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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熟
“能站起来吗?”
与这句话一同到来的,还有少年温热的体温。
他伸手搭在她的手臂上,试图将她搀起,梁温夏也顺势借力支起身子,然而受力不对,受伤的脚腕遭了难。她痛嘶一声原地缩成团,身体伴随呼吸微颤。
“放松。”
温润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既轻且柔。
话不必经过大脑,她便鬼使神差地舒展了躯体,被他轻柔地扶坐起来,背靠木质楼梯扶栏。
少年宽而坚实的后背调转至她眼前,谢司昀轻轻侧首,前方随意放置的手机光照勾勒浓密睫影,以及他稍稍长开、介于少年青年之间的优越轮廓。
“上来吧,我先背你回房间。”
梁温夏蜷在掌心的手指微动,心脏在胸腔咚咚作响,抬起的手臂缓慢而迟疑。
谢司昀久不见她动作,头向后扭动,梁温夏心虚抬手,环上了谢司昀的脖子。
胸腔的振动在介质中传递迅疾,在她趴在他背上的一瞬间,谢司昀就感知到背后的小女孩很紧张。
寄人篱下,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别说给人添麻烦了。虽然清楚眼前的谢司昀温柔谦和,大概不会在意她做的一切愚事,但梁温夏还是在心底又懊恼又发怯。
谢司昀将她放在柔软床榻上,背身走到落地窗前,修长手指松弛搭在玻璃上,向秦管家拨去电话。
雨起风行。
他整个人笼在薄薄的一层细雨碎光中,手机屏幕微微映亮他的脸。
“喂?秦叔,是我。家里医药箱放在哪……温夏不小心摔着了。嗯,对,去医院吗……”谢司昀说着,侧身看了一眼梁温夏,压低声音道,“我和她说一下。”
他将手机拿远一些,转身看向她:“要不要去医院——”
“没有特别严重,”梁温夏即答,局促补充道,“只是不小心扭了一下。”
谢司昀没有坚持,看了她一眼,继续对手机里的秦管家低声交谈,随后挂掉电话,开着手机手电筒出去。
未几,他提着一个垒了两个冰袋的医药箱,回到她的房间。
窗外雨意汹涌,房间时钟的秒针“咔哒咔哒”踱着步,安抚她的心跳。
梁温夏低着头,细碎的刘海垂在额前,发觉他靠近,她将腿往被子里掩了掩,咽了一下唾沫:“我来就好。”
谢司昀垂目看她,骨节分明的长指勾开医药箱的卡扣,拣出几支处理扭伤的药,放在她的膝前,温言道:“那手机留给你照明,我先回房了。”
梁温夏促声开口:“但是你没有手机,会看不清路。”
“没关系,”少年一贯清越的声音此刻听来有些沉慵,“住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也能回去。”
“那等我处理好伤,把手机送过去。”
谢司昀闻言一愣,借着手机光打量眼前的女孩,她双目中过分执拗的认真惹得他失笑。
“且不说你今晚能不能好,就说你把手机送走,你自己怎么回来?”
他看着女孩后知后觉懊恼的表情,宽大的手掌放在她的头上,揉了揉。
“照顾好自己。”
声音自带温暖光焰,融化在阵阵雨声中。
……
暑假在梁温夏尝试适应谢家的日子里悄然过去了。
谢家给她的学籍转到了十七中,这个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连在一起,谢司昀也在此处就读。
九月一号报到,六点五十分,梁温夏下楼吃早餐,餐桌空旷,只有她一个人。
谢家夫妇八点半吃早餐,现在还没起来,谢司昀所在的高中部六点半早读,他已经去了学校。而梁温夏所在的初中部七点半早读,时间还早。
她温吞吃完早餐,背着书包走出别墅大门,微凉晨光披散在她的身上。
吸一口气,肺腑清凉。
每每结束暑假开学的时候,心中都觉微妙,这一次犹甚。
半是对新环境的茫然,半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分班表前,人头攒动。
梁温夏慢吞吞跟在人流之后,一张一张表格确认自己的所在,直至在最后一张表格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初一十五班,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坐在讲台前,旁边放着一只茶色水杯,里面沉浮了几颗枸杞干。
班里人声鼎沸,她没管,低头横放的手机,两只拇指在屏幕上搓动得飞快。
桌子上早就贴好了各人名字,据说是学校根据他们个人信息中的身高、近视程度,以及升学考试成绩早早安排好的座位。
据谁说?自然是梁温夏身边坐的俏丽女生。
新同桌叫严清晓,眼睛不大,但有一个很好看的桃心唇,擦了豆沙色的唇膏,因其低调隐秘的颜色瞒过教导主任的眼睛。
小姑娘性格张扬热烈,初见梁温夏,便自来熟地搭起了话:“排座位是按照成绩高搭成绩低来排的,我是咱们班里第三……你放心,以后你不懂的题交给我!”
梁温夏听了,文文静静地抿唇笑笑:“那就有劳你啦!”
