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梦

作者:望穿秋色凝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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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海之辩


      先有东周诸子争衡,百家争鸣,后有大民京海纷争,前后不分。

      东方文社最近院里那群老不死的东西不知又是闲出了什么屁,书记亲自领头去各地的文学院里招呼读书人,折腾没完没了,下帖要在院里办场天下皆知的辩论。

      就辩,京海之派,还当谁首。

      这一说,成千万的报道蜂拥而至,校园刊报的笔墨堆了满门,快要蹭上天安门。

      1.

      “Je m’ouvre vers les fleurs, hantant les parfums, et il est la fleur lumineuse, sur le point d’être ma dernière appartenir(我向着花儿开放,萦绕在芬芳之中,而他就是那鲜艳的花儿,即将是我最后的归属!)”

      一位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同学,站在食堂的饭桌上,声情并茂的演绎着一段浪漫诗词,朗诵完还不忘向大家夸赞:

      “这是一篇多好的文章啊,他们爱情值得世人歌颂!大家说是不是啊!”

      听说这姑娘的父亲是半个意大利人,母亲是著名的歌唱家,小时候在国外待着才回来,念得一嘴流利的洋话。

      每天中午趁着大家伙都在食堂,非要在台前朗诵,说着好听是一起学习陶冶情操。

      实则就是瞧不起人,想给大伙显示本领,搞得人每天吃饭都吵个不停,不过想想也算了。

      “放你妈的洋屁,”我手里还盛着刚打的饭盒,一进食堂就听到这些杂乱无章还自称浪漫主义的诗词,“在这读有什么意思啊,有本事去天安门前读去,看你爹不给你打折条腿!”

      “我这是兴趣广泛,自己读的碍着你什么了,你以为这还是你的北洋师范,这是魔都大厦,海派的天堂地,一天天的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太上老君了!”

      “你在这卖唱洋鬼子的东西,可跟那汉奸别无两样!”我把手机的铁盒随手一扔,冲着前方就要干架,“老子让你在这犯贱了几旬,看看姑奶奶今天不把你个洋鬼子打回原形!滚回你的大洋海岸.”

      ……

      校长办公室外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她们目不转睛的看着窗户的动静,这可都是未来的大文人,房内只要有半点的风吹草动,她们都能一下绉出大几十篇欺师灭祖的稿子投给文社做文章。

      因为这可不仅是两个姑娘的打打闹闹,而是相关整个学校对京派和海派的最终批判。

      没过多久,那个操着一口流利洋文的洋姑娘顶着一头鸡窝般的造型,气鼓鼓的走出了教室,过路的同学不理解,咱学校明明是以海派代表为多数,老师怎么能让一个顶着京派头衔的叛逆无道的北京妹占了脚。

      “镜随,我明白你说的,也知道是她先惹怒了你,但对于这件事来说,毕竟是你先动了手,那么多同学看着了,不然也不会闹到我这来,你说是不是?”

      我心口还堵着气,遥想方才是哪个小贱蹄子这快就赶来告老师,害我收手那么快。

      “我知道你辛苦从北京赶来进修,也不想得个劝退的处分给校里丢脸。”

      “你说什么,劝退?就这点鸡毛蒜皮要给我按个劝退?”我敞开喉咙,大声冲他说道。

      “校长知道你也一定很在意这个,”他显然不在意我的回复,自顾自的说着,“不过我这里有个十足法子能让你躲过这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

      “是什么?”我迟疑的问他,“又要让我做什么?”

      “你可知道东方文社?”校长握着嘴下苍白的胡子,装出一副很懂行的模样问我。

      “就是那个妖魔鬼怪聚集一体有名无实的东方文社?”我毫不掩饰的撕开他的伪装,不留半点情面。

      “咳咳,这只是传闻而已,”校长有些丢脸,但不妨碍他的脸皮厚过城墙,“最近他们搞了一个辩论你听说了吗?”

      “这倒没有,辩论赛题是什么?”

      “京海之辩,谁与争锋!”

      “你打算让我去?”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他,“这不就是文社在炒舆论风波,你让我去,自然是不会输了,那要是赢了之后,不是啪啪给你这学院打脸?”

