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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宗
期间,宁初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着一身凉气。
他看着睡在车厢角落的那一团,明明是不怎么凉快的天气,安肆却双手抱在怀里规规矩矩的缩在一角。此刻的少年不像一位意气风发的王府世子,反倒像一只不明归途何处的小狼,傲气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周围的一切。
“仙君,还量吗?”一位黄衣小娘子站在布衣店门口询问道。
宁初脸色有些泛白,动作极慢的扶着厢侧从车上下来,此时他的脸上若是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到那道碍眼的伤口了。宁初道:“不量了,劳烦绫娘将我那几套法衣改改,制成少年喜欢的样式,十六七岁的也制一些,不用很复杂,纹理简单些。”
绫娘看着他,似乎原本是想劝说些什么的,但最终只是微笑道:“少年男子的衣着样式可不像阿免姑娘的那般,十到十六七岁的样式不会变化很多。”
宁初靠在一边,沉思片刻,道:“多制几件吧。”
绫娘点头应下。
安肆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朴实简单的车厢睡起来倒也不比府中他父王的那架差,至少身上感觉不到那种在一个地方磕磕碰碰后的酸胀痛麻。
进来寻安肆的不是那位骗子道士,而是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女娃娃。
她扎着两束可爱的麻花辫,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抓着只白色圆润的小猪,眼神迷茫地道:“这是……新品种的,食材吗?”
小白猪挣扎着崩溃道:“宁小初果然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女娃娃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安慰道:“别怕,吃了,你就是,唯一的狗。”
小白猪叫道:“阿免你变了!你还要吃了我,让他当唯一的狗!”
女娃娃道:“吃了,你是唯一。”
小白猪道:“一次不够你还说第二次,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女娃娃又道:“不是……吃了,你是……”
安肆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猪,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面上露出丝丝怯意,做出又害怕又不肯退后的模样道:“我,我乃庆王之子,尔等速速退下!”
阿免显然是不懂大人们复杂的情绪的,歪了歪头道:“侄子?”
小白猪立马放下了戒备心,笑得一脸得意道:“哦,侄子啊,那没事了。花心初的师侄遍布好几片山,我还是唯一的狗。”
恰巧此时,宁初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道:“不是侄子,但也不是食材,这是给阿免带回来的哥哥,阿免喜欢吗?”
阿免乖乖的点了下头,一字一顿的形容道:“新鲜,很大,有生气……喜欢。”语气像极了形容早上厨房里新买的白菜和牲畜。
宁初莞尔一笑,又问道:“猪猪觉得呢?”
猪猪挥挥爪,毫不在意道:“无所谓,不过一张吃饭的嘴,咱们一人省一口还是养得起的。”
宁初道:“省你那一口便足矣。”说完,他朝安肆招招手,却不知这个动作极像某村口的老爷爷招呼新来的小狗子。
少年迟疑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弯腰爬出车厢。岂料,他刚一出来,宁初就伸手揽了过去,像搂六七岁小孩似的将少年抱了起来。
安肆挣扎不下,只得伏在青年肩头,直到落地前他才发现,马车下方是一片湿漉漉的泥水草地,而带他出来的这个人,鞋面却不沾一点儿污泥。
抬眼望去,四周仙雾缭绕,只隐隐看到不远处的山头偶有一两个御剑而过的道人,他们“唰”得一下就能将雾霭撕出一道口子,看着甚是潇洒快活。
猪猪就着被阿免抓在手里的姿势道:“倒也不必羡慕他人,等你赶不上仇长老的授课时,你能比他们还要快上三倍。”
安肆问道:“我不用跟着……宁初修行吗?”
阿免跟在宁初身后,摇了摇头,认真道:“初,去学堂。我,猪,去学堂。你,也去学堂。”
宁初边走边道:“仇长老剑术非凡,喜好剑术之人自是片刻都不好耽误。”
猪猪白眼一翻,道:“确实是剑术非凡,要是去晚了,在他授课之时进门,他的剑气能把你划成道道面,绝对比山下肖阿婆切的萝卜还规整。”
阿免也心有余悸道:“严厉,厉害,害怕。”
安肆:“……”
宁初还是想让太玄宗在安肆心里留个好印象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新来的后辈产生厌学心理,“若是不迟到便不会被剑气所伤,你们莫要吓唬人家。”
安肆听得稀奇,以前都是先生来府中授课,教的也不是什么剑术,故而他对他们口中的学堂还是有几分向往的。
闲聊间,宁初带着少年经过仙雾环绕的琼楼玉宇到了更靠近山顶的一处水榭。水榭的前院种着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榆树,枝叶茂盛,其根部有些许露在地面,似数条蛟龙盘卧。
这时山顶的雾气已消散了许多,几人很快便望见了同那辆马车一样朴实无华的建筑。
安肆问道:“你们不住下面的宫殿吗?”
