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

　　看着前排的二人都不说话，时间难挨，容湛只好找话题问沈星焕“沈师妹，你今天怎么去看守所了？”
　　感受到旁边人投来的目光，沈星焕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是啊，最近李晓伟的案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果然是为了李晓伟，容湛笑着看了一眼江原说道：“江大律师，你说你也是。一回来就接了这个案子，这不是给小师妹增加压力吗！”
　　方向盘在手中利落地转过半圈，江原不冷不热的开口：“刚回国靠这个案子增加一点知名度也不错。何况李晓伟的案子谁上其实都一样。”

　　听到江原这么说，沈星焕面色微微一凛“都一样？你是不是也和网上那些正义使者一样巴不得早点结案？”
　　江原没有回答，带了些默认的意思。

　　果然江原还是从前那个江原，不食人间烟火。做事情永远公事公办，不留情面。
　　可是法理无情，人有情。
　　作为法律工作者，如果只是一味诉诸强制性的规章法条，那人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如果所有案件都可以用法条衡量对错，确定惩戒标准，那为什么法律还在不断完善，那为什么有那么多案件我们要去走访相关人员不错过任何线索，层层上诉？

　　江原偏偏又补充道：“沈晓伟的案子司法鉴定结果已经很明确判刑不会改变。社会影响极其恶劣，检察院需要他的处罚结果杀一儆百，你不会有翻盘的余地。”
　　既然她以为这几年他毫无长进，只是执法机器。那他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他就是什么人，这样才公平。

　　“江原，我看你真的是坐在高位太久了。今天如果有李晓伟，明天就会有张晓伟，后天就会有梁晓伟。我在做的不是想方设法为他脱罪，我只是想，我只是需要再多一点的时间。也许我可以找出来原因，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沈星焕声音轻软好听，话的重量却不轻。

　　一时间容湛怀了看好戏的心态看向江原。凭他的性格不会可任由罪名安在自己头上。没想到江原只是略微沉吟，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我知道”
　　沈星焕怔了怔，不知道他在回答什么：“知道什么？”

　　江原一边观察左右来车在绿灯来临之际启动车子，一边随口回答：“你的这些理想国我早就拜读过，可是从你现在的境遇来看，似乎连地基都没构建起来。年轻是好事，可是像你这样仗着年轻就只凭热情横冲直撞的人我也真的没见过几个。”

　　“喂！江原！”这话一出，第一个沉不住气的是容湛。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才上车的人就这样被气走。

　　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戏码，不过是看出两个人余情未了，像顺水推舟，成人之美。
　　但是凡事过犹不及。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难道他就不知道考虑一下沈星焕坚持的东西被赤裸裸的拆开打破该有多伤心？

　　说来奇怪，容湛自问对什么都不上心，对待家人朋友全凭藉直觉和个人好恶。然而从大学时起，却一次又一次对沈星焕起了异样的感情。
　　明知是不应该，却又控制不了。

　　沈星焕听到江原这番话反倒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江大律师真是一语中的，我这几年是过的不怎么样，不如您离开朗州以后也照样飞黄腾达。所以前面麻烦靠边停车，您的车我可能是坐不起。”
　　江原听她这么说，垂了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子刚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江原就靠边停了车。沈星焕对着容湛挥挥手就下了车。
　　被了解自己的人戳心窝子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再难过都要在他离开以后才表现出来。在车上只是强忍着。

　　容湛看着两人较劲到最后谁都不好过，不由得叹息：“想见人家小姑娘就直说，见到人家了就说点好话，你何必讲话这么不留情面。”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见到她了”江原不肯承认。

　　容湛没好气“一回国就找我左右敲击打听人家的住址，最近两天跑了三趟看守所就为了与你无关的一个小案子。你不想见她，是我想见成了吧！”