      校长还想狡辩,我直接点破,一言指出他的思虑:“赢了文社能给多少?”

      他手里比划个五,后面再添上四个零。

      “舅啊,你这又是拿去赌了多少……”话还没说完,校长就急忙拦住我的嘴,生怕外面有人隔墙有耳。

      “你就再帮舅舅这一次行吧,最后一次!”他强调着,又打出了感情牌,“这次舅舅帮你挡下你父亲那个倔脾气也是不容易的,你就看在这点上,再帮帮舅舅的忙。”

      “我……”

      “就这么说定了,两周后的下午,舅舅亲自送你过去,我马上还要开会,先走了。”

      我看着舅舅飞去的背影,顿时哑口无言的叹了声气。

      2.

      我叫江镜随,这名怪有文采,是我娘给取的,虽然听起来是个南方的小家碧玉,但我们家可是连着六代土生土长的老北京,几代人同堂住在拐弯就到的三家四合院里。

      同时我也是去年大民北洋的校长亲评的特优生,特优生就是连续六个学期拿了三十二次奖学金的人。而我,就是那从小舞着京戏盘大核桃的京派姑娘。

      不过就在两个月前,我和家里人闹掰了,赌气拿上自己这么多年存下的钱一人孤身投靠前往在魔都的傻子舅舅。

      3.

      所谓魔都,在我看来,就是一群道貌安然穿着西装喝酒畅谈天地的醉酒之地,这里也是那群打着浪漫主义海派的起源地。

      至于我口中的京派和海派到底是个啥,可以理解为两种不同的文字风格,一种南北方差异导致的对立派别。

      京派为守旧的那方,他们在传承文化有种莫名强势的话语权,他们不喜欢文章中过于华丽的辞藻,而是更愿意去用简朴的语调去描绘一个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陌生人。

      相反与京派截然不同的海派,比起将自己的文化永久的保存在心中,他们更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份传承。海派的中心代表人物大多来自人们口中所谓的上流社会,并且接受过高等教育,可以喝着昂贵的红酒谈论着世界各地的金融市场。

      总而言之,我们只需要知道这两个派别,就如同围棋场上的黑棋白子,彼此水火不容。

      4.

      二旬后的午后,舅舅开着私家车领我去了东方文社的辩论会场。他事先给我准备了许多资料,警示我要切记不能出口成脏,给评委留下个好印象,说完就自己开车走了。

      会场周边的人果真不少,尤其是大大小小的姑娘家子,还有许多举着大屁股摄像的记者们,蜂拥而上的堆在路中央,能往前走一步都得看自己的本事。

      “让开,”我紧皱着眉,推搡着前路的拥挤人群,嘴里也不忘咒骂,“没用的人来这么多,东方要死了。”

      好不容挤进了大门,刚想缓一下神,没想后方直接撞来一辆小轿,司机像是没长眼一般,朝我直冲而撞。

      我刚想躲,不料那司机直接来了个大拐弯,这不来还好,偌大的轮胎从昨夜落在地下的脏水向我溅来,我手里厚重的资料顺着风落了一地,脸上和身上昨个新买的白裙也染上污渍。

      那车子在前边停下了,我抹了把汗,几气急败坏的走上前,直接去敲后门的小窗,我倒要看看这家主到底是何方神圣,敢闹到老子头上,怕是不要命了吧。

      “叩叩!”我不耐烦的敲着,“把窗子打开!让老子看看你是哪个!”

      车里人试探的将门沿开了个小缝,示意我稍稍走开一点,别被撞到,我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我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慢慢走出车里的人。

      “抱歉,我家的司机眼神有些差,还望小姐见谅。”

      来人是个姑娘,身上穿着一件轻纱连衣裙,一头浓密的长发随便扎了个松散的马尾挂在背后,带着一框小眼镜,皮肤很白,说话轻轻的。

      我看着她,好像周敦颐词里芋渡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是为她所写。

      本身额头紧紧皱起的眉毛渐渐往旁疏松开来,我站在原地怔了神,她好像没太注意我的表情,说着抱歉就要帮我去捡地上掉落的书页。

      我急忙拉住她的手,她转身抬起头,对上我眼中的无限思虑,我出声问她:“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她迟疑的眨了眨眼,看到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叫白至途。”

