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来”让“光去”

作者:i粟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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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我吗?


      粟盛在鸡圈里睡了半个月后,开始知道帮着周嫂子洗碗、喂鸡。
      又过了三个月,他就能完全听懂老周和周嫂子的话了。
      半年后,他也能说当地方言了,他提出想去上学。
      周嫂子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择菜一边说:“没有学校。”
      粟盛小心翼翼的说:“我可以走去很远的地方上学。”
      周嫂子递给他一个簸箕,说:“晒玉米去。”
      粟盛捧着簸箕,把玉米晒在水泥坪上。他坐在厨房门前的水泥台阶上晒太阳,默默的跟自己说普通话。
      “粟盛,你叫粟盛。”他不断的重复着,“你不姓周,你叫粟盛,记住,一定一定不能忘。”
      他开始背妈妈给他买的书里,他能记得的诗,唱着妈妈唱给他听的歌谣,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
      粟盛在老周家过的第—个年,周嫂子杀了鸡,做了鱼,包了猪肉大葱的饺子。老周喝了不少二锅头,不一会儿就喝醉了。周嫂子扶着老周去床上扭头对粟蓝说:“你洗碗,把鱼留着。”
      粟盛点点头。
      他听到老周和周嫂子在炕上的动静,他明白,每次听到这样的动静,就会想起那个晚上,他知道他们不会出来,一直到第2天早上才会起来。
      粟盛轻手轻脚的拿了个塑料袋,把剩下的饺子,鸡还有其他菜一股脑倒进了塑料袋里,又拿了几个冷馒头放进去。天气冷,这些东西放上两三天都不会坏。他把碗都洗了,只留下一盘鱼放在桌上。
      粟盛翻出周嫂子跟他说大年初一才能穿的新棉袄和新鞋子穿上,想着这样应该可以跑得快一点,不会被冻死。
      他又拿出了老周挂在墙上的手电筒和抽屉里的五十几块钱,然后拎着那一袋子剩菜冷馒头,悄悄的从老周家的土房里走出去,一路朝那天面包车开来的地方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远远看见对面也有手电筒的光,就干脆先关了手电筒。一个大肚子壮年男人一面走过来,手电筒的光打在他脸上,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眯起眼。
      “你是哪家的小娃啊?”那人走到他面前,问。
      “那边的,走......走亲戚。”粟盛壮着胆子,朝远处一指。
      “小孩别走丢喽。”那人憨厚一笑,“你怎么连手电也没有?你到底去哪里?”
      粟盛打开手电筒,用手晃了晃,笑着说:“没事没事,我省电,我爹在前头接我。
      那人才点点头走了。
      粟盛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快又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看见远处好像有水泥路了,他跑上水泥路,又沿着水泥路向前跑。路上有路灯,他又关了手电筒。
      他跑了半天,看见远处有一栋办公室之类的建筑,窗户里还亮着灯,不由的放慢了脚步。他有点提心吊胆,后来他回想此刻大概有点像近乡情怯的感觉。
      粟盛跑到办公室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他听见门里面有电视的声音,有点像《春节联欢晚会》。过了半天,没人来开门,他又敲了敲。
      这回有人来开门了,是一个50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工作服。
      “你走丢了?”对方打量他。
      粟盛摇摇头用普通话说:“您能听懂普通话吗?”
      中年男人脸色微微一变,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能,发生什么事了?”
      粟盛很认真的说:“伯伯,我是被人拐卖到这里的,拐我的是一个女人40多岁,还有一个男人,三四十岁当时还有两个女孩,有一个她跟我差不多大,但是他们都死了。我......”
      粟盛一口气说下来。说到后面激动万分,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一定要把这些坏人都抓起来。他们10万卖的我,有个人拿了2万,有个人拿了8万......”
      “今天过年,”那男人打断他的话,从桌上拿了一个橘子给他说:“吃橘子。”
      “谢谢伯伯。”粟盛摆摆手,说:“我不吃了,您这里有没有电话?我想打个给我爸妈,我能背我爸妈的手机号。”
      中年男人说:“我喊你爹来接你。”
      粟盛说:“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电话?”
