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一席雨

　　祝絮忱道：“那你认识他？”

　　映瑶道：“不认识，信徒虽为人型，表面上与正常人毫无差异，难以分辨，但我在几十年前调查妖物藏身之地时经常见到他，记得他的面容，他到现在一点变化也没有，面容稚嫩，看来已长生不老，成死人了。”

　　祝絮忱转身要走：“好噜，我们去跟他玩‘找不同’吧。”

　　映瑶递来一个小香囊：“等等，先带上这个。”

　　祝絮忱问道：“这是什么？”

　　映瑶道：“这是上边关根据‘长生不老’的死术研制的花粉。这花粉给活人闻，活人只会打喷嚏，一会儿后便好。给信徒闻，信徒就会暴露出真面目，由少变老，老相便是他的真面貌，并且变不回来，就知道谁是信徒了。”

　　祝絮忱问道：“那你？”

　　映瑶道：“我不找，悄悄跟在你身后。我眼熟信徒，信徒也眼熟我，看见我，说不定也像昨晚一样跑了，所以只能你去找。”

　　祝絮忱看着手里的香囊道：“好像有点少，好像不够用？”

　　映瑶道：“是的，数量有限，看准了再撒，用完后就没了，别给丢了。”

　　出门前，祝絮忱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打喷嚏，然后骂祝絮忱喜欢整蛊，毁了他册封前的名声，就在外披了一件衣服、戴上较厚的面纱。窥镜，认为大家都认不出他是祝絮忱了，然后意满出发。

　　映瑶带上自己的香灯，出发。

　　香灯是天上神的小房子，天上神可以在里面休息，也可以让来到人间后的天上神时刻保持与上边关的联系。

　　那么来到人间后的天上仙可以与上边关保持联系吗？答案是不能的。所以天上仙来到人间，都需要带着至少一盏香灯来。如果上边关有什么重要消息，香灯里的天上神才可以将消息转告给天上仙。

　　映瑶的香灯是絮忱楼仅剩的最后一盏香灯，所以祝絮忱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映瑶。

　　如果不带，就是犯了天律。

　　不单单是祝絮忱，整个上边关的天律都是这样，去人间必须带上香灯，不然天上仙很容易下落不明，非常凶险。

　　就连平时忘这忘那、忘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事的天上仙，都能够记得去人间要带上香灯。无论是谁，都能记得。

　　既然这样，会不会没有天上仙会犯天律呢？当然也是有的。

　　每隔几十年，就会出现这一例犯天律的天上仙，只不过这些天上仙都是故意犯天律的。

　　他们的结局也都一样，都是至今杳无音讯，谁也没再见过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当年不带香灯去人间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这么做，就好像他们在上边关从没存在过一样。

　　路上。

　　山涧还像平时一样充满灵气，耕地的耕地，念书的念书，歌舞的歌舞。

　　路过每处地方，祝絮忱都会留意，感觉他们都是正常人，最后默默去了下一个地方。

　　见一处吵吵闹闹的，就凑上前去，一看便看见了他眼熟的一个人，顿时睁大眼睛。

　　这人名叫胡子，是个老爷们，老了心还脏，上一世把祝絮忱气得要死。

　　胡子声音粗犷，不停踩着另一位瘫倒在地上呻吟的老者。

　　地上的老者让人看着可怜，声音轻柔道：“我发达时你接近我，落魄时你疏远我，这是势力，不是友情。”

　　胡子道：“休在这胡言乱语混淆视听，我们从不是亲友。”

　　地上的老者尽力让自己坐起来对抗胡子，道：“发达时接近，落魄时疏远，我的遗憾所在，你赔我的过往！”

　　结果又被胡子踹了回去，痛苦咳嗽，竟咳出鲜血来。

　　路人起初都围在旁边，不知他们谁对谁错，所以很少人阻拦，只有两三个人在阻拦胡子。

　　直到看见这一幕之后，众人瞬间绷不住了，都上前阻拦胡子。

　　祝絮忱悄悄掏出花粉，刚掏出来后背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以为是被信徒发现了，吓得祝絮忱差点拿不稳花粉。

　　后头一看，竟是映瑶过来了。

　　映瑶道：“花粉少，省点用，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先去别处看看。”

　　祝絮忱道：“谁说没有，我认为，信徒不只一人。”

　　映瑶疑惑道：“理由？”

　　祝絮忱像是自言自语道：“找不同游戏当然要难度大些的。”

　　映瑶沉声道：“万一认错人呢？”

　　祝絮忱道：“听我的准没错。”

　　反正不能跟映瑶说他是重生来的，胡子很有妖物信徒的作风。他这一世谁都不信，包括上关帝知阙。

　　上一世，胡子贪婪成瘾，为了获得月无央的神力，跟随祝絮忱等人去寻妖物。

　　中途胡子遇到危险，栽在妖物手里，祝絮忱便救了胡子，结果胡子回头竟出卖了祝絮忱等人。

　　胡子的理由是他只要根据妖物的意去做事，抓祝絮忱等人起来，妖物就更有可能将神力传给他，祝絮忱等人在他眼里都是他的竞争者、都是跟他争夺神力的。

　　最后胡子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死在妖物手上了，他连他在替祝絮忱等人去死都不知道，对死都是那么忠心耿耿，疯了一般渴望死在妖物手中，很有信徒之风，祝絮忱等人也是幸好幸好。

