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香小夫郎

　　张媒婆见林氏面色不虞，眼珠子滴溜转一圈，看向一旁静坐着的何涟，她体态丰腴，一把年纪了涂脂抹粉，穿得也是鲜艳的料子，发髻上还簪着一朵大红花，看起来格外显眼。

　　张媒婆不好去拉一个哥儿的手，只得挪着凳子靠近何涟，苦口婆心道：“涟哥儿，婶子断不会诓骗你的，那王家可是大富大贵的人家，等你嫁过去了，有丫鬟仆妇伺候着，还有使不完的银钱哩！你看地主老爷多爱重你，人家下聘的聘礼都担了十二担呢，王地主同我说了，愿意给三十两的聘金！你们说说，这周遭几个村子，有哪个哥儿闺女有涟哥儿这般风光？”

　　何涟面上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神色始终淡淡的，他着一身青色长袍，领口和袖摆还绣着翠竹，皮肤是如玉般白皙细腻，面若桃花，明眸皓齿，眉心处一点鲜红的哥儿痣颇为惹眼，饶是张媒婆做了这许多年的媒人，也鲜少见过如涟哥儿这般模样的妙人。

　　也难怪那王有胜夫人过世没两月，就火急火燎地要找人上门提亲，平常村户人家嫁娶，不过几千文，多了的几两也是有的，那都算看重了，这王有胜拿出三十两的聘金娶一个乡下哥儿，足可见他的心意了。

　　只是那王有胜到底年纪是颇大了些，张媒婆想着，这人活一世不就是想过得风光，吃喝不愁吗？这年纪大点也是不碍事的。

　　何涟不想多做纠缠，只语气淡淡的说道：“婶子，我是定了亲的。”

　　张媒婆听了，满以为何涟是下不去脸面毁去前头的那桩婚事，不好意思应了王家的求亲，她拍手笑道：“诶呦！那算啥定了亲，人王家也不嫌弃你这个，那外乡来的汉子这许多年都不曾回来一趟了，涟哥儿你且听婶子一句话，这男人啊都一个样，指不定他都在那富贵地方成了家了，哪里还会回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听婶子的莫要耽误了和王家的这门好亲事呀！”

　　何涟听过很多次这种话，他攥紧了衣袖，低下头去，每个人都同他说，不要等路青，一去不止三年五载的男人，人不见回来，书信也不曾来往一封，只怕他早便忘了与自己定过亲这事儿了。大家伙儿面上不说，其实背地里都在笑话何涟，笑他蠢笨，三言两语就被耽误了大好年华，还守着一个没影的人，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个老哥儿。

　　但他愿意等，还愿意再等等，何涟这些年也攒了些银钱，如若路青还不回来，他便上京去寻他，哪怕他当真是在那富贵地方娶妻生子了，何涟也想当面问清楚，让自己死了这条心。

　　林氏见何涟沉默，便已经知晓了他心中想法，她缓和了表情，对张媒婆道：“老姐姐，你看我们家涟哥儿已经同路青那小子定了亲了，你说这也不好平白无故的毁了亲是不是？”

　　林氏也愁何涟的婚事，过了年涟哥儿都要二十了，总不能一直不嫁人，她倒不是嫌了自家小叔子，只是怕他往后没了依靠，还会遭村里的这些长舌妇戳脊梁骨。

　　只是涟哥儿不愿，她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逼迫他，况且那王有胜属实算不上是个良配，今日张媒婆说的是句句好听，往后人要是真嫁进了王家，涟哥儿遭人欺负，谁又会来帮衬他？

　　张媒婆听林氏这话，明显是拒绝这门亲事的客套话，她一下便急了，忙道：“诶呦我的好妹妹，这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涟哥儿双亲皆已不在，妹子你长嫂如母，只要你点了头，毁了那门亲又有什么打紧的？”

　　林氏知晓这张媒婆如此卖力地游说他们，肯定是收了王家的好处了，她心中有些不满，还未等自己开口说什么，何涟已经站了起来，他声音坚定，目光直直看着张媒婆，道：“婶子请回吧，我已与人定下婚约，无福消受王家这门富贵亲事了。”