      “好好的名字,远至归途,”我欢心的笑着招呼道,“白小姐好,我姓江,江镜随。”

      “我帮你把东西捡起来吧,再不捡就要飘去北京,”她好像并不在意我叫什么,松开我的手,一手牵着自己的裙角,将地上散落的资料一张一张慢慢拾起。

      我走过去蹲下一起捡,白至途忽然注意到我鬓角边方才溅上去的泥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干净的丝巾,我还没注意,她手上的丝巾已经碰上我的脸,我刚想转头去看她。

      “别动,脸上还有沙。”

      白至途手上还挺有劲的,擦的半点不含糊,没几下就擦干净了。

      “好了,”她将手里的资料递给我,又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校服裙,“这算我给江小姐赔的礼,赶紧去把脏衣换下来吧,马上辩论就要开始了。”

      是啊,我都快忘了来此目的是参加辩论,我刚想同她道别,抬头才发现,她早已上车。

      想来她也是来参加辩论的,想到这我淡淡笑了,来这一趟也不算亏。

      不知为何,她带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像股温柔的暖风,也许我早在曾经与她擦肩而过,我感受着她方才离去的气息,想着大抵这就是缘分吧。

      “做个自我介绍吧,从正方一辩开始。”主持人看着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疑惑不解的问我:“这位选手? 你还好吗?”

      “……是的,我很好。”

      我眼神呆滞的看着台下的观众席,白至途以评委的身份坐在那里,作为海派主义代表诗词的女作家,这位大作家的代表作,就是那天食堂里那个洋鬼子念的浪漫主义文学。

      哪怕她是现代派或者新青年派都可以,可为什么她偏偏是个海派,是个和京派势不两立的海派呢?

      就连我被父母赶出家门都没有感受过现如今的这种由内而外的可惜。我的视线一直集中在她身上,她大抵是有所感应,停下了手中的钢笔,碰巧对上我着死了亲娘的表情。

      “咔嚓。”一声快门声响起,身侧的记者将这猎奇的画面记录了下来,隔天一早的晨报,头条的大片就是这张好笑的黑白照。

      5.

      我欲哭无泪的横趴在校长室的长桌上,摆在我面前的正是这张带着我大头照的报刊。

      “诶呦这真是奇闻啊,你说说当时你脸上怎么会出现这种表情的哈哈哈哈,”舅舅嘴里抽着烟筒,同样拿着这张报道,笑了快一个钟头。

      “我怎么能想到她竟然是个海派的呢?明明身上没有半点金糜气息,说话也那么好听,还以为是哪的老相识呢。”

      我越想越难受,她作为评委不是早该知道选手的信息吗,那都不是一个派别的还跟我说了那么多话,还帮我擦脸,这不是随处乱留情吗?

      “你可知道你说的这老相识是谁?”舅舅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不是姓白吗?白至途,她怎么了?”我不经意问道。

      “我可跟你说,现在整个上海滩稍稍微有点文化的都在吹捧她,她可不是大街上随处安一个头衔的海派。”

      “那又怎样,说到底不也是个不入流的海派?”我不屑道。

      “嘿,你个黄毛丫头懂个屁。”舅舅笑着,“传闻中说她祖辈可是清末皇家的正室格格,后来大清衰败了她们一家贬入寒门,她这年轻就能成为现在当今海派的代表女作家,靠的可都是自己的本事和学识一步步爬来的。"

      "今年年初她从法国进修十二年后归国,这叫啥, 人不忘本!说到底她可还算半个公主呢!”

      “呵,”我轻笑一声,破骂到,“什么年代了还公主,封不封建啊。”

      “说到封建,你们京派才是那最拉小辫的,”他说,“你自己没半点体会到? 去文社里一个姑娘家堵在一堆捞着北京话的老秃头中间,你这一小姑娘说的话他们能有半点信的就算是我放屁了。”

      “去死吧你,”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叠厚实的钞票一把向他桌上摔去。

      “哟,不是说心情不好影响了话术吗,这不还是赢了,我就说你行吧,”他数着手里的钱,诧异道,“咋还少了一万?”

