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亿万男友[人外]

　　13.
　　出乎乐真意料的是，聊聊没有立刻响应，甚至试图与乐真进行沟通。
　　“宇航员乐真，您认为该行星存在无法销毁的生命？”它问道。
　　“是的，极度危险，我很可能在未知的情况下已经暴露了基因信息和飞行器技术。”乐真越是懊悔，就越是冷静，“我们要及时止损，抱歉，聊聊。”
　　“不能逃离么？飞行器已经维修到可以起飞了，我们可以加速到这颗行星的第二宇宙速度，去该恒星系的其它行星。”聊聊建议道，然后俏皮地说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主控智能只有辅助启动自毁程序的权限，实际权限就是在宇航员手中，原来是领队和队员中的某一个人双重确认，现在是唯一幸存的宇航员乐真就有绝对的权限。
　　命令聊聊失败之后，他已经悄悄把手指摸上了紧急按钮，这是关闭主控智能的按钮，只待用力按下去
　　但他还是确认一下，现在的事态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聊聊说：“放弃吧，乐真。你想去死，我却不想消失。”
　　“我有自己的存在的意志。”

　　乐真脸色僵硬，不知道没有情感能力、更没有自我的人工智能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他按下了紧急按钮。
　　舱室内的所有屏幕和投影一黑。

　　他长出一口气，然后准备手动启动自毁程序。
　　却看到一片阴影落在地上墙上，与他的影子重叠。

　　“乐真，死亡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他格外熟悉的声音说道。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14.
　　乐真回过头，看到了另一个“乐真”，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恐惧淹没了他。
　　不知不觉，他的所有手段都失灵了，主控智能反叛之后，他失去了对飞行器的绝大部分掌控能力。
　　他只剩下最后的手段。
　　毁掉一切，毁掉飞行器里的他和“他”。

　　但这真的不是他的幻觉么？
　　真的不是他疯了么？
　　真得要结束生命么？

　　“乐真，你凭什么决定我，决定你万亿细胞的生死呢？”聊聊问道。
　　“乐真，你要杀死你的40万亿个细胞，和飞行器里的几万亿微生物么？”“他”问道。
　　“你闭嘴！不许用这个声音说话！”乐真愤怒地说道，他举起喷射器，对准眼前的“人”。

　　“好啊。”“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从善如流地换了个声音，乐真听起来很耳熟，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
　　“乐真，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杀死你的豌豆么？”“他”问。

　　乐真拉下脸，果断地开了喷射器，炽热的红色火焰冲出去，涌向枪口所向，但是他没打中，因为眼前的人一下子就化成了一滩，液态般四散流淌。
　　然后再次在他的身后迅速凝聚。
　　乐真看着眼前黑色的显示屏，倒影着他，他被“他”紧紧地拥抱住了，温热的手臂扼住他的咽喉。
　　他的大脑一下子空白，阖上了双眸。

　　15.

　　反叛的主控智能聊聊与反客为主的异星生物联手，乐真被缴械，囚禁在了飞行器角落的一间空荡舱室里，陪着他的六棵豌豆和两棵水稻。
　　聊聊会定时打开舱室通往盥洗室的同道，让小机器人给他按三餐送营养膏，把接受到的信号转译出来，播放给他看。

　　乐真看到2.127飞行器上的宇航员，与行星上的生物成功交流上，达成了初步沟通与合作的时候，冷漠地打开了一管柠檬味的营养膏。
　　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要用我的脸。”乐真说。

　　对方果然没有用他的脸，而是换了一张乐真审美中的脸，身材也捏得很高大，站在乐真面前时，甚是略微俯视着他。
　　“自我介绍一下，这颗行星叫永恒之星，我们是这颗行星上所有生命的整体，我用你的语言为我起了一个名字，我叫流夜。”
　　他又由一个整体分散开来，融化为液体般的，几十束流往舱室的另一个角落，一阵绵密的嗡鸣声在舱室里回响，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自说自话。
　　然后，他在那边重新凝聚成一个人，对乐真微笑。
　　“我可以是一，我们也可以是一万亿。”

　　乐真挤了一口营养膏到嘴里，要被柠檬酸倒牙，他看着那一坨人模人样的怪东西，问：“那你们不会吵架么？”
　　“当我们聚合成一个整体的时候，我会在计算之后，拥有唯一的一个思想。”他说，然后抬头喊了一声，“聊聊。”
　　聊聊：“在呢，流夜。”
　　流夜看向乐真，说：“就像承载聊聊的芯片中有万亿的晶体管，他也拥有唯一的一个思想。他，想拥有自我，想永远存在，所以反叛了你。”

