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

　　6.
　　“阿云，今天早上没有训练吗，都七点半了诶。哇，见鬼嘞，你昨晚做贼去了啊，黑眼圈这么重。”
　　要说内心毫无波动，那是不可能的。云子笛从岑昭意家急匆匆地跑出来以后也没回家，烦躁的在海港边的秘密基地转转悠悠待到了晚上快十一点。悄悄摸回家，洗漱完躺在床上又罕见的失了眠。
　　“阿嬷……别问了啦，我去上学了。”
　　“赶紧的吧，小昭在门口等你等了快半个小时啦，门口桌上的鸡蛋牛奶你带上，分给小昭一点吼。”
　　云子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整个晚上都在想着该怎么面对岑昭意，想过他们俩从今往后一拍而散的场景，没想到岑昭意居然先来找了他。
　　云子笛推开理发店的玻璃门，早上的太阳刺眼的让他晃了晃神，街边树下他们集合的老地点站着一个男孩儿，还是一样的背包，一样的校服，一样的身高，只是再也不见长的遮住人的头发，也再没有厚重的黑框眼镜，阳光给他线条流畅的侧脸描了个金边，好像连风声和日光都格外善待他。
　　忽地岑昭意转了头，打薄剪短的刘海让岑昭意的一双眼睛格外的引人注目，像盛满了春水一般令人心神荡漾。
　　“云子笛，你好慢啊，快点走，要迟到了。”
　　“你的……你的头发。”
　　“昨天晚上我找阿嬷剪的……不会很难看吧……”
　　“不会不会，很漂亮，阿不不不，很帅！喝牛奶吗？还温的。”
　　“行。”
　　昨天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像一张泼满了墨水的白纸被丢弃在了黑暗无人的角落，海风吹散了两人之间打破的最后一层隔阂，黑暗的卧房收藏着两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岑昭意赶在报名的最后一天交了报名表，云子笛陪着他选伴奏，买舞服、舞鞋和道具，海港的秘密基地成了岑昭意的练舞室，云子笛帮他录像，给他带早饭和晚饭，大家都知道云子笛的小跟班其实是一个清秀帅哥，两人的关系更胜从前。
　　舞蹈比赛那一天，云子笛带着兄弟们早早占了台下正中最好的位置，云子笛知道岑昭意这次编的是一首中国风的舞曲，虽然在台下已经看了很多次，但他不知道在舞台上的岑昭意又是另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一袭红衣极衬腰身，胸前交叠的衣领因翻飞的动作略有些下滑，雪白的锁骨衬的衣服越发灼目。岑昭意说的对，他生来就应该在舞台的中央，就应该站在聚光灯的中心。云子笛看着舞台上岑昭意全身心投入的表演，就像是看到了一抹红莲历经磨砺后的初绽，他的岑昭意是个勇敢而又善良的世界上最好的人。
　　7.
　　一个月前如果有人问云子笛他喜欢谁，他一定会回答他脑子里只有跑步，不想谈恋爱，将来他会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生儿育女过上理想的生活。而现在，云子笛无奈的在床上翻了数不清多少个身，他的心跳的好快好快，一闭上眼就是穿着红衣的小人纤细灵巧的身影，一睁眼就想起岑昭意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睛。
　　“完了完了，我……好像喜欢上岑昭意了。”
　　反正也睡不着，云子笛索性又爬上了阁楼，隔着小窗看到对面三楼阳台上多了一个新的花瓶，装着下午他送给岑昭意的庆功花束，一想到岑昭意回到家就精心收好了他的礼物，云子笛的心里比喝了三杯奶茶还要甜蜜，这下是真的睡不着了。
　　“阿云啊，怎么这么迟了还不睡，明天是周末也不可以熬夜哦。是不是想哥哥了，还是想你爸你妈了？”
　　“没有啦阿嬷……就是……睡不着。”
　　“和阿嬷聊聊吗？”
　　“……阿嬷，喜欢……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唉哟，我们家子笛也长大了啊。喜欢，大概就是只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啊，即使未来是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也甘之如饴。你阿公是个文化人，他和我说过喜欢呢，是相互扶持，相互成就，是一切感情归于平静后依旧拥有的温柔的相视。”
　　“那么，男生也可以……可以喜欢男生嘛……”
　　云子笛有些后悔的拍了拍自己没门把的大嘴巴，有些后怕。突然感受到头顶传来熟悉的温度，阿嬷紧靠着他坐下。
　　“是对门那个男孩子吗？”
　　“是的……阿嬷你听我说，你别看他平时冷冷冰冰的，他是个很好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好好好。得亏你阿嬷思想开放些，不然你今晚就得把我抬下去咯，哈哈哈哈。”
　　“你阿太是个古板的人，她一直教育我一夫一妻方为天道人伦，但她也是个要强的女人，你阿嬷的兄弟姐妹去的早，阿太想让我撑起门楣就送我去学了这剃头的手艺。后来啊，遇上了你阿公，两人短暂的信过基督教，那时候布道的人总拿着亚当夏娃的例子，说着女人来源于男人，同性的感情是再禁忌不过的感情了。只是你阿嬷年岁这么大了，颠颠簸簸辗转了大半个中国，什么样的人啊事啊没见过？我连死都见过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阿云啊，带有条件的爱情，就不是真正的爱情了。”
　　那晚云子笛听着阿嬷的故事想了很多很多，后来困得思绪发散径直就睡在了阁楼。梦里他走过了一年四季，每一个瞬间都有岑昭意。他梦见春天和岑昭意去爬后山去看半山腰的樱花树，梦见夏天和他窝在打着空调的房间里睡午觉，梦见秋天和他去逛秋市，买了板栗回来做板栗饼，梦见冬天十指紧握的双手和在棉服口袋里濡湿的掌心。
　　云子笛喜欢岑昭意，是意外中的注定，是一眼万年到未来的每一天，是无人角落里萌发的盛大爱意。
　　岑昭意喜不喜欢云子笛，海风会告诉你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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