      “我拿去了,自己赚的,拿点分红不行?”

      “你个小丫头拿那么多去作甚!几千块不就够了!”。

      看着他还没说完就要起身追上来,我立马背上包,一把撒腿跑出了办公室。

      6.

      花漫园戏台,是整个魔都唱京戏最大的馆子,在上海滩这个海派纵行的社会,这里面的老顾客大多都是来自北京的同乡之人,他们大多也都是京派文化的见证者。

      “你唱的这是什么霸王别姬,看着人霸王都不笑的,在台上整天哭丧着个脸,”一个符合舅舅印象中的老京爷一脚跨上了戏台,冲着台上的别姬大喊,“你这一看就是上海本地的姑娘,唱的京剧也不如我在北京听的畅快。”

      那台上的虞姬也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唱这也只是为了混口饭,何况学了几十年了还被人这样指着说,哪里有脸啊,还是个老不死的,也不敢上去动手,躲在霸王的后面都要哭了。

      “哭个屁啊!”台下和老京爷一伙的老头子也在观众席上和稀泥,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个戏子咋台下还那多戏,几句话就哭了哪能当角儿啊!”

      “我就赚几个臭钱,哪里轮的上你们这么骂! 你们这是仗着自己有点文化就蛮不讲理!”

      我刚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人不停的嚷嚷着,我看那姑娘实在可怜,几步跑上戏台,拦在她俩身前,指着这群老头就骂:“哪来的老不死的,烂泥扶不上墙!”

      那几个老头子听着我这么骂,立马恼羞成怒了,指着我的鼻子就痛骂,“哪家的姑娘这么不知廉耻,帮着戏子说话,就你这样的,永巷大街上随处都能抓一大把!”

      “你问老子是谁?”我鄙夷的笑了,“老子往上六代的千禧爷,不比你们六环开外的老乞干净,知道北洋师院吗,那里的校长可是我亲姥爷!老娘可是北京天安门下亲认的京派代表女词人,你是谁啊,甩着根软棍子,在我面前撒野,这可不是文化人,这是扎着小辫的老封建!”

      “我去你妈的!”老头听到这话,面子挂不住了,满脸皱纹的双颊红了一大半,“毛都没长齐就干在你大爷面前叫板是吧!”

      他拉起袖子,眼里猩红,嘴里咒骂不停,说着就要举起手,作势要扇我一巴掌,那一瞬间,我眯了眯眼,不知所措的举起手,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想着能不能挡下这一巴掌。

      片刻过后,本来预想的巴掌声还没落下,却听到眼下的一声痛吼,我赶忙睁开眼,却看到刚刚还在我面前示威的老头子满手鲜血的蹲坐在地板上,脸上浮现出一种撕心裂肺的表情。

      我转过头,看到背后的红柱上,一根细长的矛尖垂直插入墙里,好功法,我顺着相反的方向看过去。

      戏馆二楼的房里,那是间专给贵客开的厢房,我从未进去过。房间外四周的红帘被门外的大风吹舞起。

      隐约之中我看见房内一个穿着白衣女子的背影,明明穿着现代人的衣饰,头上却顶着一把斗笠,周旁也围着一层薄纱,像极了西方小说中的东方女侠见义勇为,风光无限。

      “你恶意伤人! 我要报官,把你告到衙门去!”老头气急败坏,急的要咬人。

      “你可以试试。”那位侠义出声说道,声音冷清的很,听起来有些不善言辞,避而远之的意思在里面。

      她从袖口里掏出把小刀,用力往下一甩,刀刃立即嵌入地板中心,刀柄上刺着一卷钞票,这票子算是给老头的医药钱,大侠还算留有人道,懂得道理,要是今天碰上的嗜血为乐,恐怕老头今天命都要搭在这。

      “快走吧,老头子,”周边的人看见那把刀都惊怔着了,嘴里不停打着颤,“……那是支日本刀啊。”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敢情这位大女侠还是留洋归来的骑士嘞,果然不容小觑。