阿免抬头看着他,许久才道:“是‘我们’。”
安肆这次反倒没有一点儿不耐,又重新问:“我们不住下面的宫殿吗?”
猪猪在阿免的胳肢窝下挣了挣,犹如一个灵活的胖子轻轻松松跳了下来:“你想住就住呗,反正小竹潭也没你房间。”
阿免道:“小竹潭,是我们院子的名字。房间……初?”
宁初掐住小白猪肥嫩的后颈肉提起来道:“别听猪猪乱说,你的房间在靠里朝南的那间,日常用物都已放到里面了,若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就自己再摆摆。”
小白猪听罢,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连忙大声道:“那是我的房间,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狗了,你居然把我的房间让给他,你变了啊花心初!”越说到后面,猪猪声音越大,因为声音小不足以道出它的半分委屈。
宁初带着一丝疑惑的看向阿免,奇道:“当初它来时,我们是不是商量过它的房间就是外面的阳台?”
阿免认真点头道:“说过,有字据,存了。”
宁初了然,温声对闹腾着的小白猪解释道:“看,你记错了,晚点我再帮你收拾收拾阳台,你乖觉些。”
猪猪不依,愤愤道:“我住那么久都有感情了,再说一那么好的地方,闲置几百年,积灰了多浪费啊!”
安肆听了嗤笑一声,道:“我也不想住一只猪待过的地方。”
宁初将小猪丢给阿免,拍了拍安肆,道:“那你住我那间,待会我将阵图调整一下,很快便能入住。”
少年只闷过头不作声,他此时若是在府里,定要在府里的莲花池子边捡上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最好是那种又圆又扁的青石,斜着往水里一掷能漂上好几下。可这的水边除了一大片杂草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夏天的蛙鸣和知了叫,简直静得可怕。
猪猪看看阿免,又悄咪咪看看沉着脸的宁小初,“啪”地一声落地后呼哧呼哧的蹿进草丛不见了。
宁初道:“安肆。”
“嗯。”
“你在不开心吗?”宁初问道。
安肆只倔强道:“没有。”这声音哑的,连阿免都知道少年这是委屈大了,关切的看着他。
宁初轻声道:“那你能原谅猪猪吗?”
少年闷声不语,既不借此提任何过分的要求,也不为此表示一点退让,表现的刚好是最让那种大人心疼的孩子模样。
“你看,”宁初微微屈膝,右手轻轻拍拍少年肩膀,指着屋前的草丛道,“猪猪很欢迎你,在送你礼物,都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也犯不着跟那么小一只猪猪生气,对不对?”
安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颗颗小十字的星星从地面缓缓升起。
以前在韶华城,太阳还未落下时,城外的官兵就喊着要关城门了,故而他从未在夜间出来过,只有夜里窗前偶尔会飘来几只迷路的萤火虫,稀稀落落的,不像眼前这般洒满星辰的震撼。
所幸,眼前的少年还算好哄,宁初在他面前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对方小声的回答道:“听你的。”
……
半夜,宁初就着月光在屋内捣鼓着一小碗不知名的药草,阿免端着托盘推开门就见一片漆黑,睁大了眼问道:“灯,没油?”
宁初像她比了个安静些的手势,指指对面安肆的房间,道:“刚睡着。”
阿免点点头将自己手里的托盘放下,先是从宁初手里端走药剂放到桌上,之后态度十分强硬的将宁初拉到椅子旁坐下。
她把托盘里放着的小瓷瓶递给宁初,缓缓道:“脸,擦药,宵夜,两份。”
宁初都快忘记那倒划伤了,但阿免的注视命令意味十足,他不得不抹了一点儿药膏,道:“这次我出门,猪猪怎么没闹了。”
阿免监督着他把药用完,道:“初说,南夫人,糕点,三百年一次。”
宁初突然就想起来,他走前似乎是提过一句的,回来时给两小孩带竹西糕。
甘宁山的竹西花三百年开一次,花朵制成的糕点不仅清脆可口还会随着周围环境的温度变色。
但是……
背后的手微不可见地掐了个移物诀,宁初笑问道:“那阿免猜猜现在的温度下,竹西糕是什么颜色的?”
阿免用右边的小胖手托住下巴,仔细片刻思考后,回道:“夏天很热,但是晚上会很舒服、很凉快,凉快的感觉应该是--蓝色的。”
宁初从背后拿出了一块甜点,果不其然,蓝色的。那是一块软糯可爱的小兔子状竹西糕,与南夫人做的白玉糍粑兔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状,阿免一脸开心地接过小兔子,欢欢喜喜离开了。
至于还欠着的另一份“竹西糕”么,宁初看了看阳台上睡着的那个小白胖子,将视线落在托盘里剩下的宵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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