　　于是祝絮忱就认为，胡子一定就是信徒之一。

　　映瑶找个地方重新藏好。

　　祝絮忱笑脸盈盈地挤进人堆里，也不顾周围百姓微妙的目光，来到胡子跟前，搡开动手想打胡子的几位百姓，将花粉香囊亮在胡子眼前，道：“这是上边……上边……上边村的本土特产，芬芳馥郁足以飘香十里，前辈要不要先闻闻味？”

　　祝絮忱差点说实话说成是上边关的本土特产，幸好反应及时改了口。

　　胡子脸上挨了几拳，好不容易才从地上坐起来。

　　看到胡子被打得挺惨，祝絮忱在心里暗暗发笑，活该被打。

　　胡子道：“哪里的破村人，闻这个得钱吗，屁用没有，滚一边去。”

　　祝絮忱道：“听说山涧的百姓都不爱到外乡去，鄙人自远方来刚好带有土特产，就想给大家都看看。”

　　胡子二话不说接过香囊，打开一闻，竟不停地打喷嚏。

　　祝絮忱夺回香囊，真怕花粉撒了。

　　胡子说话开始结结巴巴：“哪来的黄毛小儿想戏弄我，就个破村的屎也配得上我的鼻子。”

　　骂完后，胡子起身就想打死祝絮忱。

　　祝絮忱心里疑惑胡子怎么不是信徒，道：“没事的前辈，过一会就好了，对不住了，再忍忍吧，或者我先把你挂在树上磨练你的意志？”

　　胡子道：“去你丫的一心想整蛊我，我可不是好惹的，看我不弄死你。”

　　正当祝絮忱不知所措时，忽然有百姓道：“他在装吐血，血是他腰上挂着的鸡血块，血块外表凝固，里则有溢出来的鸡血，含一口在嘴巴里，能假装吐血，亏我们还那么关心他。”

　　又有百姓道：“别说他了，装就装了，人没事就好，管他装不装。”

　　胡子换了目标，又继续对着地上的老者叱了起来，祝絮忱得以解脱。

　　这时有位百姓挤进来，看着胡子的脸惊奇道：“你的脸怎么忽然变白皙了，褶皱也明显浅了，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另一个百姓闻声凑上前观察：“我看看，还真是！是香囊的原因吗？那么神奇！”

　　众人纷纷围着胡子打量起来，就连后面才路过的百姓也都挤进来看，不一会围观的百姓就多了。

　　胡子不敢相信，瞬间将对地上老者的恶意放在脑后，抢过旁边小伙子的铜镜。

　　看完镜子，又听那么多人在夸他，他便开始笑呵呵道：“变白变年轻是我本身的能力，那破香囊不配与我的相貌并列议论。”

　　有人却道：“我仍认为是香囊的原因，从你闻香囊那一刻起我就看见你的脸开始有变化了，再说了，毕竟这是外乡的东西，我们也不好否认，山涧确实也没有能让人变年轻的东西。”

　　这听得老胡不乐意了：“胡说八道，这破香囊只会让人打喷嚏。”

　　方才被抢铜镜的小伙子礼貌道：“看完可以把铜镜还给我吗？”

　　胡子有了歪心思：“可以还，但你要去闻香囊里的花粉，验证花粉能让人变年轻是真是假，不然的话，我就把铜镜摔坏。”

　　小伙子可怜巴巴地看着祝絮忱，似在寻求祝絮忱的帮助。

　　祝絮忱摸了摸香囊，香囊鼓鼓的，应该也够用，便将香囊递给他，道：“给你。”

　　小伙子开始端详起香囊。

　　祝絮忱道：“不会开吗，你把开口往两边拉就可以了。”

　　小伙子愣愣的，点点头，打开香囊，随后突然举高香囊，一挥，撒了好多花粉出来。

　　众人卖力咳嗽，祝絮忱是仙，也在咳，咳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时，小伙子已经不见了，花粉也丢了，说丢就丢。

　　映瑶急匆匆过来，竟也在咳嗽，道：“师爷，快追，是他，他是信徒。”

　　祝絮忱跟映瑶穿出人群，小伙子不知去向。

　　身后传来胡子边咳嗽边说话的声音：“原来上边村出来的人就像你这样一个德行的，说好是上边村的本土特产，结果你却不想让我们都闻闻，跟你同伙忽悠我们自导自演又将你们的本土特产归己所有。”

　　祝絮忱道：“谁跟那信徒同伙，有没有搞错！”

　　胡子道：“你同伙我们这有人认识，他也说他是上边村的。”

　　祝絮忱道：“他是下边村的！”

　　胡子道：“打他们！我们山涧不欢迎他们！”

　　众人被这么整也难受，边咳嗽边追着祝絮忱跟映瑶。

　　没办法找信徒，先逃要紧，也只好先跑回小屋了。

　　幸好祝絮忱的催花术用得上，他们跑得快，很快回了屋，身后的人也没追上来。

　　祝絮忱摘下面纱，脱下外衣，累得直接躺在椅子上。

　　映瑶一点都不累的样子，道：“刚刚那个信徒，是老身少脸人，意思是面容看上去年轻，身体却是老相。”

　　祝絮忱道：“完全看不出跟正常人的不同点吗？”

　　映瑶道：“是的，他穿的衣服多，很难发现他与正常人的不同点。围观的人也多，我看不见他，但他居然看见我了。要是我知道他看见我，我就出来，他肯定跑不掉。”

　　祝絮忱沉默一会道：“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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