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

　　“齐大夫，齐大夫！”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齐玥被喊回神，一转头，张大妈手里举着个手机问道：“齐大夫，这是你的手机吧。”

　　齐玥呆愣愣地看着手机，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她猛地转身向着向阳离开的方向疾步跑去。

　　她一路找一路跑，直至跑出医院门口，却仍不见向阳的身影。医院门口的行人来来往往，巨大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冲着人群大声呼喊。

　　“向阳，向大头——”

　　她满脸泪花，声音哽咽，“你出来啊，你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路人的目光纷纷被她吸引，但她无暇顾及自己的失态继续呼喊着向阳。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胳膊被人轻轻拉住，她欣喜扭头，在发现是张大妈的刹那，眼底的光瞬间灭下去。

　　张大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齐大夫，你……没事吧……”

　　“我没事。”齐玥垂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张大妈递过去手机，“你的手机，这个叫洛星的好像很着急呐。”

　　齐玥接过手机放到耳边，那头传来洛星焦急又关切的语气，“齐玥，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到底发生什么了。”

　　听到洛星的声音，齐玥终于忍不住心里的难过，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洛星星，向阳，我，我看到他了。”

　　“谁？向阳?”洛星因惊讶不由得拔高声音，“你确定没看错？”

　　“就是他，一定是他，我不可能会看错。”齐玥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可是他转眼就不见了，怎么办啊洛星星，我又找不到他了……”带着哭腔的齐玥说话含含糊糊，洛星在诊室听的着急，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找她。

　　“你，你别急啊，既然你在医院看到他，那他一定是住在岚县的，慢慢找一定能找到他的。”

　　“可是他万一又跑走离开岚县怎么办。”齐玥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真的好怕这次如果让他逃走，自己是否还能再次找到他。

　　张大妈看着她，欲言又止半天，待她挂断电话，她终于忍不住小心开口，“齐大夫，这向阳……是你家人吗？”

　　齐玥愣了愣，随即点点头，“是，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张大妈有些惊讶，小声嘀咕，“我怎么不知道向阳还有个女朋友。”

　　听力一向很好的齐玥敏锐从她的嘀咕里捕捉到关键信息，她猛地抓住张大妈的手，整个人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张，张大妈，您认识向阳?”

　　没等张大妈回答，她转念想起张大妈在诊室说的话，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明白什么，“您说的那个瞎了一只眼还没了半条腿的人，不会叫向阳吧。”

　　张大妈有些迟疑地点点头，“他确实叫向阳，可你确定他是你男朋友?他搬来这儿这么些年，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也没听他提起过女朋友的事啊。”

　　“他就是我男朋友。”齐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张大妈的胳膊不撒手，“我找了他好久，求求您告诉我他住在哪儿……”

　　她整个人看起来激动万分，语气里又带着几分乞求，张芬觉得自己若是再不告诉她，她只怕是要急昏过去。

　　“你别激动，我告诉你就是了。”张芬安慰道。

　　向阳眼见齐玥跟着张大妈进了医院直到他看不见，他才从草丛里爬出来。

　　躲得匆忙，他近乎是趴在地上滚着躲进草丛里，由此沾了一身的枯草和尘土，他虽听不到张大妈和齐玥说了什么，可直觉告诉他，他要准备搬家了。

　　他拍拍身上的土，从放着药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小瓶消炎药和止痛药，各倒出一粒扔嘴里硬吞下去后靠着树装上假肢。

　　他扭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医院，墨镜下的眼睛通红，泛着点点泪光，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转头离开。

　　经过这一番意外，他不出意外的迟了一小时，包工头黝黑的圆脸上满是不满，唾沫四溅地骂着向阳。
　　其中不乏重复着几个死瞎子死瘸子死残废等难听的字眼。

　　向阳低着头不断道歉，包工头也没放过他，以迟到为由给他加了很多活儿，虽然吃了消炎药和止痛药，残肢处还是隐隐作痛。

　　一直忙碌到傍晚，他才抽出空来去吃饭，他拿着水壶从包里翻出两个馒头，一瘸一拐的走到角落坐下。

　　中午赶车没顾上吃饭的他是饿着肚子一下午都在高强度干活儿，他现在头晕眼花，却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他就着水强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馒头，两个馒头下肚，他这才感觉到舒服一些。

