“小于姐你手太快了，游客模式的限制比较多。”
　　她递过去自己的手机，“小于姐你有空可以把身份证号发给我，我联系信息部给你们创建账号。”

　　于铭接过手机滑了几下，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小岱同学，到时候我们小组的账号也能看这些帖子吗？”
　　“是的，活动期限内和学生端账号没什么差别。”
　　“行，那我尽快把组内的信息都发给你。”于铭依依不舍地把眼睛从帖子里拔出来。

　　这次校园之行虽然又没逮到人，但是于铭有了自己的账号。

　　她缩在茶水间跟叶司润头对头研究，“哎呀我本来想给你也申请一个账号的，结果对接的那学生说要按合同上的人数给号。”
　　叶司润说没事儿这毕竟是人家的学校内网，“哎哎哎，你看这个。”

　　她点开大图，“这不地铁上的那张吗。”
　　又退出去看时间，“怎么是昨天的？”

　　于铭耸耸肩，“这整个帖子不都是同学偷拍的吗，那男生那天也装没发现，明摆着就是默许啊，小叶。”

　　“合着校外人士的祝福就不算数呗。”叶司润给气笑了。
　　“你那是祝福吗，”于铭拿胳膊捣她，“你那是馋人家身子。”

　　于铭跟岱颖淳在线上沟通得很频繁，光是确定初版的投票人选就费了不少劲。一群高二的小孩儿人不大胃口倒是不小，点名问能不能上的咖位越报越大。
　　于铭也不吃亏，最后打包了一堆接下来几个月会陆续上综艺的新面孔，跟公司几个台柱子捆一起算完。

　　越聊越发现这帮孩子是真硬气，划地给公司明年一个校园剧取景都完全不上报，自己个儿部门里商量了一下就干脆地同意了。
　　当然后续限制条例也是改到手废，摊子越铺越大，公司又拨了个小组过来商量合作。

　　中秋节放假那天，叶司润问她，天天跟一群高中生对接有没有觉得自己也重返青春了。
　　于铭想起在外联处沈老师说以后大部分都是企生对接那次，叹口气说自己高二的时候胆子才没这么大。

　　自从沈老师介绍岱颖淳给她，拉的群里的虽然看着有几个职位挺高的老师，但是这么久了她们一句话都没说过，整个协商过程见到的成年人只有法务部那几个全天西服焊身上的，而且屁股后头还总是按轮算跟着几个高中生。

　　“小方前几天还问我能不能去你们组，说这群高中生太可怕了怎么什么都敢张嘴要。”
　　“哦哦哦你说那个面试绿色通道是吧。”叶司润笑得不行，“你不是跟佘姐说里面挺多孩子都长得很扎眼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于铭往后靠，倒在椅背上。“论坛上天天都有针对咱们的行为反馈弹窗，青她们几个瞅见好苗子也不敢多骚扰。”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学校学生家里都挺富裕的，走艺术的也大把。”叶司润抿口咖啡宽慰她，“要不是公司名声响，再加上企业形象好，跟人家合作也轮不上咱们。”

　　“不过最中意的那俩孩子越看越不好签，人家成绩太好了。”于铭摘下蓝光眼镜，捏了捏鼻梁感叹道，“这什么完美人生啊。”

　　第一场活动修修改改筹备了小半个月，终于开始搭台子了。
　　这几天都是方湘带着小蓝牌在现场监工，他搭手帮忙从车上卸立牌，并严谨地按最新版咖位摆好预热。
　　周围学生已经晃晃悠悠围过来想合照了，方湘摆摆手示意她们小心点就行，收获了一叠声的谢谢。

　　正式演出。

　　傍晚最后一次调试设备试音的时候几个领导过来了。
　　于铭咽下三明治起身迎接，心想别搞行不，版都改了八次了你今天要是敢一拍脑袋加环节老娘跟你们拼了。
　　没想到校方是真的不扫兴，怕学生玩得不尽兴，那种老生常谈的“领导有话说”环节提都没提。

　　方湘本以为她们是假客气，但是几个人连设备安全都没问一嘴，站台前看看又顺嘴把学生会正值班的那几个孩子夸了一通就走了。

　　他才一说就被于铭狠狠瞪了一眼，“新设备从采购到安装人家全程监督，应急方案改了三版，你觉得我前几天头都要忙秃了真是在准备出家啊？”
　　方湘赶紧替她端来饮料让她顺顺，“姐我错了。”

　　管理层不乱插手，搞出来的就是小型音乐节那个味儿。

　　当红歌手开场，高中生的尖叫掀翻云顶。

　　这一次心血来潮搞成了公司起码两年期的合作，更何况台柱子也来了好几个，所以不少领导都来捧场，于铭自然给了她们前排的坐票。
　　没想到学校领导说她们不要票也是认真的，满场未成年里顶顶前头坐了一满排她们公司的高层，于铭看着她们夹在学生堆里有些局促的表情努力忍笑。

　　后台是照常的乱中有序，于铭后腰别着的对讲机有些发烫，时不时地出声cue流程。

　　于铭踱步去旁边兜售冰饮的小摊买了杯冰冰莓子。
　　4块钱一大杯，按学生的话讲就是只赚电费钱，盈利部分也会照常捐出去。

　　岱颖淳她们是真的顶，食品赞助拉了好几个家喻户晓的牌子，还整到了好几台制冰机，差点没给她们留徇私空间。

　　于铭跟叶司润遥遥对上视线，叶司润终于是借着正式演出拿到票混进了学校，她举起手里的荧光棒大幅度晃晃，于铭也举起手里的饮料跟她隔空碰杯，两人相视一笑。

　　她站在夏夜晚风里，心跳渐渐和鼓声齐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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