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拒绝我

　　只有这个叫周褚的男孩，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盯着这个宋叔看，倒是偷偷打量他，像是对他的兴趣比较大。

　　“带了带了，带了琳琳最喜欢的卷粉。”宋叔搂着小女孩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对周褚道：“小周，这个哥哥是许奶奶的孙子，在你们家隔壁，你给人家带一下路。”

　　“好咧。”被叫到名字的小孩儿小跑到他面前，眉骨深邃，眼睛亮晶晶的，眼尾缀着一颗泪痣，模样十分乖巧地说，“哥哥我带你去吧。”

　　周褚领着纪繁声离开，后边那几个小孩倒是没有跟来，相比于纪繁声这个陌生人，显然吃的更能吸引他们。

　　“你是从外面来的吗？”小孩儿在前面问，黑色的短袖洗得发白，下身是一件棕色的中裤。

　　只不过裤子的破的，缝缝补补好几块，但小孩儿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局促，走在前面步伐很稳当。

　　他和刚刚遇到的那群小男孩没什么不同，同款批发蘑菇头，走在前面跟会蹦蹦跳跳的小蘑菇一样。

　　“嗯，她是我外婆。”纪繁声看着周褚淌过高及脚踝的溪流。

　　他穿着小白鞋，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小白鞋了，经过今天这一遭，已经变成小黄鞋了，小黄鞋现在只能踩着水里的踏脚石过去。

　　“哦，我知道许奶奶一直都是一个人，你回来过吗？我怎么没有看见过你？”小孩儿回头看他，恨不得一下子问出十万个为什么。

　　“没有，这是第一次来。”纪繁声提着行李箱上岸，拿出手机才发现信号已经成叉号，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们这没有信号吗？”

　　“没有啊。”

　　“那你们怎么打电话？”

　　“我们不打电话啊。”周褚理所应当道。

　　“那万一有人想找你们怎么办？”

　　周褚指了指对面一个矮坡，“对面那个小山脊上的人家家里安了电话，要是有人打电话进来找我们她会喊我们过去接的，我们没有手机，也没有号码，所以有没有信号都一样。。”

　　“不过哥哥你的手机和爸爸的都不一样，好好看。”他看纪繁声手里的手机，夸奖道。

　　纪繁声消化了好久才接受这里没有信号无法上网的问题，闷声道，“这是智能手机，好看也没有用了，信号都没有。”

　　“去街上的时候才会有信号，大后天还是街日，你可以下街。”

　　纪繁声回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经历的种种磨难，坚决摇头，“不去。”

　　“为什么？街上可好玩了，还有好多好吃的。”周褚熟练地抖了两抖湿了水，沾上泥土的鞋子，语气有些遗憾：“可是我每年只能去两次。”

　　“为什么只能去两次？”纪繁声感到疑惑，这里交通确实不好，但也不至于出不去。

　　“我们这儿小孩和老人多，带小孩上街麻烦，所以每年夏天和冬天季节更替，要新换衣服的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

　　周褚细细数着距离距离还能下街的日子：“等七月份七姨就能带我下街买新衣服了。”

　　“你很喜欢下街？”

　　“喜欢。”周褚狠狠点头，毕竟街上热闹，还有很多好吃的，他们村里的小孩就没有不爱下街的。

　　只要谁下了一次街，回来都可以当做炫耀的资本。

　　“那有空我带你下街玩。”纪繁声估摸着自己还得下街买点生活用品，捎上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况且着小孩还挺合他眼缘的。

　　“真的吗？”周褚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不过眼里的光又瞬间黯淡了下去：“下街很麻烦的，而且我没有钱，不能下街。”

　　“除了交通麻烦，其他都不麻烦。”纪繁声还不至于出不起一个小孩下街玩的钱，就是他们这儿的交通路况堪忧，怎么出去确实是个问题。

　　淌过溪水，又走了一会儿路，才看到不远处的两户人家，两家隔的不远，只有几米左右，都是土坯房，房顶呈人字形，一层层的，就像鲤鱼的鳞片。

　　前面映入眼帘的是几片水稻田，几条若隐若现的小路被茂密的稻田遮住，稍微宽敞一点的路边有一个小池塘，旁边长着柳树。

　　一眼还可以看到对面矮坡上一棵大树，大树下还有一个一层楼的砖瓦房。

　　会注意到它也只是在一众泥瓦房中只有它是独立在一个山坡上，还是用砖头切成的，所以在这一众呈人字形土坯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哥哥，到啦，我去叫许奶奶。”小孩儿拉着纪繁声的手健步如飞，但纪繁声心里却蓦然一紧，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不过周褚并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小孩儿嚷着嗓子喊：“许奶奶——你外孙回来了！”