      “拿了钱走人,今天这事情就算完了。”

      那老头显然还不服气,最后还是陪行的那几个人将他四肢抱起拖了出去。那几人一走,戏馆里都清净了不少,我转过身,看见那霸王正拿着帕子给别姬擦泪,看到我来了,赶忙走过来道谢。

      我笑着说不用,“你们是夫妻吧,看起来很幸福。”后边坐在椅子上的虞姬笑出了声。

      “倒不是夫妻,我俩都是姐儿,在一起许多年啦,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是吗,”两个姑娘在一块,"我在北京还从没见过。”

      “你这人挺好说话,往常要是有人听到咱俩是一对,指不定骂的多凶呢。”虞姬大大咧咧的笑着说道。

      但看着她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想想也是,我坦然一笑,说道:“只要心有彼此,性别也不算半个屁,祝你们幸福。”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向二楼的位置,刚要走上去,身后的霸王就拦住我,她摇摇头问我:“你可是要去道谢?”

      “自然如此。”我回她。

      “不必啦,那是位常客,特意嘱咐过店小二不见客,道谢更是免了。”

      “是吗。”我还挺惊讶,可想想还是觉得心上过不去,要是没这女侠协助,我如今都不知该在哪。

      我翻了翻背包,觉得没什么有纪念的东西,干脆掏出一张钞票,拿起钢笔在上面写下。

      ——多谢今日女侠留我一命,鄙人无以回报,只愿今后女侠平安事顺,心想事成。

      我将这张纸钞递给霸王,麻烦她帮我送上去,就当是我的救命之恩,交代完,我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戏楼。

      刚好离开楼院,没走几步,头上突然被人砸来一个物件,仔细一看,那竟然是只挂着流苏的铃铛。我立马回头,看到戏馆二楼的窗边,有个隐约的人影站在那里,哪怕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可我明确她就是在看我。

      空中起了大风,我的长发在风中肆舞,我耳边慢慢响起一阵呼喊,声音是从戏馆大门传过来的,我一看竟是那霸王追了上来,她拿给我一张信纸,,上面是一段既漂移却有序的文字。

      ——永定花桥,灯火阑珊,不见不散。

      7.

      “哟,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把那花裙子掏出来穿着呢?”舅舅看我整个上午都在镜子前边,几套不经常穿的裙子来来回换。

      “你还知道那电影里的蒙面女侠?”我骄傲的要死,“我这几天就碰着一个,还主动约我今晚去永定河放花灯呢。”

      “呵呵,”舅舅不屑一顾的笑出了身,“还蒙面女侠呢,邀你一个人过去,还不知道是何居心呢,就属你好骗,三言两语就跟人摇着尾巴走了。”

      “我才不是这种,我看人可准了。”我反驳到。

      舅舅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我:“你最近还跟家里联系了?”

      “没有,一直没联系,来魔都之前就把电话卡给掰了,还联系个屁。”我如实回答到。

      “你这可不是个办法啊,老赖在我一个舅舅算什么,说到底,你到底为啥就要离开北京,还突然退学了?”他不解的问道,“你不是以前还说永远都不要离开北京的,这么突然就改口了?”

      听到他说的,我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胭脂盒子,蹲在地板上,慢慢陷入了脑海中回忆的桥段,说出了孤身来到上海滩的缘故:

      “我爹让我嫁给一个留着小胡子的倭瓜,听说家里从商,留学回来的,家里有几个臭钱,点名要我嫁过去。”

      北洋江家,是北京城内出了名的世家子弟,六代相传到现在,江家最不缺的就是空有虚名的夸赞,实则内里早就烂成一团。

      老辈的几位迷上了大烟,府里的大半开销都要供给这几个老的,不然就那族谱威胁你,说你大逆不道,不配姓江,稍微年轻些的男子又喜欢和成堆的狐朋狗友一起去赌,不计其数的钱财手一挥就没了,赌没了家本,赌的妻离子散。

