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矫正公司

　　“啥？公……公司？”

　　禹青羊这才想起来打量身边。

　　如果他没瞎，这里还是个毛坯房，一股的石灰味儿。甚至只来得及封窗——一块儿落地大玻璃是这里最现代化的东西。此外只剩两张沙发，一个实木桌子。J指给自己的牌匾旁是则一个神龛。

　　M骄傲道：“里面供奉的是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震天尊忠义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佑赞宣德关圣大帝。”

　　疯了这个世界，禹青羊已经凌乱了。

　　J走过去拍他的肩膀：“别这么沮丧，少年，这不是还活着呢吗？虽然那个真菌只能存活五年。”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轻，但禹青羊还是听到了。

　　他震惊之余只剩绝望：“意思是……我……五年之后就要死了？是这样吗？我只能活二十多岁是吗？”

　　J用歉意的眼神看他。

　　禹青羊确认了：“怎么这样……怎么倒霉事老是让我摊上？”他发自肺腑地哭泣。“我明明活得这么努力，怎么能这样啊！我还要好多事没干！我还有好多人没见啊呜呜呜……”

　　禹青羊的脑海里，走马灯似乎提前开始。爸妈还等着自己回家吃饭，新的动漫还没等到更新、喜欢的女生的微笑还想再看一次。

　　虽然自己什么都干不好，但他一直充满希望，他以为等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今天忽然得知，他没有以后了。

　　M打了个喷嚏，满不在乎道：“五年也够了吧，活那么久干什么，又不能成精。”

　　禹青羊怒目而视。

　　“别那么看我，少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你的生活就是相同一天的无限复制，没什么新意。别以为丑小鸭能长成天鹅，世界上只有小蝌蚪长成癞蛤蟆。”

　　J这会儿也听不下去了，踢了地上的人一脚。

　　“我说的没错啊，踢我干什么？”M不知从哪拿来了禹青羊的书包，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皱巴巴的卷子，

　　“5分，哪怕梦游都不至于考这点分儿吧。当时过马路也是走错路了，真是的，废物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不普通了。”

　　禹青羊低着头一言不发。

　　J看上去有些担心。

　　结果还没等J说写什么，禹青羊就一把夺过自己的卷子，他愤怒地盯着M，一字一句道：“我是很笨，可我从没觉得自己是废物，你没资格评判我！”

　　“哦豁。你还蛮厉害呢。”M也不恼，站起身踩灭烟头。

　　但禹青羊上头了，情绪也收不住，他手指着面前的人道：“你们这两个怪人，嘴里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结果连个真名都不敢说，到底是谁更上不了台面？”

　　“这就是真名。”J咬死不松口。

　　“鬼才信！两个胆小鬼！我又没有什么写上名字就会死的笔记本！”

　　M懒洋洋地站直：“名字根本不重要，那只是一种指代，方便交流而已。归根到底，也是别人给的东西，我完全不在意。”

　　J笑出声。

　　禹青羊对此完全听不懂，也不感兴趣：“我不管你们怎么说……总而言之，你们要把我变回去。”

　　M嗤笑：“变回尸体吗？”

　　“变回正常人！”

　　M摇头：“残念です（很遗憾），办不到。除此之外，我还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就是——你为什么还活着？”

　　“什么意思？”禹青羊越听越觉得自己还能坐这儿说话着实不容易。

　　“当我侄子的人格侵占你的身体，并在五分钟结束后，你就已经变成被真菌控制的空壳，状态嘛，跟僵尸差不多。按理说不应该有这种类似死而复活的现象。”

　　禹青羊倒吸一口凉气：“那我现在是什么？！你们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啊呜呜呜……”

　　“别哭，你赚了啊。一般人早变僵尸了，但你现在还有理智跟我说话。”

　　“我赚你个头啊！”禹青羊忍不住爆粗口，他真的被眼前这个人的冷漠震惊了。

　　还是J更有人情味，他是真的觉得对不起：“禹青羊同学，我们一定会对你负责的。赔偿什么的你只管说吧，只要别把这里的一切说出去。”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M突然来了兴致，一把抓起禹青羊的双手。虽然看不到眼睛，但此刻一定散发着兴奋的光。

　　“我需要你，禹青羊同学。我错了，你不是什么废物，你是难得一见的研究对象！”

　　就像变异了的小白鼠、拥有罕见性状的果蝇。

　　“跟我合作，说不定能变成原状。”

　　“也说不定死的更早。”J凉凉地加了一句。

　　“你干什么拆我台！你是不是公司的人？”

　　“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是有底线的。”

　　“别听他的。”M热切地望着禹青羊，“难道你不想改变命运吗？难道不想别人对你刮目相看吗？”

　　“改变……命运？”说实话，光是听到这几个字，禹青羊都忍不住动容。

　　“是啊，我们「人格矫正公司」正是为此而来。而你，我的朋友，是我们的第一个客户。”

　　禹青羊上一次遇见这么重大的选择，还是那五分的选择题。

　　两个怪人，在一个破旧写字楼的毛坯房里成立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公司，说他们能「改变命运」。

　　这太魔幻了。

　　更别提他现在处于薛定谔的“活着”状态。

　　禹青羊看着面前不知男女的怪人，心想要不然再蒙一把？

　　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想靠自己的努力。”

　　“不明智的决定。”M耸了耸肩，但也只能看着禹青羊转头走了。

　　“不好骗？”J打开自己的外卖，是炒米粉。

　　M倒在沙发上：“什么骗不骗的，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要是你不信我，早就带着你的钱跑路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钱能撑多长时间。要是一分钱也赚不到，咱俩还得回去当打工人。”

　　“哼。”M在脑袋底下垫了个枕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况且这不是有起色了吗？如果能破解禹青羊人格保留的秘密，我们的「人格矫正真菌」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了。”

　　“怎么可能有人会用？折寿的东西。”

　　“J，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默默无闻或是一鸣惊人——人们向往的到底是哪个？若是后者，那就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可我觉得你应该学着欣赏普通人。”

　　“世间万物总被判以幸福为刑。普通人贪图安逸，不愿也不敢面对更精彩的人生，最后只能溺毙于平庸的汪洋，可笑地以为自己得到善终。”

　　“大家不都这样吗？如果人人都不平凡，这个世界岂不乱套了？”

　　“所以才需要拿寿命来献祭呀。”

　　“唉……总觉得你有点偏执了。”J把辣椒夹出来扔掉，“所以那个娃娃脸小孩儿还怎么办，总不能真扔着不管吧，是你造的孽唉。”

　　“是你。”

　　“咱俩行了吧。”

　　“……”J咽下一口芹菜，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突然哈哈笑起来。

　　“话说，刚刚你还真大言不惭，还说什么‘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名字’。真敢说啊，真是笑死我了，当初要取字母代号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口？”

　　“嘁，我早不在意了。”M嘴硬，“那时候年轻好不好，而且现在代号也叫习惯了。”

　　“没关系还可以改。需要我叫你的真名吗——”

　　“好了好了闭嘴！我错了，我不想听见那三个字行了吧！”

　　J咬断米粉，这一回是他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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