　　敞开的门里探去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一个头发灰白，大约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颤颤巍巍从屋里出来。

　　老太太身穿一件深灰色的衣服，下面是一条土灰色的裤子，上面打满了补丁，脸上布满了褶皱，此时正慌忙朝他看过来。

　　或许是血浓于水，纪繁声的心鼓动着，他能感觉到他和老人之前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

　　两个人就这么两两相望，老太太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可是纪繁声一句都听不懂，他茫然地看向周褚。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妈妈是谁。”小孩儿机灵道。

　　“纪繁声，妈妈叫许心眉。”

　　小孩传达过去之后，纪繁声就被老太太大力抱住了，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喊“声声”。

　　从她湿润的眼角来看，纪繁声猜自己应该没有被嫌弃。

　　他被外婆领进门，那个叫周褚的小孩跟在后面。

　　如他所想，屋子并不大，屋内摆设简单，火堆旁架起炉子，沸腾起来的热水和粥香示意着奶奶刚刚在煮饭，旁边是一张木桌和几张板凳。

　　最里面放着一架长方形的鸡笼子，上面还有用竹条编织而成的鸡窝。

　　老母鸡此时正安祥地窝在窝里，不知道是在孵鸡蛋还是睡觉，关在笼子里的公鸡则是“咯咯咯”叫个不停。

　　外婆推开鸡笼旁左侧的房间，让他把东西放到唯一的卧房里。

　　纪繁声下意识想拒绝，不是他嫌弃，而是这里只有唯一一个房间，如果他要是霸占了，不知道外婆要住哪里去。

　　外婆指了指上面，纪繁声不明白用竹子和木板盖住的房梁有什么好看的。

　　“许奶奶是说她不住这里，她住上面。”纪繁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那里还安了一个小木梯，方便让人爬上去。

　　听得清楚了，纪繁声不好再拒绝，把行李箱抬进房间去。

　　外婆为他铺好凉席，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套新的被褥，还带着一股收藏已久的味道，莫约是平常收起来，自己舍不得用的。

　　他要收拾东西，外婆就说出去给他做饭了，说的普通话虽然不清楚，但纪繁声还是能听懂一二。

　　等外婆离开了，他打开行李箱，将自己从超市里买的零食拿出来递给周褚，“今天谢谢你，这是谢礼。”

　　“不用。”小孩儿连忙摆手，虽然一双眼睛里充满渴望，却拒绝得十分坚定，“不用你给我吃的。”

　　纪繁声忍不住笑了，把东西往他手里塞，“你今天帮了我很多，我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几包零食，还是你不喜欢？”

　　“可是我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周褚看纪繁声拿出来的零食，别说他没吃过，就算是去街上也没看见过。

　　那零食肯定很贵吧，周褚默默将视线移开，虽然他很想吃，但还是十分有骨气的拒绝了，“况且帮助别人是应该的，你长的好看，我喜欢帮助你。”

　　“我比你大，可以喊我哥哥。”纪繁声顺势揉了一下他的蘑菇头，笑道：“而且我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头发也很酷，我们村没有人有这样的头发。”周褚十分诚实道。

　　“这头发是染的，你要是喜欢染成绿色都可以，还有，男孩子要用帅来夸，好看是用来夸女孩子的，懂了没？”

　　“懂了。”周褚点点头，嘴上却忍不住小声辩驳，“可是真的就是好看。”

　　纪繁声无奈地笑了笑，手又忍不住狠狠揉了一下小孩的头发，手感真的很好，不再反驳他。

　　他又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讲道理，只好蹲下自己整理东西。

　　周褚待了一会儿可能也觉得没劲了，扭捏地跟他道别，“我要走了，晚上或者明天可以来找你吗？”

　　“可以啊。”纪繁声爽快答应。

　　听到纪繁声同意，周褚眼角弯了弯，瘦小的身影离去时似乎带阵风似的，“那说好了，我有空就过来找你！”

　　等他瘦小的身影彻底消失，纪繁声敛去嘴角的笑意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行李箱里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有老人的补品，他的衣服，以及画册和素描纸、画笔、MP3、笔记本电脑、生活用品，最后是些许零食，以阿尔卑斯糖和大白兔居多，不为别的，他喜欢画画的时候吃糖。

　　但是这些电子设备带来这里除了拿来当摆设已经废掉了，他琢磨着要把电脑放在哪里，转了一圈后，最后认命地塞回皮箱里。

　　他说错了，当摆设都占地方。

　　眼睛无意扫过刚刚小孩儿待过的地方时一怔，那分明是他刚刚给周褚的零食。

　　小孩儿愣是忍住一样都没有拿走，又偷偷给他放回到了床上。

　　纪繁声笑了笑，只觉得这个小孩儿又蠢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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