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浮生

　　俞行舟点完所有的灯之后，还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沈云琛：“公子……”
　　沈云琛却没有理他，看向林辞宁的眼神多了一些惊喜：“你倒是学的不错，竟能从我这里拿走银针。”
　　林辞宁笑嘻嘻的讨奖：“多谢相爷夸奖，不知相爷还要不要听曲啊？”
　　饶是沈云琛也没有想到，这个姑娘大胆到抱住自己以此轻易拿走了自己的针，倒是小看她了。
　　“听。”沈云琛点头，俞行舟连忙走出去让人抬了琴进来。
　　林辞宁拖起双手笑得双眼弯成了天上的弦月：“相爷绑着我，我都不好为相爷弹琴唱曲了。”
　　沈云琛走过去，轻轻一扯，林辞宁便趁着机会将针抵在了沈云琛的脖颈处：“相爷大意了。”
　　沈云琛满意地笑起来：“学得不错。”
　　林辞宁收起针，双手捧起来送到沈云琛跟前：“物归原主。”
　　沈云琛却只是绕着绑住林辞宁双手的那条丝绸，轻轻说了一句：“送你防身了。”
　　林辞宁道谢后便将针收入囊中：“听紫韵姐姐说，相爷的针可是飞针暗器里面顶好的。多谢相爷。”
　　这边的林辞宁还在高兴，俞行舟已经领着两个人端着琴走了进来。
　　“听你和紫韵今日唱的那一曲。”沈云琛坐下理了两下衣摆。
　　林辞宁也坐在凳子上，双手抚上琴，朱唇轻启：“
　　……
　　你是人间惊鸿客，
　　山川日月怎及你。
　　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
　　……
　　几时不思量，前世今生却难忘。
　　相思长，欢喜浅，
　　一杯愁绪，几年离别。
　　……
　　君不言山盟，妾难寄锦书。
　　春如旧，曲终人已散
　　……”
　　沈云琛却对着俞行舟耳语了几句。俞行舟便出了门。
　　沈云琛又对着林辞宁开口：“明日你便去给你父母报仇吧。”
　　林辞宁抚琴的手停下，对着沈云琛蹲下行礼：“多谢相爷。”
　　沈云琛扶起她，拨开她耳边的碎发：“都是些好色之人，我便再教你一招。”
　　话音刚落，沈云琛便突然揽她入怀，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支银钗，抵在林辞宁的脖颈处，力度大了一些，连林辞宁都要以为他是真的要杀了自己，沈云琛俯下身在林辞宁耳边说：“就这样，让他们也尝尝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的感觉。”
　　随后又将银钗放在林辞宁胸口处：“还有这里，你母亲是这里失血过多而亡。”
　　“他们听闻了你和紫韵的名气，明日会进京来。”沈云琛边说边将银钗精心插进林辞宁的发髻，最后又嘱咐到，“万事小心。”
　　明月高悬，风似乎更大了些。
　　轿子轻晃，沈云琛站在院子里目送轿子从正门离开。
　　俞行舟走过来：“公子，明日要去吗？”
　　沈云琛点了点头：“明日是她的生辰，就当是送她的生辰礼物吧。”
　　翌日，天色有些昏暗。码头上的人点头哈腰地将人请下船：“王公子，摘星楼的雅间给您备好了。”
　　肥肠大耳的人伸出那只肥厚的手拍了拍王县令的肩膀：“这京城我也常来，可今日我来不是为了吃酒的。”
　　瘦弱的王县令差点被王公子一掌拍倒，缓了缓劲，抬起那张贼眉鼠眼的脸狗腿地笑着：“这紫韵姑娘和紫宁姑娘已经在雅间等候了。”
　　王公子哈哈大笑起来，还大摇大摆地坐上了王县令准备好的马车。
　　而摘星楼雅间林辞宁和紫韵坐在屋内。
　　“紫韵姐姐，你说，我是让他们一进门就死呢，还是吃着吃着死呢？”林辞宁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怎么能让他们死得那么轻松呢？”紫韵温柔地抚摸着林辞宁的头。
　　林辞宁回以甜甜的微笑：“那我们准备着迎接王公子吧。”
　　王县令和王公子走进来的时候，只看见林辞宁和紫韵坐在珠帘后，一人抚琴，一人身着红色舞衣，背对着他们。
　　林辞宁看见他们进来，对着他们一笑，手放在琴上，手指一弹，紫韵也跟着乐声起舞。
　　“我听闻紫韵的舞姿名动京城，我到要看看这位美人长什么样子。”王公子眼睛都看直了，急哄哄地要掀开帘子。
　　一个婢女走过来拦住他：“王公子稍等。紫宁姑娘的琴音天上人间仅此一曲，配上紫韵姑娘名动京城的舞蹈，可是千万年难遇一次啊。”
　　王公子顺势抱过这位婢女：“美人说的是，来，陪我喝一杯。”
　　王县令见王公子兴致盎然，也拍了拍手，让人端来了许多美酒佳肴。
　　端起酒壶为王公子斟酒：“王公子可还满意？”
　　“你做得不错。”王公子怀里抱着婢女，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那下官的……”
　　“王县令不急，等今日我将这两位美人好好品尝之后，一定回去让家父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王县令奴颜卑膝地夹了一只螃蟹放在王公子碗里：“那下官在此恭祝公子抱得美人归了。”
　　觥筹交错间，林辞宁和紫韵的表演已经结束。林辞宁走过来，将手放在王县令的脖颈处划过：“大人可还满意啊？”
　　王县令看不见背后林辞宁眼底的杀意，还一个劲地趁着酒意将手搭在林辞宁的手上：“紫宁姑娘的琴音天上人间，嗝，仅此，仅此一曲。”
　　“是吗？我看县令对我万般留意啊，只怕县令这双眼连看我都不配呢。”林辞宁换了一只手，看似轻轻从背后揽住了王县令的脖颈，放开的那一瞬，那脖颈处的鲜血喷涌而出，喷淋在王公子脸上，还不等王公子反应过来，那把刀便狠狠地扎进了王公子的那颗臭得发黑的心脏。拔出刀时，鲜血淋漓。美人笑，血祭刀。