　　说完，何涟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林氏也连忙站起身送客，张媒婆还想再说，却被林氏一个劲儿地往门外推。

　　没法子，张媒婆只好灰溜溜地去了王家。

　　王有胜本来也是信心满满，三十两银子放在村里哪户人家那都是一大笔银钱，何家这般穷苦的人家，定然不会不答应这门亲事。

　　谁成想，那何家竟然一口回绝了！

　　“你可与何家的说明白了，聘礼几何？彩礼银钱几何？”

　　张媒婆甩着手里帕子：“说了，说了，当着何家涟哥儿面说的，但他们非说是与那外乡汉子定了亲，不能应下王家的。”

　　王有胜面色不虞，一个乡下泥腿子的何家，还敢看不上他这富户的地主老爷？

　　他诚心诚意求娶何家哥儿，却被这般抚了面子，王有胜心有不快，又责怪张媒婆拿了他十两银子没把事儿办好。

　　但也没法子，人家不肯把哥儿嫁与他，总不能像个土匪头子一般上门强抢吧？却又实在是眼馋俊美的涟哥儿，如今这般，只能干看着，叫他实在是心痒得厉害。

　　这头的何家，林氏赶走了张媒婆，知晓涟哥儿心情不好，只温声安慰道：“涟哥儿，莫要忧心了。”

　　何涟自知自己年纪这般大了，还未出嫁，已是拖累了家里，心中也是愧疚不已，眼眶发红说不出话来。

　　林月梅见了心中也难受，她十八岁那年嫁进了何家，那时她家中穷苦，上头两个哥哥都没有银钱取亲，父母没法子，也只能拖着她的亲事，迟迟不去相看好人家，因她相貌好，村中也是有许多汉子心仪她的。

　　可父母扬言要娶自家闺女，就得拿出十两银子做聘钱，都是乡下泥腿子，地里刨食的，哪里会有人家肯花这许多银钱娶媳妇儿？

　　村里也不是家家如此富裕，平日里娶亲不过几千钱，好人家给个三四两，已然便是极好的了，这一张口便是十两，哪里还有人家敢托人上门来相看？

　　这便一拖再拖，十八岁还未出嫁的闺女哥儿，都已经算是年纪颇大的了，林月梅日日以泪洗面，心中也与爹娘生了嫌隙，为了上头两个哥哥能娶上媳妇儿，便要拿她这个幺妹的后半辈子做垫脚石，叫她怎能不怨？

　　可没法子，就这般一直到了十八岁，何涟的大哥何大鹏上门来，他们各自的村子中间还隔了两个村，算不上远，林月梅从没见过这个汉子，听他说是赶大集的时候撞见了自己，托人打听了才知道情况。

　　何大鹏长得也俊，同村也不少哥儿女娘爱慕，而且林月梅比他还大了两岁，何大鹏当时却二话不说，拿了银子便上门来了。

　　林月梅那时天天为自己的亲事发愁，眼下好不容易有人来求娶，她也有些心急火燎地想脱离娘家，反正和爹娘早便离了心了，也没什么牵挂了，就这样林月梅嫁到了何家。

　　何家就两兄弟，大哥何大鹏，小弟何涟，爹娘早几年便都走了，就是可怜了涟哥儿五六岁便成了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林月梅瞧着这娃儿可怜见的，自此，便是又当大嫂，又当娘的，一直把涟哥儿当儿子来养。

　　“涟哥儿，嫂子不是嫌你待在家中，只是老这样子不嫁人，熬成了老哥儿，往后苦的是你自己啊。”林月梅这许多年对路青也是心有埋怨的，她家涟哥儿是个死心眼，认定了这个人，就说什么都不改了。

　　其实林月梅也是有几分信那路青只怕早便娶妻生子了，那样的富贵地方，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他们涟哥儿？

　　“嫂子，等过了年吧，我上京一趟，要他真负了我，我……我也认了。”

　　天气渐冷，琅州靠南，不下雪，只是冬雨连绵下个不停，寒风一阵一阵地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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