      当年我父亲就是这样,赌了一旬,就赔上了半个四合院,后来母亲忍无可忍,想拿着休书带我改嫁,想着去哪也比留在这里要好,可惜走到半路就被抓回去,母亲被囚在房里不许出门,后来不堪忍辱负重,饮弹自尽。

      人们都说,江家出了下个李清照,三岁认字,四岁就能出口成章,小小年纪考上了北洋师院,六年拿了三十二次的特优生,将来可不得了,改写文史说不定都有她的一份。

      不仅别人这么说,我心里也清楚自己的目的,他们说的越多我背地里做的只会更多,我迫切的希望有人可以认可我努力的成果,因此在一堆墨守成规的老家伙眼下加入了京派,成为了京派的代表人物,我就是要在大民文史中添加一笔别出心裁的浓烈重彩。

      考入北洋师院后,我极少回家,只是逢年过节回去看一眼,和家里人的关系也极差,也不用家里的钱,没钱了就去文社写稿子,打辩论赚些外快。

      直到今年春节,我如往常一样回家看看,一家人站在门前就像是在刻意的等我,除此之外,父亲手边还挽着一个穿着深绿色军衣的男子,父亲笑着将他的手给我,嘴上自豪的说着:“果然有夫妻相啊哈哈哈。”

      我看着身侧那位比我还要矮小直冲我笑的倭瓜男,不忍当众呕出声,心里直犯恶心,一刻也忍不了,直接在路边拦了辆黄包车回学校了。

      这还不算完,没过几天,我竟然看见父亲在学校大门前堵我,我不走,他就举着喇叭哭着喊闹:“来看看这家的姑娘啊,违背父命,给找好了良家夫婿也不嫁去,我看你学这么多年书都是白学了啊。”

      “我放你妈的屁,谁说读书是为了嫁人的? 老子正是学了那么多年的书才不愿意嫁给那丑窝瓜!”

      父亲听到这话,当街咒骂我是个大逆不道的扫把星,,说着就要让我滚出族谱,沦为和我母亲一样的女人。我好笑的看着他,一脚踢在他的命根上,将他踹到在地,往他脸上忒了一口,踩在他的大腿警告他:

      “你也敢在老子面前提我妈,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屁了! 老子可不稀罕你个江家族谱,那丑窝瓜,要嫁你自己去嫁,老子今晚就走! 一辈子不入你北京城江家大门了!”

      我说到做到,拿着手里的家当,打了个电话给远在魔都的亲舅舅,连夜赶火车离开北京城,走之前在火车站花光了所有的钱买了瓶洋酒,躺在卧铺里醉晕了过去。

      隔天下午,睁开眼就到了上海滩,舅舅说一大早打开门就看见我像具尸体一样平躺在门前,身上的酒味熏的要死,估计是有好心人顺着包里的地址把我送回来的。舅舅帮我办好了转学,作为一个外来户,在一堆海派学子面前耀武扬威的京派子弟,自然入不了眼的。

      舅舅认真听完了我的心里话,静静抽了口烟,问我:

      “你离开北京来上海滩,只是想把书读完,算是有求于我。书读完之后呢,你还会留在魔都吗?”

      “许是不会了,北京不留我,上海滩对我也不算个好去处。”

      “那想过要去哪吗?”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你这骨子一根筋的姑娘,一个人能去哪?”

      我笑了两下,看看时间:“我得去赴约了,下次在说吧。”

      说完转身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却听到舅舅在背后说:“任何昌盛都会有落幕,曾经的京派和如今的海派都是,与其墨守成规于规矩的死,不如去结交不同人实意的活。”

      “不为条约活,为自己活,派别又算个什么。”

      我站在门前,望着远处苍蓝的芳园天地,思索了许久,我没有说话,安静的带上了那扇门。

      8.

      我独自走到永定河边,也许来的过早,河畔边上都没几个人影,街边有家卖纪念品照相馆,想着进去随便看看,余光中却突然瞥见店外的露台上坐着一位身材消瘦的女性。

      我笑着走过去,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还没等她回头便招呼道:“早上好……”

      她听到我的呼喊转过头,我看着她瞬间愣在原地,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却是几天前才见过的熟悉面孔。

      “白小姐……你怎么在这?”