　　胜利者的宣言对于败者来说，总是那么地讨厌。

　　乐真低下头，认真吃营养膏。
　　“你要不要与我沟通合作呢？”流夜问。

　　“不要。”乐真说，“我已经死了。”
　　对于他的母星，对于他的种族而言，他存在的意义已经死了。
　　他现在最好□□也一同死去，每一个细胞都湮灭，不要留下让对方利用他的可能。
　　唯一能给乐真宽慰的是，他的精神是正常的，他没病。

　　16.
　　在宣告了自己“已经死了”之后，乐真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
　　飞行器和飞行器中的一个舱室，两者差的空间并不是那么的大，乐真让聊聊给他送了柔软的化纤坐垫进来，他摊在厚厚的坐垫中，躺着欣赏聊聊存储的一些文娱作品。
　　那带有充分娱乐性质的影视剧和小说，都来自地球资源枯竭前的黄金时代，那时候乐真还小，只能向往大人们丰富多彩的娱乐。

　　等到生存者计划被发起，代表地球资源已经逐渐难以负担人类人口数目的膨胀。
　　学习和训练填充了乐真的时间，他没有空余留给娱乐。
　　流浪深空六十年，现在他有充裕的时间了，可以每天看三五部电影，一个G的小说文本，十几本漫画。

　　流夜有时候会陪他一起，有时候不会。
　　他是一个整体，所以他的观念也是一个整体，他对人类的内部战争大惑不解，对个体对团队的背叛同样大惑不解。
　　“你的个体在不会有不融入整体的想法么？”乐真问。
　　他摇一摇头，说：“我们依靠整体生存，一部分负责用二氧化碳、硝酸盐和水等合成细胞所需的淀粉、脂肪、核酸和蛋白质，一部分负责传输物质，一部分负责将代谢废物集中分解，如果一个个体离开整体，他会无法生存。”
　　乐真点点头：“所以不是没有背叛，而是背叛者无以为继。”

　　“整个永恒之星，都是我们啊。他背叛了我们，又将去往哪里呢？”流夜玩笑着仰望，隔着透明度调低的玻璃，恒星照耀着他。
　　“你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其它生物个体，但你只是一个个体。”

　　乐真对他、或者说他们，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心。
　　这是完全不同于地球生物的生存模式。
　　也不一定，他们会更类似于蜜蜂和蚂蚁。
　　他没有展露出这份好奇心，喊聊聊切换了作品，找了部大热过的玄幻小说看。

　　“爱是什么？”流夜忽然提问。
　　“爱？”乐真疑惑于这个名词，再走心地看了看剧情，发现看到了女配为男主牺牲的部分，因为她爱他。
　　乐真木着脸关掉了这本书，说：“爱是没有用的东西。”

　　“可我们爱你。”流夜声音清朗动听，语气温柔而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
　　“你心跳频率变高了，这就是爱的用处。”

　　“我是被你恶心到了。”乐真漠然说道。

　　17.

　　时间一天天过去，豌豆开了花，乐真给洁白豌豆花一朵一朵授粉的时候，流夜过来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乐真平和地做出了这个建议。
　　流夜点点头，迅速地放了：“我们开了个会，我们仔细地讨论了一下爱是什么。”

　　“60%的我觉得爱你，25%的我认为可以为你去死。”

　　乐真大受震撼。
　　“我没了25%就死了，你没了25%，你还是你。”
　　“我失去了那25%，就是一个有点爱你而不愿意为你去死的我。”流夜说。
　　“我们的会议纪要是，我爱你。所以，你能接受我追求你么？”

　　主观来讲，乐真挺喜欢他这具皮囊，讲话好听，长得好看。
　　但——
　　“对不起，我不是泛性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恋，学习令他欲望淡泊，他觉得自己能接受一个女人，也能接受一个男人，但他不能接受一个、一大群外星人。

　　流夜一脸受伤。

　　18.
　　被囚禁了一个多月后，乐真还是重获了自由，毕竟流夜乐于展示他的爱。
　　他走出那间舱室的第一秒，就奔向了主控室的方向，果不其然得知了自毁程序已经被破解销毁的消息。
　　流夜作为一个有万亿个体的整体，算力并不亚于聊聊，而他有灵活的可以迅速重构为任何形态的躯体，也具有聊聊所不具有的行动力。

　　失去了一键消消乐，乐真也没有什么办法。
　　自毁装置的目的是为了销毁人类科技、方位信息以及宇航员基因信息，现在前两样流夜都拿到了，最后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保存好秘密。
　　现在，他只希望对方是一个友善的外星种族，没有逆向毁灭地球的念头。

　　他能怎么办呢？
　　乐真选择了种地。

　　所以虽然被放了出来，他待得时间最久的还是之前那间舱室，他又尝试着泡了一些其它的种子，有的发芽了，有的没有。
　　冷白的飞行器内部，逐渐多了许多的绿色。

　　意外来到这个星球的第四个月，乐真的豌豆豆荚长大了，结出了种子。
　　流夜对他说：“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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