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衣

作者:画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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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吐污血


      天将暗未暗,阴森的小塔中,一个看上去才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已被烈火焚烧得奄奄一息,变成了一具焦尸!

      不仅如此,里头还传出一种怪味,像是……像是塔内不止焚烧过一个婴儿……

      玉蝉衣瞳孔一瞬瞪大,惊得连连后退几步,甚至控制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呕——”

      塔后的老汉张来福听到动静,举着火把往前来查看,见是她,惊讶道:“玉家丫头?你咋跑到这来了?”见她吐了一地酸水,抬头时脸色苍白,老脸上微有些不自在,却不得不教训道:“这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该来的地方,天也晚了,赶紧回去吧!不然你黄婶子又得骂你了!”

      玉蝉衣捡起地上的木棍拄着,才勉强站稳。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她忍不住问道:“为何要将孩子活活烧死?”

      张来福瞅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孙媳妇生太多小女娃了,这胎又生个没带把儿的,家里头哪有那么多米粮可养?只得放婴儿塔里烧了。”

      “就因为是女婴?就要活活烧死?”玉蝉衣震惊道。

      “村里人都是这么干的,又不止老汉我一家这么干!”张来福似乎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问题,甚至对玉蝉衣的反应过大而略有不满。

      玉蝉衣紧紧抿着唇,目光盯着黑色小洞飘出来的一缕黑烟,继而又将视线移至塔上刻着的佛经,以及塔顶中间写的“义塔”两个字。

      她突然就感觉浑身发冷,一股寒意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

      多么讽刺!

      要是不知道的,从远处看,定然以为这是一座用来供奉神佛的小庙,然而谁能想到,实际上里面却是数不清被烈火灼烧过的女婴亡魂!

      这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古代社会对人命的漠视!

      对女子生命的漠视!

      深觉悲哀。

      这厢,玉蝉衣还在为方才那名被烧死的女婴感到难过,久久回不过神来,却不知此时身后又有人弃婴来了。

      来的女子应当是村里的农妇,她的手中正抱着一个睡着的婴儿,相比张来福的无情,这位妇人明显有些不舍。

      “来福叔,你帮我把闺女烧了罢!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口吐污血,一声啼哭都没有,我男人说不能要,怕是不吉,日后会给家里带来祸事!”妇人掩袖而泣。

      “牛家媳妇,放心给我吧。”张来福大方应下,仿佛只是顺手帮忙烧一张纸一般,立马上前接过孩子,转身就往婴儿塔走去。

      “等等!”

      目睹全程的玉蝉衣不寒而栗,急忙拄着木棍上前制止:“能否让我看看孩子得的什么病?或许我能治!”

      张来福瞅了她一眼,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一声:“你?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治病救人?快别捣乱了,还是赶紧回家去罢!”

      牛家媳妇不忍心看自家闺女被活烧,本已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此刻听到声音,立即回头去看,方注意到玉蝉衣也在这,见她说孩子或许能治,半信半疑地走上前道:“玉小娘子,你当真能治?”

      玉蝉衣秉着学医之人的严谨道:“不能完全保证,要先看过了才知道。”

      张来福听到回答又是一笑。

      而牛家媳妇听她这般说,心里虽有些失望,可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上前去将孩子从张来福怀里接过来,打开襁褓,让她查看。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来进行辩证分析,处方用药。婴儿语言未通,疾苦难以诉说,为此古代又将儿科称为“哑科”——难治。

      古代许多行医之人都不太愿意给小儿看病,即便愿意看,也很少人能治好。

      玉蝉衣在现代时并未正式毕业出来行医,不过她从小到大跟着外公在诊所,也看到他救治过不少病例。

      她有心往这条路走,外公也有心教她,让她传承自己的医术,因而时间久了,她也能上手替镇上的人看一些小病。

      但她心里也清楚,以她目前的医术,又是在古代,她是没有绝对的信心能治好这孩子的。只不过相比起让这孩子被父母丢弃在婴儿塔中焚烧,她今日姑且一试,或许就可救下一条性命。

      毕竟,事情已经不会更糟了,不是吗?