　　林辞宁癫狂地笑起来，又狠狠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反反复复捅进王公子的身体，每一刀都带着滔天的恨意。
　　紫韵甚至都不忍直视，汩汩肮脏得发臭的血从王公子身体里流出，甚至飞溅到林辞宁的脸上，衣服上……
　　林辞宁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只知道不停地往王公子身上捅窟窿了。
　　她眼里不断浮现出父母死时的样子，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在他们的身上，都是眼前这个人，他的到来使她家破人亡。
　　她依稀还记得，父亲林霄的血喷到脸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她倒地之时母亲郑玫婉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和无助。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抱住她跟她说：“阿宁不怕，娘亲在。”
　　林辞宁在朦胧的泪水中似乎看见了父母的身影：
　　“娘亲，爹爹又要叫我背书了。”
　　郑玫婉摸着林辞宁的头，弯下腰：“阿宁不怕，娘亲给你撑腰。”……
　　“林霄，你又惹阿宁哭了不是？”郑玫婉好看地眉头皱起来，假意生气对着林霄开口。
　　“娘子明鉴，都是阿宁，不好好读书，我这才罚她的。”林霄连忙摆摆手。
　　“嗯？”郑玫婉转身就挠起了林辞宁的痒痒。
　　泪水滴在了沈云琛的掌心。
　　沈云琛感受到了泪水的温热，不自觉眨了眼。一把捞起林辞宁，夺过她手里的刀，交给身后的俞行舟，看着林辞宁被血浸满的双手，不顾自己手上被沾上的血迹，拿出手帕为林辞宁擦拭着：“紫宁姑娘今晚还要去丞相府的。”
　　随后脱下衣袍盖在她身上，揽着林辞宁走了。
　　俞行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紫韵。
　　紫韵会意：“放心吧。”
　　马车上，林辞宁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沈云琛扫了她一眼：“马上要下雨了，天气有些转凉。”
　　“我爹娘回不来了……”林辞宁把头埋在膝盖间默默地哭起来。
　　沈云琛似乎从她的身上看见了谁。
　　“你爹娘知道你还活着会欣慰的。”沈云琛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回过神后，又连忙收回了手。
　　林辞宁抬起头泪眼婆娑：“我没有爹娘了……”
　　林辞宁此刻才惊觉不管如何，哪怕是杀了那两个人，爹娘也不会回来了，心里突然有一块地方就这么塌陷了，一阵风吹过，只剩下空落落的回声。
　　沈云琛的手就这么怔怔地停在她的头上，似乎透过她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爹，娘！”他站在刑场外，声嘶力竭地喊着。
　　一旁的人连忙捂住他的嘴巴，拖着他离开。
　　爹和娘的身影就这么一点点消失在眼前。
　　当年的他就像此刻一样极力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拉住什么。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林辞宁已经在他的怀里哭累得睡过去了。
　　俞行舟掀开车帘时，只看见自家公子怀里抱着哭得泪痕满面的林辞宁，正要开口。却看见沈云琛十分平静地抱起林辞宁，于是俞行舟便侧身让开。
　　沈云琛抱着林辞宁下了车，一言不发地走向后院，一路上惹来不少奴仆好奇的目光。
　　“瞧，这姑娘真得相爷欢心，身上那件可是皇上赏的那匹缎子裁的。”
　　“这才不是最让人惊讶的，你看，是相爷抱着回来的。可真真令人羡慕啊！”
　　……
　　这边惹得许多人关注，沈云琛有些不满地顿足。俞行舟马上会意，走过去呵斥：“闲得慌是吧？”
　　众人马上悻悻散去。
　　沈云琛这才继续抱着林辞宁回屋，将她放在榻上，转身走到俞行舟身边不咸不淡地吩咐道：“将东西都拿过来吧。”
　　“是。”俞行舟连忙走开。
　　沈云琛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辞宁，目光最终停留在林辞宁头上的银钗上，最后离开了。
　　沈云琛刚到书房门口，便看见等待多时的景容，以及他手上精致的盒子：“她在东厢房。”
　　“传言中的沈云琛阴狠毒辣，在朝堂上更是权倾朝野，竟也会自降身份去抱一个小女孩……”景容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沈云琛缓缓转过来的不怒自威的眼神吓个半死，不免思忖：沈云琛不愧是少年丞相，果然是狠毒绝伦的权谋人。
　　沈云琛有与他这个年纪不相匹配的眼神和心计，当然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她今日累了，把礼物放下就回去吧。”
　　然后他便低头处理政务没再抬过头，不知是自己太专注还是什么原因以至于林辞宁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都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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