梁温夏是在钜城参加的小升初考试,跟南江这边用的不是一份卷子。今年钜城题出的难,加上地区落后,教育资源不足,所以她在原校名列前茅的分数放进南江显得格外不够看。
教室里没人管束愈发沸腾,门玻璃突然被人敲响,这阵欢腾立刻戛然而止。埋头苦打游戏的班主任也恋恋不舍地抬起头,看向门口立着的教导主任。
“小陈老师,管一管你们班的学生。我一路走过来整个年级都静悄悄的,只有你们班最吵,都影响其他班了。赶紧把纪律整顿一下,一会儿下楼去参加开学典礼。”
小陈老师闻声连连点头应是,目送那颗锃光瓦亮、倒映着日头的脑袋远去,她压低声音:“安静一点,别把他再招过来。”
开学第一天上午不上课,主要是分发新书本和新校服,暑假交上的数据,开学就能发下校服,但由于梁温夏不久前才把学籍转过来,补订的校服要等一周后才能来。
听闻此等噩耗,梁温夏手心瞬间攥出了汗。一整周都要做人群中分外扎眼的那个人,这对性格沉静的梁温夏来说无疑是天塌的灾难。
但严清晓知道这事,眼睛亮晶晶的,写满羡慕。
“真好啊,可以穿一周自己的衣服,不用穿这身丑校服。”
梁温夏闻言看了一眼严清晓放在膝上的蔚蓝色校服。
虽然算不上丑陋的地步,但的确是正常人不会闲来无事穿上身的设计。
严清晓羡慕完,蔫蔫地趴在桌上:“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升高中,高中部的校服真的超好看!”
“那是什么样子的?”梁温夏歪了歪头。
严清晓坐正,小幅度地摆动双手,试图进行一个金碧辉煌的描绘,然而可能她词汇储备不太多,最后只勉强挤出来:“超好看,白色的,黑色条纹,特别仙,版型特别酷!哎呀到时候你看到就知道了!”
梁温夏满腹疑惑,终于在开学典礼上见到了高中部校服本尊。
但对于校服本身如何,她没有太多留意与感悟,因为她的全部视线都留驻在穿着那身校服、在主席台上演讲的高挑少年身上。
单薄的演讲稿夹在他冷白的两指中,风一吹,似蝶振翅。
谢司昀手上戴了一只腕表,日光在其上翕动,伴随他翻页的动作无意间掠过她的眼前。
“这个学长家境不错哦……”严清晓微微凑近她,压低声音,“我记得这手表是个意大利小众牌子,得要六七千呢。我保守估计,他父母起码得是在南港大厦工作的那类白领。”
那有点过于保守了,梁温夏想。
他父亲是给那些白领发工资的。
不过,按照谢家的财力来看,谢家少爷出门的确至少得配上万价值的腕表才行。
是谢司昀有意隐瞒自己的家境?
梁温夏恍惚想起来,今早司机送她来上学的时候,无意间提起谢司昀上学不要谢家接送,而是骑他自己的自行车。
“这个学校有钱的人很多吗?”梁温夏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主席台上的人,头靠近严清晓。
“应该挺多的,十七中离天誉名府那一类精品小区群近。不过肯定没有三中学生家境好,那里可是靠近泊月湾的。”
泊月湾,就是谢家所在的墅区。
谢家为什么舍近求远把谢司昀送到这里来?
“这里师资比三中好吗?”她又问严清晓。
严清晓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三中那群人大多数走出国这条路,没法比——”
教导主任瞥过来,严清晓迅速抿住了嘴。
……
梁温夏办的走读,中午留校吃饭。
十七中吃饭的地方不叫食堂,门头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生活中心。
里面有超市、餐口、洗衣服,不大的建筑,五脏俱全。
梁温夏和严清晓点好餐后找了个边角的桌子将餐盘放下,严清晓不急着吃,同梁温夏眨眨眼:“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看看超市里都卖什么。”
一去就是十分钟。
梁温夏吃得有些口干,清凌凌的目光掠过售卖饮品的窗口,上面荧光黄标签上写着夸张的大字。
“今日新品,玫瑰清露”
梁温夏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捏着刚冲上前的饭卡,走到前面,略一停驻看了会菜单,最终还是点了一杯玫瑰清露。
等待的间隙,她转头打量周遭餐口,突然听老板出言:“欢迎光临,点什么?”
她条件反射收回视线,身后传来少年清越的嗓音。
“柠檬红茶,不加糖。”
熟悉的声音,梁温夏鬼使神差地没有往回看。
然而转头不可避免。
她接过老板递来的饮品往回走,视线压得低低的,从她的角度,第一眼看见谢司昀垂在身侧的手臂,校服袖子别至手肘,露出精实白皙的小臂。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反正,他无动于衷。
梁温夏与他错身而过,走了两步回头看。
谢司昀仍以演讲时那种如松的姿势站着,目光垂落在窗口,刚才他不应该没有看见她。
熟稔是假,生疏才是真。
这才是正常的异性兄妹关系。
梁温夏收回目光,用吸管扎破杯口的塑料膜,闷头喝一口,皱起了眉头。
突兀的玫瑰香精,没有一丝甜味,科技过了头,在嘴里微微发涩。
老板做之前有自己喝过吗?
想到这,她本能看回那个窗口,谢司昀适时取了他的柠檬红茶往回走,恰巧撞上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躲无可躲。
谢司昀牵起同初见时别无二致的温煦笑意,梁温夏也僵硬着牵起唇角,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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