　　江原没吭声，隔了一会才开口“别告诉星星我知道她住在哪的事”
　　容湛不禁扶额：“那你又何必与她做对，小心这次追不到人家”
　　“我不是与她做对，她做事太执拗，从来不知道拐弯。站在对面的是我才有把握提醒她接下来的路怎么走。这几年她的路虽然不好走，但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往前冲，总得有人告诉她，这样做根本撞不到南墙，方向都错了。”
　　江原略一沉吟，“而且当初是她追的我”

　　江原其实很想像以前一样可以耐心地告诉沈星焕怎么走，可是眼下两个人的关系还没到那种地步。
　　出口伤她非他本意。不是只有沈星焕一个人强忍着，他也在忍。

　　容湛有些发愣，不由得多看了江原几眼。笑了笑，说：“沈师妹太过单纯，很多时候看不懂你这老狐狸在做什么想什么，如果是我，大概也是受不了你。”
　　“而且，你想见她就主动约她，你想帮助她就伸出手让她看见。很多东西你不说她就不知道，两个人又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还拐着弯的兜圈子。”
　　主动开口说吗？江原不知道。他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从前都是沈星焕主动。
　　不过如果这样她会开心，试试也未尝不可。
　　江原嘴角勾了勾“放心吧，星星一定比你想象的聪明。”

　　沈星焕在路边重新打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家。
　　说不在意是假的，强忍着也没用。触景生情原来是真的。
　　这几年，沈星焕很少去到两人曾经去过的地方，一是没时间，再是，哪怕想起那些过往，说不难过就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看着车窗外面迅速倒退的楼宇，听着容湛和他的声音。仿佛就回到了从前。他留下来的车她没开过，钥匙没有还给他。她想，有一天如果他回来了，如果她对他没有一点留恋，就可以若无其事像今天那样载着她。
　　说话也好，不说话也好，总之她没想到两个人会如此针锋相对。

　　从前大学时代热血青年的理想都说给他听。今天成了伤害她锋利的刀。江原说得没错，自己就是仗着年轻做事不计较后果。可是这几年自己也不是没有长进，渐渐也学会放下以前的傲气任凭别人说什么都可以一笑置之，只是今天那个人是他她才会像被踩住尾巴。
　　沈星焕从不怀疑江原说话伤人的能力，自己妄想在这方面赢过他。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她不过是感到意外，其中关节，他竟然一眼就看得清楚明白。
　　旁人都说这几年她沉稳不少，做事也更认真。只有江原，重逢后的第一面，就毫不留情说她毫无长进，想撞南墙都找不到方向。
　　她心底其实不愿意认输，想解释，却无从说起。只好佯装被戳中了痛点恼羞成怒，逃也似的下了车。

　　到家什么都不想做，冲了个澡洗掉外面一身的暑气。
　　出来时外面天色还亮着，透过半掩的窗帘透进屋里，房间里亮着灯。

　　毕业以后的生活几乎是一成不变，每天被惯性推着往前走。
　　沈星焕拿出手机刷热点，看见有关李晓伟的报道就下意识点了进去。

　　这些天报道的内容都是大同小异，下面的评论也是在催促检方快点处理。
　　她太能理解市民的心情了，只是这样典型的案件不该迫于舆论就草草结案。

　　李晓伟是一个罪人，但不一定就是坏人，法律的审判多久来都不会再对已经发生的伤害产生影响。
　　只是像他这样的人，我们该如何定义？又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对无辜的人加以伤害？
　　这一切还需要时间去调查，也是她目前正在尽全力去做的事情。

　　揉了揉眉心，沈星焕退出了网页。打开今天的资料准备加个班，翻了两页却顿住了。
　　既然公众都在施压尽快对李晓伟进行惩戒。为什么二审过后李晓伟的处罚时间还是没有确定？特别是律师还换成了江原。这样的结果实在不符合他的行事手段。
　　沈星焕走到窗前站定，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变换成各色热闹景象，车流闪烁。
　　人世多变，岁月更迭。昔日的种种酿成苦酒。她甚至无法深入去想，当初两人分开到底是为了赌气还是真的感情到了再无法继续的地步。
　　终究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希冀，靠在窗前给容湛打去了电话。

　　这天晚上，沈星焕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20岁的她，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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