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天才

　　“如果你和你爸一样，我们肯定做不了朋友。”

　　唐曦的从未见过乔恬这样的人。

　　她心里怎么想，说出的话也是什么样的。
　　绝不不掩藏，绝不不妥协。

　　奇怪的是，唐曦并不讨厌这样的直白，相反，她从那一刻起，似乎笃定她与乔恬绝对能够成为朋友，然而缘分真就如此奇妙，将她的预感化为现实。

　　*

　　唐曦身为唐光耀的女儿，根本不需要考虑如何主动靠近别人，有的是人愿意主动凑上来与她交朋友。

　　她从前对社交也没太大需求，与其和喜欢她爸的人做朋友，不如自己一个人，直到遇见乔恬，才头一回生出‘我必须和她成为朋友’的想法。

　　然，乔恬的言行如一也包括，她就像是讨厌她的父亲一样讨厌她，所以即便她们成为同桌，乔恬也能做到非必要不和她说一句话。

　　唐曦相信，如果另一个世界不存在月涌酒吧，这世上肯定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将她与她联系在一起，还能形成如此紧密的关系。

　　月涌酒吧的老板叫做宋星垂。

　　她对流行乐有着超乎寻常的痴迷，酷爱听各式各样人口中，根据自己的理解唱出截然不同的乐曲，也正是因为这个爱好，她明知倒贴钱都要开办月涌酒吧。

　　她的随意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对酒吧的管理非常松散，别说老板本人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就连手下员工都能睡到自然醒再来上班。

　　当然，这些都是唐曦后来知道的，她最初对‘宋星垂’这个人的全部理解，都是基于酒吧古怪的装潢产生的联想。

　　唐曦从小到大都是爸爸嘴里的乖宝宝，平日里她看到酒吧都是要退避三舍的，可那天她站在门口，半晌都挪不开步子离开半寸。

　　月涌二字是鲜红的渐变，像是血液一样从上到下渗透纯黑门牌。

　　她已经开始幻想，这里的主人有没有可能是个吸血鬼的时候，思考跟着下移的视线彻底顿住。

　　酒吧左右摆着两块正到发邪的大石头，灰色的岩石上头各用正楷写着两字，颜色是正到发邪的红色。

　　左边是星垂，右边写着月涌。

　　她觉得这里不像父亲口中‘妖魔聚集’的老巢，更像是个满含奇妙色彩的，披上酒吧外壳的‘巧克力工坊’。

　　她很想进去，但又觉得如果被父母知道，肯定会惹他们不开心。
　　她迈不开黏在一起的步子，也舍不得离开，就站在门口发呆之际，远处传来将人从童话中抽离的摩托车轰鸣。

　　她木讷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女人，她骑着大红摩托，停下之前来了个极其酷炫的压弯，方才舍得将摩托熄火。

　　她随意摘下头盔，一头乌亮长发乱糟糟披在肩膀上。

　　她皮肤白皙，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下方先是黑眼圈，再是数量不少的雀斑，没涂任何底妆遮盖，有的只是艳色口红。

　　她目光落在唐曦身上：“啊。”
　　唐曦歪歪脑袋：“嗯？”

　　“没什么。”她抬头看着‘月涌’二字，煞有其事点头，“我的审美不错吧。”
　　唐曦如实回答：“很有意思的装修。”
　　女人挑挑眉毛：“不觉得不伦不类？”

　　唐曦连忙摇头，紧张道：“不不不，我觉得搭配虽然乍一看分外不和谐，但细细观摩却能品出一股洒脱感。”

　　女人吹了声口哨，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无比开心：“我妈和她好姐妹说是四不像，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一定能欣赏！”

　　她自来熟搂着她的肩膀，带她走进门里才后知后觉自我介绍：“哦对，我是这里的老板宋星垂，你叫我星垂姐就好。”

　　“星垂姐好。”

　　唐曦觉得故事的发展十分古怪，可好奇心压过一切，她就这样跟着酒吧老板，走进一个她平日里根本不可能进去的地方。

　　室内的光线昏暗，即便不节约电费，头顶也只能发出暗色光芒，她拽她来到吧台附近。

　　唐曦心里已经打起退堂鼓，但又不敢开口，只能窝囊想着，

　　‘我坚决不喝酒。’
　　‘无论她打算卖什么给我，我都要说没钱。’
　　‘无论她拿什么给我，我都必须拒绝。’

　　宋星垂没有拿出任何食品，也没强买强卖的打算，居然从酒柜下面掏出一幅画来，端正放在唐曦面前：“你觉得这幅画挂在哪里比较好？”

　　唐曦快速眨了几下眼睛，脑子宕机都没搞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得先看向目标物，金属画框中央镶嵌一副黑白分明，线条清晰的画作。

　　唐曦脑子里冒出不少名字，马列维奇还是康定斯基？
　　她对抽象派了解不多，并不能够得到准确答案。

　　至于这幅画适合挂在哪里.........