      天色愈暗,玉蝉衣请求张来福将熄灭的火把重新点燃照明。张来福虽不信她能治好,但看牛家媳妇一脸伤心的样子,却也无声照办了。

      有了光亮,玉蝉衣便开始检查。她凑近看孩子,观气色,听声息,发现孩子全身发热,口闭面红,眼睑浮肿,呼吸气热,气急喘满。

      略作思忖,玉蝉衣询问道:“你方才说,这孩子出生就不会哭?口里还会流污血?”

      牛家媳妇轻泣道:“是,孩子从出生起就一声啼哭也无,且口里不断吐出黑色脓血,任凭我怎么擦都止不住,也不知是不是体内脏器坏了。”

      玉蝉衣闻言,轻轻捏住孩子脸颊,观其口舌,发现其口中果然含有血块!她凝思片刻,正色道:“这孩子口中的污血不是体内出血所致,而是恶汁。”

      牛家媳妇见她似真懂些医术,心中燃起希望,问道:“这恶汁又是何物?”

      玉蝉衣解释道:“就是俗称的胎毒,孩子在母腹内直接把脏物排在羊水中,因此,孩子的口鼻之中,或多或少也会吸入一些脏物,这些脏物形成胎毒,也就是孩子口中的污血。”

      忖了忖,她又道:“你回去洗净双手,将孩子口中的血块扣出来,莫让孩子将这恶汁吞入腹中。同时去药铺买些黄连和甘草,将其分别捣碎,煮沸,熬成汁液,滴几滴在孩子口中。记住!要先滴黄连汁,后滴甘草汁。”

      牛家媳妇半信半疑道:“用黄连和甘草真能治好我闺女的病?”

      玉蝉衣点点头,详细答道:“黄连可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我让你先用黄连是因为黄连可清胎毒。后用甘草,是因为黄连乃苦寒之药,孩子的脏器发育还未健全,只用黄连易伤及脾胃,所以再用甘草,可调和药性,减少黄连对脾胃的刺激。”

      站在一旁的张来福见她说得有理有据,看上去竟比镇上的大夫还更精通医术,一时颇为吃惊!想到黄氏平日并不待见她,又哪里会叫人来传授她医术呢?

      这般想着,他顿时有些狐疑地看着她道:“玉家丫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还会医术?”

      话一出口,牛家媳妇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这玉小娘子平日在村里寡言少语的,每每看见她不是在做活,就是在被黄氏打骂,看上去性子阴郁得很!今日还是头一次听她讲那么多话。回顾她方才的行为举止,细细比较之下,竟觉她看上去与往日大不相同,一时心下怪异起来。

      玉蝉衣见他们二人投来犀利的探究目光,猜测自己今日表现定是与原身往日在人前的形象出入太大,这才让他们起了疑心。

      古代人迷信,玉蝉衣曾在书上看到过有个古代女子从山上回来后突然间性情大变,村里人纷纷怀疑她是被邪祟附体,便请来巫士做法施咒。

      驱邪仪式上,那巫士穿着红色戏服,带着面具,口中念念有词,而围观的村民则帮忙敲锣打鼓,场面颇为阴森。一番装神弄鬼之后,那巫士将女子放在了一个密封的大木桶里用柴火蒸煮了两个时辰,期间那女子不断哭喊,木桶内发出阵阵惨叫,而女子家人和村民却冷眼旁观,只当是驱邪起了作用,将那求饶声当成是女子身体里的邪祟在求饶。

      结果自然就是那女子被活活蒸死,一命呜呼了。

      玉蝉衣可不想经历此遭,故而忙解释道:“我平日不是都要上山采药拿去镇上药铺换钱吗?时间久了,自然对这方面有些许了解。不瞒你们说,前些日子我去镇上卖草药,在药铺里看到郎中在诊治一例这般症状的,便旁观记了下来,没想到今日恰好用上了。”

