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

　　陈归回到自己家里，简单做了点清淡的粥，又切了一盘水果做成沙拉，他自己吃了点，给萧从湳端了一份过去。

　　再次到萧从湳房间的时候，他人已经醒了，正倚在床头看平板，投影仪上滚动播放着新闻，专家们在说新冠就像是大号感冒之类的，普及一些感染期间的注意事项。

　　见他端着餐盘过来，萧从湳吃惊了片刻，看着他愣了两秒，陈归有点不好意思，这非亲非故的非要上赶着照顾他，搞得他像是有什么企图一样。

　　他把腋下夹着的床上桌放到萧从湳面前，又把蔬菜粥和水果沙拉放到小桌子上，尽量友好客气地露出个微笑：“不用谢，我觉得政府应该给我颁发中国好邻居奖。”

　　萧从湳被他逗乐，认真地看了他几眼，陈归带着N95，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微笑应该是很大，他眼角有淡淡的皱纹。

　　萧从湳说：“谢谢，麻烦了。”

　　陈归说：“真不用客气，万一我后面阳了说不定还得靠你呢。哦，对了，你怎么大老远跑这来了？是要拍电影吗？”

　　萧从湳点点头，说：“对，年后有个电影要拍，我来熟悉熟悉情况。”

　　“《边境》是吧？”陈归问。

　　萧从湳歪头看他，打量的成分居多。

　　《边境》并不是什么有名的项目，是和一个新人导演合作的独立影片，因为不清楚电影制作出来具体效果，他的工作室也没怎么公开宣传，更别提这种拍摄取景了。

　　陈归能立刻反应过来是《边境》的拍摄，只能说明他是他的资深影迷，而且在时刻关注他的动态。

　　萧从湳说：“我还以为它没什么关注度。”

　　陈归笑笑，“我觉得程砚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新人导演，他在中传当学生的时候就拍过两部短片，在北京大学生电影节上拿到了短片奖，很精炼，很精准，很有才华，拍长片的话应该也会不错，你很有眼光。”

　　程砚就是萧从湳这次合作的《边境》的导演，《边境》是一部西部片，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拍这种黑色风格的电影，对剧本也很满意，当程砚找到他的时候，他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程砚是新人导演，很难拿到投资，萧从湳作为双料影帝身价自然不菲，在他的授意下，工作室和程砚团队谈价格的时候压到了最低，可以说萧从湳几乎是零片酬出演了。

　　当陈归说“你很有眼光的时候”，他心里莫名的涌出一股思绪，这个才认识两天的人好像很懂他。

　　萧从湳笑道：“那你了解《边境》，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因为喜欢程砚？”

　　陈归抬头看他，萧从湳脸上有揶揄之态，还用了“喜欢”这两个字眼，像是在逗他，好像在说，承认吧，你就是我的影迷，你喜欢我。

　　陈归没忍住笑了，“额，老实说，其实是因为程砚。当我知道他要拍《边境》的时候，就把原著小说看了，从原著来看，这是一部西部片。你知道我们国家的西部片能拿得出手的很少，而我们新疆是真的很适合拍西部片，沙漠、戈壁滩、胡杨林、异域民族特色，很适合拍那种黑色的、诡谲的边境影片，这一切都有了，就差一个你。所以，当我知道你们工作室几乎零片酬接下这个影片时，就觉得你们工作室很有眼光，很有活力，你们的团队一定是很年轻的团队，我说心态上。”

　　当他说这段话时，萧从湳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他的唇角渐渐抿起来，看了他很久。

　　“先不说这个了。”陈归摆摆手，“饭都要凉了，快吃饭吧，等吃完饭你再吃退烧药，然后继续睡觉，阳了之后一般会高烧两天，你明天应该就退烧了。”

　　萧从湳听着他念叨，等他念叨完了，才开口说：“我还没洗漱。”

　　“？”

　　“我刚坐起来，才把平板打开你就来了。”

　　陈归环顾整个房间，客厅尽头有一个小门，应该是洗手间，他把萧从湳面前的小餐桌拿开，萧从湳下床去洗漱，陈归接着念叨：“专家说别洗澡，也别洗头，刷牙洗脸就行了，等过几天退烧了再洗。”