      白至途看到我并不惊讶,反而轻轻笑着问我:“我怎么不能在这?”

      她的语气仍旧和初次见面一样清脆悦耳,脸周漂亮的线条还有和睦的微笑,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忘怀。

      春风和睦,心旷神怡。

      “当然,是我冒昧了。”我对她说。

      “我来喝茶,想问江小姐是来干什么的?”她问我。

      “闲逛而已,不止一提。”

      “是吗,这么巧。”她说,“那江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正好我多点了一份咖啡。”

      “你一个为什么要点两杯,不是浪费钱?”我直白的问道。

      “点两份,自然是在等有缘人,你看,这不就等到了。”

      是我不解风情,听不懂这样的浪漫语句,要是一般海派人在我面前把话说的这般讨巧,我估计又要去拜访他祖宗八代了,可是这不一样。

      白至途对我来说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比较的,她可是前朝遗下的公主……况且她还长的漂亮,我没法拒绝她。

      “好。”

      我拉开白至途身侧的椅子,将她递给我的咖啡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那股滚烫的液体顺着舌尖流入喉咙。

      入口时味道又苦又涩,回味中却带有初生的甘甜,这种感觉难以形容,我只是睁大了眼,不想让白至途看出我乡巴佬第一次喝咖啡的囧样。

      “味道怎么样?”她也喝了一口面前的浅茶,问我。

      “还,还算不错吧。”我轻咳了两下。

      “第一次喝会有点不习惯,就像我第一次喝黑茶,虽然味道苦不堪言,可那夜里的醉梦一场却让我现在都记忆犹新。”

      “我不是第一次喝咖啡……”

      我还想狡辩,却看她嗤笑出声,淡淡说道:

      “我在国外就从报刊上看过你的名字,世人说你文人气躁,对谁都是有理说理,没理辩天地。势要成为京派第一代女诗辈,绝不与洋人靠近一步,身边无一立,这说的还是你?”

      她毫不留情的揭开我儿时放出的肆言肆语言:“那日文社辩论后,你都不愿意同我说话,又怎么会喝过咖啡。”

      “我怎么不愿意和你说话了,我那只是——”

      “你只是单纯的瞧不起海派,觉着我们都是低人一等,”我还没说完,她就接上了我的话,“对不对。”

      是,她说的完全没错,可我没想到她说的如此直白,都说海派诗人委婉,她却不是,从前都是我对别人放狠话,到这,却是被反将一军,我无话可说。

      “你有想过这样坚决正反的态度,往后会给自己造成麻烦吗?”

      “你想劝我什么?”我轻声问她。

      “倒不是想劝你什么,只是我一个外人看到的就是这样。”

      “哪样?”

      “你要是非要死撑对立,那该回北京,上海不是你最后的归宿,”她话说了一半,转过来看我,“北京能给你带来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你不该留在这里,更不该回北京。”

      “你把一切说的都太简单了。”

      “是你把改变看的太难,不愿意走出来,这是京派那些老人的通病,可是你只有二十岁。”她的语气很轻,没有半点鄙夷的意思在里,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说的我哑口无言,我心中羁绊的根本不在于上海,更无关派别,而是脑中的思想早已腐朽。

      京派辱海派是崇洋媚外的赖皮狗。

      海派骂京派是封建遗留的脏辫子。

      “时间不早,我得走了,”白至途拎起包,同我告别道,“今天和江小姐聊的很畅快,也希望江小姐能听进去一些。”

      “你会留在上海滩吗?”我突然出声问道,“还是回到法国。”

      “身是孤鸟,居无定所,去哪不是孤身一人,留在哪都是一样,何必顾忌呢。”

      9.

      白至途走后,我依旧坐在那个位子上,我在等人,等那位说好不见不散却迟迟不到的女侠。

      天色渐暗,永定河边过路的行人来来往往,见不到那位身披白纱的侠义,我点了很多瓶咖啡,孤身一人在路边卖咖啡的醉。

      我分不清现在是半夜几点,桌边的椅子上终于有个人坐下,她穿着一身漂亮的衬衣,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看着我。

      “江镜随,你还在等谁?”