　　她环顾酒吧一圈，实在想不好这抽象的东西，适合摆在这抽象装潢的哪个位置。

　　她刚张嘴想说‘我也不知道’，下一秒，宋星垂长腿一迈，竟然直接跨到小舞台上面，双手举着画摆在麦克风正后方，对着唐曦沾沾自喜道：“你觉得放在这里怎么样，让每个听歌的人都能欣赏到我的抽象大作！”

　　谁的大作？
　　唐曦瞳孔微缩。

　　“我觉得不怎么样。”
　　回答宋星垂的并不是唐曦，而是背着书包从外头走来的乔恬。

　　她扭头与她对上视线的时候，两人面上都挂着不难辨别的惊讶。

　　宋星垂把画夹在咯吱窝下，没有特地走一旁楼梯，而是直接手按着舞台向下轻盈一跳，她站在两人中间左看右看，

　　“你们认识啊？”她问。

　　“我们是同学。”
　　“我们不熟。”

　　她们同时开口回答。

　　乔恬挑挑眉毛做出总结：“我们是同班同学，不太熟的那种。”
　　唐曦抿抿唇，小声道：“对，我们不太熟。”

　　宋星垂满脸写着八卦：“你们学校会和美剧里一样互撕吗，还是和中国电视一样，你们攀比成绩导致不可调节的矛盾？”

　　“都没有。”
　　这一次，她们的回答完全一致。

　　宋星垂嗯哼一声，目光再次在两人身上游离一阵，最后搂着唐曦的肩膀笑道：“既然没有矛盾，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能以我这位大画家大音乐家，大艺术家为媒介，成为全世界最好的搭档啦。”

　　乔恬白眼快翻上天花板了：“星垂姐，你平时自恋就算了，可别把我和谁交朋友说得这么简单。”

　　宋星垂语气理所当然：“你说你们是同学，又没有矛盾，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多大的缘分啊，成为朋友不是理所当然吗。”

　　乔恬一时语塞。

　　唐曦早就想和乔恬做朋友，奈何找不到机会，现在她还有什么理由不鼓起勇气，朝她伸出手呢？

　　“乔恬，我觉得星垂姐说得没错，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她态度诚恳。

　　乔恬盯着她的手半晌，震惊道：“你认真的？”

　　唐曦疑惑道：“当然，我很早就想和你交朋友，但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乔恬比他更加诧异：“我不喜欢你？难道不是你看不起我吗。”
　　“诶，我吗？”唐曦抬手指着自己，满脸错愕。

　　宋星垂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看来你们两个之间有很大的误会啊。”

　　乔恬双手叉腰，瞪着唐曦说道：“你不要装，我都听到你和徐老师的对话了，你说我弹的曲子技巧根本不行。”

　　唐曦眨巴两下眼睛，大概理解乔恬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误会。

　　她连忙解释道：“我想你只听了一半，而且我的原话应该是‘虽然她的确在弹奏技巧上还有些欠缺’。”

　　“有差别吗！”乔恬生气道。

　　“当然有啦。”唐曦向前迈了一步，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而且前半句是，‘我母亲总说我的曲子技巧有余，却缺乏感情，但乔恬在表达情感上天赋异禀，是我望尘莫及的程度’。”

　　乔恬睁大眼睛，惊讶道：“啊？真的假的。”
　　唐曦用手指摸摸脸颊，小声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我真的一直都搞不懂如何在曲子里融入感情，这一点我肯定是不如你的。”

　　乔恬被她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懊恼道：“是我的错，不该断章取义误会你。”

　　唐曦摇摇头：“没关系。”

　　乔恬主动握住她的手，闭上一只眼睛笑道：“不过，我只认可你说钢琴技巧不如你，别的乐器可不一定。”

　　她松开握住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唐曦下意识想要去抓，可她飞走的速度实在太快，像是张开翅膀的游隼，眨眼的功夫就双手撑着舞台，来到麦克风边上。

　　她弯腰拿起一旁吉他，朝她吹了声口哨：“唐曦，既然你想和我交朋友，就必须听听我真正喜欢的音乐。”

　　宋星垂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抬手搭着她的肩膀说道：“人只有在面对喜欢事物的时候，才能轻而易举表达情感，你感受到了吗。”

　　她感受到了吗？

　　她拨动琴弦的瞬间，唐曦的胸腔下的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

　　噗通。
　　噗通。
　　噗通。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不注重如何使用技巧，只是一味表达自己。

　　她想，如果她的母亲也站在这里，一定会拧紧眉头说这是不入流的乐曲，只有古典乐才是‘正统’，从前的唐曦大抵也会认同母亲的观点。

　　可今日之后，她的世界必然要会进行一场天翻地覆的革命。

　　因为她亲眼看见，自由的飞鸟在空中振翅，她的翅膀到底能够折射出多么斑斓的光。

　　她感受到自由。

　　是即便身处灯光昏暗的室内，也能感受到天空的蔚蓝，大海的咸湿，以及微风的清凉。

　　唐曦想，或许这才是她想要追求的音乐，而不是——一味奔向父母敲定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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