　　“向阳！”那头工友挥手招呼他，“干活了！”

　　“来了。”向阳答应一声，忙将水壶放到一边，起身去跟着工友和砂浆。

　　张大妈给了齐玥地址后就匆忙离开去照顾办好住院手续的珊珊，齐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她宝贝似的将记着向阳住址的纸条放在显眼的地方。

　　每当她有失神的苗头她就会看一眼纸条，就这样一直挨到下班，他换下衣服出了医院狂奔到门口伸手拦车，并未注意到一直等在医院门口的乔璨琛。

　　出租车在一处小区前停下，她付了钱下车。这片小区位于县城的边缘地带毗邻乡镇。远处是前些年拆迁建起来的新房，而齐玥面前的小区则是很久之前建起来的老楼房，斑驳的墙体承载着岁月的痕迹。

　　她顺着地址一路询问，找到了向阳所住的单元楼，楼前停满了电动车，她从空隙中小心翼翼挤进楼道，爬上二楼在一处紧闭的木门前停下。

　　老旧木门上的绿漆剥落大半露出它原本的颜色。齐玥站在门前，心里忐忑不安，她手悬在半空，却迟迟不敢敲下去。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响起质问声，“下了班不回宿舍，跑这儿来干什么，这是谁的家?”

　　齐玥扭头，只见乔璨琛双手叉腰，微微昂着头，一脸醋意地看着她。

　　“你再做跟踪这种事，我立马报警。”她冷冷地看着乔璨琛，“赶紧滚。”

　　“我不滚。”乔璨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你得告诉我你来这儿干嘛。”

　　“我凭什么……”齐玥下意识提高了分贝，但随即又看了一眼大门，压低声音说道：“我凭什么告诉你，这是我的隐私。”

　　话音刚落，门咯吱一声突然打开，齐玥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转头，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相秀气却染着一头张扬炸眼红色头发的人，正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并不是向阳。

　　“吵什么啊，老子还睡觉呢。”他烦躁地说道。

　　齐玥怔住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不是向阳的家?”

　　男生放下手，一脸疑惑地上下打量她。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齐玥身后传来乔璨琛惊讶的声音：“谁？向阳?他没死？”

　　听到这话，齐玥立刻扭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再说一个死字试试！”

　　乔璨琛连忙道歉，但眼底的震惊仍未消散。

　　对面男生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是齐玥吧。”

　　齐玥怔住，转头激动看着他，“你认识我？是向阳跟你提过我吗？”

　　“那倒没有，只是听他说过梦话。”男生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阳哥他还在工地干活呢，得半夜才能回来吧。”

　　“那你有工地的地址吗？”齐玥忙追问。

　　“出小区门左拐直走到公交站牌坐3路，岚东路下车，对面就是。”男生说完关上了门。

　　齐玥扭头要走，门忽然又打开，男生探头冲她开口道：“姐姐，帮我跟阳哥说一声，热水器修好了，钱我也付了，麻烦他帮我带份夜宵回来，还是老样子，钱到付。”说完他又关上门。

　　“这小孩，连声谢谢都不说真没礼貌。”乔璨琛在一边嘀咕，一抬头齐玥人已经走出半米远。

　　齐玥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刚才那个男生说的话回响在耳边，他说向阳的梦话里有她的名字，那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些年，他跟自己一样，从未忘记过彼此。

　　既然没有忘记，那为何要躲着她。

　　还有他的腿和眼睛，又是怎么一回事，当年他明明告诉自己他只是骨折，怎么就没了半条腿呢。

　　她胡思乱想着，耳边尖锐的喇叭声将她从思绪里扯回现实，她还未反应过来，胳膊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扯，人差点摔倒在路边。