　　萧从湳慢吞吞地走向洗手间，陈归看着他把门关上，这房间的隔音并不好，连萧从湳上厕所冲马桶的声音都能听到，他顿觉不适，端着餐盘又回了自己家，把蔬菜粥重新热了一遍。

　　又端着餐盘回去的时候，萧从湳刚好洗漱完毕，陈归把餐盘放到茶几上，萧从湳坐在沙发上，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蔬菜粥突然就问道：“你看着挺年轻的，多大了？结婚没有？”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陈归停顿了片刻，有点尴尬地说：“没房哪敢结婚呐。我是87年出生的，比你小一岁。”

　　“哦，那你在哪工作？谈女朋友没有？”萧从湳转了话题，接着问。

　　陈归倚在房间门口的墙上，垂眸看萧从湳吃东西，他胃口还不错，将盘子里的水果沙拉吃了大半。

　　“我毕业之后一直在武汉，做教育工作的，前几天公司开不下去了，就把我解雇了，我现在属于待业在家。至于女朋友，我还挺喜欢沈烟的，只在做梦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别的就没有了，没怎么和女孩子接触过。”陈归回答的很真诚，真诚到萧从湳又被他逗笑了。

　　沈烟是香港的一个女演员，真正意义上的大众女神，欧洲三大的最佳女主拿了两项，金马奖金像奖更是斩获无数，属于是华语电影的业界标杆，无数电影人的业内前辈。

　　陈归的品好可真是高啊。

　　萧从湳笑道，“看来，你喜欢神仙一样的人。”

　　陈归也笑，“那祝你早日成为神仙。”

　　他这意思是祝萧从湳早日拿影帝，无论是欧洲三大还是中国三金，他当然希望他有所突破，再创事业辉煌。

　　萧从湳突然呛了一下，神色恍然地看着陈归，他唇角抿成一条线，颇有点无奈地说：“当你偶像真难，你对你偶像要求也太高了。”

　　陈归大笑起来，他双手抱在胸前，抚了抚额头，很真诚地分析：“《边境》应该不行了，程砚毕竟没有拍过长片，主竞赛单元很难进，但说不定可以冲击一下附属竞赛单元。三金的话应该也不行，西部黑色片的话题比较敏感，但也可以试试。”

　　萧从湳瞟了他一眼，拿着勺在蔬菜粥胡乱搅拌了一番，他脸上说不清是个什么表情，有点无奈，有点不高兴，但更多的是一种可以称作恼羞成怒的感觉，好像在说，就你知道多，就你门儿清是吧！可他心里明白，陈归说的没有一句有问题。

　　陈归低头看他的脸色，感觉他有点不高兴了，赶紧找补了一句：“不过不管怎样，我还是一如既往、旗帜鲜明地花痴萧从湳同学，永远做他的影迷，直到生命尽头，也不更改。”

　　他话说完，萧从湳的气就顺了。

　　这几天温度低，窗外开始下雪了，就算是白天，萧从湳房间内的窗帘也一直没打开，室内灯一直开着。

　　陈归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探着头隔着窗户朝外面看，雪花簌簌落下，铺满了院子，墙角的几棵苹果树杈上垒了厚厚一层雪，天上像是糊了一层薄雾，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

　　“又下雪了？”

　　“嗯。”

　　“你滑过雪吗？”

　　“没有。”陈归说，“没有去雪山上滑过，就自己在院子里溜冰。”

　　“新疆人没有滑过雪？”

　　“是我没滑过。哎，你这么一说我还挺想去的，你要在这边待多久啊。”

　　萧从湳看着陈归的背影，他并没有转过身，眼神还停留在窗外，“还敢出去啊，不怕阳了？”

　　“这倒也是。”

　　“等我好点了就回北京，我爸刚给我发微信，说爷爷奶奶情况不太好，让我先回去守着。”

　　陈归转过身，问：“住院了吗？”

　　萧从湳说：“我爸找了关系，住进去了，但情况不太好。”

　　陈归这几天看手机，没少看到老人去世的消息，甚至是上了年纪的国家院士也走了不少，殡仪馆都得排队才能取得上号，真是非常糟糕的一个历史拐点，落到个人身上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萧从湳的爷爷奶奶，陈归对他们印象非常好，是两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他自己没有爷爷奶奶，从没感受过祖孙三代人的天伦之乐，所以无比希望萧家的两位老人能熬过这次难关。

　　吃过饭后，萧从湳又吃了一次退烧药，他很快就感到疲倦，没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陈归轻手轻脚给他火炉里添置了新的煤块，合上房门，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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