      我抬头一看,虽然人有点累,但也不是瞎的,是白至途沿路返回来了,我如实告诉她:“我在等那位正义势力救人于火海的女人。”

      “她来了,”白至途从提包里抽出那张写着字的钞票,而后对上我诧异的目光,淡淡说,“回去睡觉吧。”

      “你怎么可能呢,蒙我呢,把我当傻子骗呢?”我不信邪,拿着那张纸钞就说,“你这才不是我的字呢。”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

      “因为你代表的是海派的那群无赖,你也是无赖。”我终于骂出来了,心里却不似往常的痛快,反而堵在心底,难受不已。

      白至途听到我这么骂她,也不生气,从我手里拿出那半瓶咖啡,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小声说道;“你应该不记得我了。”

      “我当然记得你啊,大名鼎鼎的白小姐,法国刘扬来的浪漫女诗人,现如今海派的代表人物。”

      她没说话,反而拿出一张彩印火车票,摆到我面前,然后说:“二月中旬你来上海,你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火车站到你舅舅家的吗?”

      我愣住了,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你也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吧,”她又从包里掏出两张相纸,正是我那天在火车站喝醉后在车上哭爹喊娘的模样,还是彩拍的,要多囧有多囧。

      说到这,我才隐约的记起当初的场景,以至于从那之后看见白至途感到莫名熟悉的缘故。

      那天正好是白至途回国的日子,一上车就被这个满身酒味的爬行动物缠住了身,她经常看国内的报刊,对我的脸还有几分印象。

      看见我的车票也是去上海滩的,怕我一人走错了路,一路将我带到信上的地址,发现家里没人,等了快半宿,怕我不认账,还把照记了下来,隔天清晨,看到有人经过才离开那条街。

      只是没想到下次的见面来的这么快,可是见了面才发现,我自己根本毫不知情。过后再想起此事,却发觉我的有意疏远。

      那日在戏楼里,偶然碰上了我就想把事情说清,没想被人拦下,只好约在今日。等看到我的样子后发现我的不对劲,几句话下来时间就过去了,等她忙完又从这里路过,才发现我还在这里逗留。

      我听完她解释一切,我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我刚想出声道谢,却忽然听到对面的街道边响起一阵快门的闪光灯。

      我转头看过去,又是记者。我还沉浸在惊讶中无法自拔,却听到白至途在旁笑着说:“明天报纸的头条肯定比前几日的东方文社还要劲爆。”

      她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10.

      隔天一早,我刚走到校门口,却发觉身边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我不解的摇摇头,偶然间听到卖报的小孩童在路边嚷嚷:

      “号外号外! 京派文女北洋骄傲江镜随昨夜趁黑私会海派刘扬代表女作家白至途,两人疑似秘密恋爱!”

      那张头条上的照片,就是昨夜那张偷拍的照片,我拿着报纸,再看着身边人的视线,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这件事炒了很久,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水火不容的死敌,同在三分地上都得雷死一个,又怎么会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可是,我并没有排斥这些,我从头至尾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会发生的,至于今后我和白至途的关系,也许就如那天戏楼里所说:

      “若是彼此心心相印,懂得双方时刻之间的默契,只是性别,又算的了什么。”

      舆论风波暴起,不止上海滩,就连我远在北京铺的亲爹都听闻了消息,一路杀到上海来质问我。

      话还是那样说的,人不嫁,族谱谁爱上谁上,我给你改姓都行,自此你就当没有过我。这样说了,他再也没有办法了,一连闹了多少天,最终是落魄的回了北京。

      11.

      一切都打理好后,我如期从学院毕业,几年之内,我和她一起去了许多地方,我们共同期盼着,走遍世界上所有的角落。

      后来我们同师长告别后,离开了上海滩,像两只原本隔着整个南半球的白鸽,经过了一系列的纷纷扰扰,最终依偎在彼此的怀抱里,从此消声灭迹。

      有人说自己在南京看到了她们,看到她们秦淮河边拥吻在一起,可以确认的是,她们不再代表京派或海派,她们只代表白至途和江镜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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