      “你先看电视”中年男人又塞了几颗水果糖在他手里说“坐着等。”然后他就走到里面一个房间里去了。
      粟盛的一颗心松懈下来,却捏着糖不敢往嘴里塞。电视里有一群少女在跳舞,她觉得无聊,看着看着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
      中年男人从里间的小窗户向外看,那个挺俊的小男孩正躺在沙发上睡得香。他拿起李坚的一部旧电话机,却久久没有拨出号码。他脑子里有两个号码,一个号码是曾来过这里的几个警察给的;而另一个号码,连接着某个小村里的一部电话。
      中年男人皱着脸,上面的沟壑更明显了。他的眼神在房间里游,一向拿不定主意,他转着脑袋,突然看到墙角的一斤椪柑,那是一个南下打工的老乡,带回来的一共就带了两斤丹丹就给了他一斤。那天老乡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感谢他,说十里八乡又一年没出事,是他“保”了一方太平。
      男人缓缓的把手指移向电话机按键上,拨出了电话。
      粟盛是被一个耳光抽醒的。
      那个耳光直接抽得他从办公室的旧沙发上滚到了地上,粟盛的额头被磕了一下,起了个大包,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脑袋上又挨了一下。
      “十万块!十万块!粟盛上方的人一边揍他一边骂:“小畜生,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偷了我的钱就跑?”
      中年男人把老周拉开说:“娃爹,好好说,好好说。”
      “说啥!”老周指着粟盛说:“养不熟,养不熟!”
      周嫂子在一旁抹眼泪,哭完了又去扯粟盛,按着他跪在地上说:“给你爹磕头。”
      粟盛憋着一口气,即使被周嫂子的指甲掐的生疼,也不肯跪在地上,老周又冲过去给了他几下狠的。
      周嫂子说:“别打了别打了,大过年的。”老周一想到一家人刚还一起吃了年夜饭,转头这小白眼狼就穿着新衣新鞋偷了手电和钱跑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今天我就打死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解开皮带劈头盖脸的对着粟盛抽下去。“啪”的一声,粟盛抖了一下皮带扣刮到他的眼睛下面,登时就是一条血口子。
      周嫂子拉住老周说:“别打了!别打了!打破了像讨不到媳妇啦!”
      老周挥开周嫂子还要打中年男人,把他扯到一边低声说:“老周啊,你这个10万买的娃,就要被你打死了,你对他好点,好好说,养着养着不就养熟了?”
      “养不熟,养不熟......”老周气喘吁吁的在一边踱步,他嘴上说着养不熟,但心里一想到地上那个白眼狼,就等于十万块钱,到底没打了,就在一旁气喘如牛的骂骂咧咧把粟盛骂成了“狼的传人”。
      中年男人站在旁边唉了一声,拍了拍老周的肩膀说:“大过年的你们把人带回去,带回去。”
      老周把粟盛从地上拎起来,拖着往外走。粟盛早就被打懵了,他抬头看到中年男人身上的工作服,又看到墙上他已经认识的那几个红字,仿佛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粟盛拼命去拉中年男人的胳膊,但是老周手劲儿大,他挣不脱,只能一边被拖着往外走,一边喊:“伯伯救救我救救我,你说要喊我爸爸来接我的——”
      中年男人没有走过去,他看上粟盛被拖着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拖上了马路,离他越来越远,神情越来越绝望。
      “他就是你爸爸。”男人低声道。
      他的声音淹没在一派祥和的晚会结束音乐中,他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他抬头去看斑驳墙上的那几个红字,遍布皱纹的黢黑脸庞上露出了淳朴的笑容。
      今晚,他保护了一个生不了娃一辈子和婆娘种田养鸡的农民,要是娃跑了,老周再攒半辈子的钱入了土,也攒不了下一个十万。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从前的老刘头不就是花了5万买的媳妇儿跑了,一晚上就喝了药吗?他默默的想着,似乎是在慰藉自己的内心,说服自己并不是做坏事。
      中年男人听着晚会主持人念出新春的祝福,在心里念叨着:不,这些讲着一口普通话穿的人模狗样的人不需要保护。像老周周嫂子老刘头这样的人,才需要他的保护。
      粟盛被拖着从水泥路走上了泥巴路。四周都是土房,鞭炮噼里啪啦响,空气中布满硫磺味和鞭炮燃放后的浓烟。
      粟盛就这么被拽着新棉袄的衣领往前去新鞋子拖在地上,在泥巴地上留下两道长长的不规律的痕迹。
      天光忽然一亮,他一仰头,看见满天烟花。
      但在下一瞬间,那些光又全灭了,只剩下墨黑的夜无星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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