      张来福和牛家媳妇对视一眼,又看看面前背着装了一箩筐草药的少女,脸还是那张脸没错,当下便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二人消了疑心后,牛家媳妇朝玉蝉衣道了谢,抱着孩子匆匆忙忙回了家,玉蝉衣也向张来福告辞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玉蝉衣心想,胎毒在现代看来是很常见的病,并不难治。然对于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来说,达官贵族或许还能花钱广求医士救治,而普通平民百姓却大多只能将其当做不治之症放弃。若生病之人是男孩,家中之人或许还会为其寻医问药,但若是女孩,却大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治疗。

      古代人命太贱,女子之性命更是被视为草芥,何其令人难过!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住处,天已经擦黑。玉蝉衣推开篱笆门进去,将篓筐从背上放下来,置于堂屋内。见黄氏和要儿此时皆不在,心中疑惑,转身便去了要儿的屋里寻她。

      放眼望去,此时要儿的屋里并未点灯,本以为无人,然随着脚步的靠近,玉蝉衣却听到她屋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之而来的,是要儿和一个男子的对话声。

      “昌哥,别这样……”

      “好几天没见了,让为兄摸一下,嘿嘿嘿……”

      玉蝉衣望着窗上男子强行搂抱女子的身影,登时一惊,不由握紧手中木棍。

      她昨日曾听要儿说过,黄氏有个好赌的丈夫和游手好闲的混混儿子,两父子经常三天两头不在家。方才要儿口中的昌哥,定然就是黄氏的那位混混儿子玉昌来。

      玉蝉衣震惊于这世界上竟然有连自己亲妹妹都不放过的禽.兽,当即气得上前一把推开木门,而后趁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迅速抡起手中木棍,用力朝他后背上胡乱打去!

      “哎哟……谁呀?谁敢从背后偷袭老子?”

      玉昌来猛然被打,直痛得嗷嗷叫,只得被迫放开此时已被他推倒在木床上的要儿,转而去看始作俑者。

      借着月光,玉昌来隐约看清来人,却是突然一愣,好半晌才抬手指着玉蝉衣恼怒道:“你、你你你你你……你敢打老子?”

      玉蝉衣故作惊讶,掩口道:“呀!不好意思,天色太黑了,这屋里又没点灯,实在看不太清,我还以为是外头哪个小流氓臭不要脸,在调戏我们家要儿呢!”说罢,冲着他假笑了下。

      玉昌来原本气极,但是当他猛然起身上前,看清楚站在门口的少女时,却不知不觉看得呆了。

      月光倾洒进来,眼前的少女肌光胜雪,乌发如云,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炯炯发光。她此刻虽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却掩盖不住清丽无双的姿容和灵动的气质。

      明明在这乡下已生活了八年,她却与其他农家女截然不同。

      玉昌来之前就曾肖想过她,但碍于她毕竟是官家小姐,玉家还要将人再接回去,便只能消了那份心思。如今见她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水灵,又想到黄氏最近常在他面前抱怨玉家还不来接人,不知作何处置时,那龌龊的心思便又涌了上来。

      他猥琐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旋即脸上露出玩味的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丫头片子这么能说会道呢?也罢,小爷我不跟你计较。”说罢,便上前几步要去捉她的手来摸。

      玉蝉衣眉头一皱,闪身让他扑了个空,玉昌来正要发怒,忽听见外头有人叫他。

      玉昌来走出门口,见是他那两个狐朋狗友邀他吃酒,便一时作罢,回头对着玉蝉衣猥琐笑道:“等小爷得空了再收拾你,嘿嘿……”

      玉蝉衣对着他矮肥油腻的背影啐了一口,旋即转身去摸索桌上的火石,待点亮油灯后,忙至床沿坐下,握住要儿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

      要儿抬头,头发凌乱,抱着双膝,清秀的小脸上布满泪水……

      夜黑如墨,黑暗笼罩整座村庄。

      屋内,要儿向她诉说完自己的身世,哭着抱住她:“阿蝉姐姐,为什么我爹娘不要我?我不想做童养媳,不想嫁给养兄。”