　　一辆车子疾驰而过，乔璨琛抓着她的胳膊满眼怒意。
　　“齐玥！你就算急着去找向阳，也不能不看路吧，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齐玥满脑子都是向阳那破碎的背影，她想挣脱乔璨琛的手，乔璨琛却死死抓着她不松手，拉着她的胳膊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乔璨琛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向阳！”齐玥拼命挣扎，乔璨琛背对着她沉默不语不为所动。

　　他撕下贴在车上的罚单，拉开车门把齐玥强行塞进去并给她系上安全带。他按住齐玥想扯开安全带的手，沉声道，“我送你去。”

　　齐玥愣了一瞬，摇头拒绝，“不行，他看到你会误会，我自己去。”

　　“误会什么?”乔璨琛按住她，“我告诉你齐玥，我不是担心向阳从我这里抢走你，而是现在他妈已经要黑天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工地多危险不知道吗？你要是不让我送你去，那咱俩今天就在这儿耗着，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他语气听起来无赖，可脸色难得严肃且认真，齐玥知道他没在开玩笑，僵持几秒，败下阵来。

　　“乔璨琛。”她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把他打飞，“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随你怎么说。”乔璨琛关上车门迅速移动到驾驶位置锁了车门，驱动车子离开。

　　一路上齐玥始终扭着头看窗外，乔璨琛说什么也不应声，直到车子在目的地前停下，齐玥逃也似地下车，急匆匆跑过马路扎进对面嘈杂的施工现场。

　　她穿过大楼投下的一片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之中，经过一片板房，在工人或直白或好奇的目光里，找到了正在搅砂浆的向阳。

　　尘土飞扬中，他满身泥水灰头土脸，脖子上挂着个灰白的破毛巾，时不时拿起一角擦着脸上的汗。

　　他并未注意到齐玥，齐玥却已泪眼模糊。

　　她幻想过无数次的重逢，各种模样的向阳，却从未想到过，活得狼狈又艰辛的向阳。

　　那曾经那样耀眼的天之骄子，拥有无限光明未来的人，此刻却满身尘土站在那里搅动着泥沙。

　　向阳身旁的工友注意到了齐玥，他凑到向阳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向阳蹙眉转头，视线相交的刹那，他手里的铁铲悬在了空中定格一瞬，随即被他扔在了地上。

　　他满眼愤怒的向着齐玥走来，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拉着齐玥离开工地站在明亮的路灯下。

　　齐玥不说话，只红着眼静静凝视着他，向阳仍皱着眉头看她，“你自己一个人?乔璨琛呢？”

　　“你怎么知道……”齐玥有些困惑，她清楚记得向阳跟乔璨琛理应是没碰面的。

　　向阳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愈发难看，“你大晚上一个人来工地是想死吗？为什么还是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他嘴上骂骂咧咧数落着齐玥，目光不自觉落在她敞开的防晒衣内露出的吊带衫上，手下意识想伸过去给她把外套拉上，却在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时又缩回去。

　　“晚上凉，衣服穿好别冻着。”他垂眼，“工地那群男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女人几次，别独自一人去工地这种地方。”

　　齐玥心中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确实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

　　“你……”

　　“我很好，不缺吃不缺喝。”向阳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避开她灼灼目光，狠心说道：“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为什么。”齐玥靠近一步，“我是你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

　　“齐玥。”向阳打断她的话，语气冰冷残忍，“你不是我女朋友，以前……就当没发生过。”

　　齐玥眼底暗了一瞬，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她强撑着反驳，“我是。”
　　她伸手抓住向阳的胳膊，“以前是，现在也是，我没有说过分手，你就是我男朋友。”

　　向阳神色慌张想推开他，手却在看到齐玥手腕上的手链时瞬间僵住。

　　“你……”
　　他刚说一个字，身后传来不悦的声音。

　　“喂，你抓着我未来女朋友的手干什么。”
　　话音刚落，一股蛮力扯开他和齐玥，向阳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他站稳一看，乔璨琛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揽着齐玥的肩膀，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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