      是的,玉蝉衣也是刚才才从要儿口中得知,原来她并不是黄氏亲生的,而是童养媳。

      她是被黄氏从婴儿塔旁的篮子里抱回来的,黄氏将她抱回来抚养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抱来给玉昌来长大做媳妇的。

      且不止她一户这么干,有些所谓心软的弃婴人会将孩子装在篮子里,放在弃婴塔旁,期望着有人能抱走留下一命。

      这附近村庄若哪户人家想养童养媳,便可以直接去婴儿塔旁挑选。

      黄氏一共养了两个,因丈夫玉进利好赌,输了后还不起钱,比较大的那个便被抵给了上门来讨债的人。

      相对于生活在平等、自由国度的现代女性,古代女人没有独立的人权,她们随时可以被父兄“卖掉”。

      至于童养媳,则更加没有人权。

      “娘说明年就正式让我和养兄成亲,近些日子养兄开始对我动手动脚,前几次都被我躲了过去,这次若不是你,我只怕……只怕已经……”

      要儿抓紧衣领抽泣着,瘦弱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别怕,还有我,我会想办法的……”玉蝉衣抱住她,轻声安慰道。

      要儿若是生在现代,还只是一个刚上初一,被父母当成小孩子宠的初中生而已,而生在这个吃人的时代,却要小小年纪面对这些可怕的事。玉蝉衣心头哽得难受,她一边安抚要儿的情绪,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如何改变她和要儿的现状。

      要儿哭了一通后,渐渐睡着了,玉蝉衣替她盖好被子,这才一瘸一拐地去灶房寻吃的。

      听说今日玉进利赌输回来拿钱,黄氏拿不出来被其打了一顿,此刻正直挺挺躺在屋里头,这才没功夫出来找她茬。

      当年玉家给了黄氏一大笔银钱,原本是足以让这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根本不至于落到现在家徒四壁的地步的,奈何前些年玉进利染上赌瘾,不但把银子都败光了,还在外头倒欠下许多债务!

      这也是为什么黄氏下雨天还要逼原身上山采药换钱贴补家用的原因。

      玉蝉衣揭开灶房煮饭的盖子,白雾升腾热气扑面而来,她挥了挥雾气,看到里头有一大碗杂粮饭和一盘野菜。

      大米饭金贵,农户人家都是白米饭混着粗粮吃。玉蝉衣平日却连杂粮饭也只能久久吃上一回,大都时候黄氏都只给她喝点清粥野菜。今日是要儿趁着黄氏躺在床上偷偷做了给她留的。

      一天下来,玉蝉衣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因而即便只是野菜配粗饭,她也吃得极香。

      进完食,玉蝉衣坐在灶口,拿了两根干柴塞进灶膛里烧火,打算烧点热水洗澡。

      在古代,洗澡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有钱人可以经常洗,平民却只能十天半月洗一次,更有甚者,一年一洗。

      原因自然是因为成本太高,费柴。

      若是夏天,乡下平民还可趁无人之时在野外的河里清洗一番,然到了天气寒冷时,便也只能任尘垢满肌肤,至多擦洗一下。

      昨日听要儿谈论到此事时,玉蝉衣还沉默了很久。

      作为一个生来就实现洗澡自由的现代人来说,玉蝉衣实在受不了在山上沾了满身尘泥后就这样睡下。

      因而在勉强引燃柴火,烧了半锅水后,玉蝉衣就提着装满热水的木桶去了浴房。

      浴房着实简陋,四周由茅草盖成,还有一扇需要人工搬动的竹制门。透过中间的小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不说,竹门高度还不足以完全遮挡,门上头留出空空一块总让人没安全感。

      好在眼下屋里的人都睡下了,夜下四黑,也看不见。

      玉蝉衣脱下污衣,小心地将其罩在竹门上以掩住门缝。摸黑洗了身子后,只觉通体舒畅。

      待木桶里的水都用完,她擦干身子伸手去拿衣服,刚穿上里衣,忽然感觉背后似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她心下一惊。

      登时加快手速披上外衣,而后拿起一旁的木棍,猛地转身看过去。

      “谁?谁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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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口吐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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