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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主家传召,管事的不敢怠慢,赶忙整了整衣装,抱起小儿就走。
到了中堂,管事的放下小儿,压着一并见了礼,便候着等待吩咐。
“不用紧张,谢先生听闻你家中小儿之事,故而让你将孩子抱来看看。”
管事的听到这话,就又想起从前做过的梦,那梦实在是太不吉利了,想到儿子竟然是讨债鬼托生,他就对这个儿子亲近不起来,偶尔看着孩童天真白嫩的脸,还会生出恐惧之心。
但拿不准贵人是个什么心思,管事的也不好将这份不喜厌惧表现的太明显。
他推推儿子的背,让他往前走。
三四岁的孩子也不怕人,睁着大眼睛,迈着小短腿,听话的往前走。
谢知怎么看这都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天真懵懂,若说因为一个无法证明真假的梦而被厌弃,着实让人不忍心。
“觉明可看出什么来?”
谢兴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奇异之处,这孩童不见宿慧,周身也察觉不出阴冷怪异,面目有几分可爱,可也说不上是顶好。
概括起来,就是普通二字。
“这孩子平日里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谢知摇头,问管事的话。
管事的连连摆手,道不曾有。
“能吃能睡,也贪玩,除了安静些不怎么闹人,也不见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只是他安静看着人的时候,让人感觉有些心慌。”
又道:“不过四十千钱,怎么就连死了也不能忘却?”
谢知听他言语间颇多埋怨,却无丝毫悔己之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有埋怨人来讨债的,于是问道:
“管事当真欠了某人的钱未还吗?”
管事的面色为难,不情愿的说道:“有是有的,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谢知没容他糊弄过去,追问:“还请详细说说。”
管事的于是抬眼去窥王大司马面色,显是不想细说,希望主家能出面拒了这个问题。
王大司马在谢家子面前和气大度,但那是因着地位家世,驭下时虽然也不酷烈,威仪是有的,管事的见主家笑而不语,目视他时却有不悦,心中一突,立刻老老实实的说了。
“多年前,小的家中生意周转不开,就问李某借了四十千钱,之后李某也不曾来讨要,哪料到事隔多年竟会祸害到小儿身上。”
这管事的话有不实,他借钱的那人是来讨要过的,是他仗着大司马的名头耍赖不还,之后没两年那人就死了,其家中又无长成的男丁,这笔钱就更成了糊涂账。
早知道会因此搭上一个儿子,不如当时还了那四十千。
“不瞒贵人,这几年小的心中也有悔意,是以特意支出四十千钱供小儿取用,衣食住行绝没有半分亏待,却不知这场冤孽什么时候能消去?”
听着管事的叹息后悔的言语,谢知却只是道:“管事确实悔过吗?”
“若真心悔过,该是反思己身不该言而无信,辜负朋友。”
话中未尽之意不再说了,但堂中之人都已明白谢知的意思。
这管事的显然只是被讨债鬼找上,怕了,又自觉失去一个儿子,痛心。
若没有那个梦,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为赖账不还后悔,便是想起来,怕也是为此自得。
管事的不是个蠢的,谢知的话听得他面上发紧,只能强撑着附和。
“贵人说的是,是我对不住朋友。”
唉,这富贵乡里的人,都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四十千钱够家里花费一段时日了,李某家里又不贫穷,何必上赶着还钱呢?
谢知见管事的不以为意,也知道说不动他,只另问了一个问题。
“当时取用的四十千如今还有多少?”
这笔钱管事的恨不能天天数一遍,就盼着用完后,能赶紧把讨债鬼送走,所以这个问题他简直脱口而出。
“还有七百钱!”
七百钱很少了,管事的心中放松,看着退回自己身边的孩子,一句话脱口而出。
“四十千快用完了,你也该走了吧!”
这话刚落,原本还在玩弄衣带的孩子,脸色突然就变了,小小孩童瞪着眼,身体向后仰倒,扑通一声闷响,倒地不起。
突然的变故,使得在场几人都惊了一跳,谢知下意识起身就要上前查看,斜前方却伸出一条手臂将他拦下。
谢兴自己是想上前查看的,但侄儿也在,他却不能放任侄儿冒险。
鬼神事最是莫测,谁知道沾染上会有什么妨碍。
他大兄子嗣也难,至今只有两个子息,万一在他眼前折损一个,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长兄。
“觉明,稍安勿躁。”
谢知被拦下,倒也没有执意上前,他越过叔父肩头去看。
那边管事的正颤着手去探小儿鼻息,而后猛地缩回手,怔怔的呢喃。
“死了...”
他先是怔楞,接着半哭半笑的拍着自己的大腿。
“三年多了,终于把这讨债鬼送走了!”
“我终于能有儿子了!”管事的面色转恨,“这几年必是他作祟,祸的我子嗣艰难,以后就好了,以后就好了!”
王大司马看着这一幕,纵然他为官多年,心思深重,却也被这实打实的因果惊到了,他连连摇头。
“种恶因得恶果,这人呢,还是得正派行事,不能心存侥幸。”
转而回忆起自己这些年可做过违背天理公道之事。
做过,还不少。
朝堂昏庸,官员勾结,世道如此。他既能官至大司马,就容不得他洁身自好,回忆那些徇私、仗势之事,也多是无奈之举。
王大司马心说,如果能做个好人,谁不愿意呢?
可这世道,做个好人太难了,幸而他未有大的错处,总也能功过相抵。
这样想过,心中顿觉宽慰。
谢知不想看管事欣喜的脸,但一桩前世的官司到此两清,也算件好事,实在不必强求父子情分。
他要是对着管事说什么亲缘情缘,怕是落得个自讨没趣。
只那小童孤单躺在地上,实在让人不忍,想起管事说钱还剩下七百,区区七百钱置办的身后事,必是薄棺单衣。
主家出了这样的事,客人不好多留,临走前,谢知使人留下十两银子。
将这小童厚葬下,也不枉他人世一遭。
叔侄俩出了王家大门,心思倒是不约而同落在“世间当真有鬼神事”上。
*
当晚,叔侄二人就带上护卫悄悄进了窎桥村。
有之前讨债人的先例在,即使谢知觉得事有蹊跷,也不能排除土地夫人真是鬼神变化。
一行人没有贸然现身,而是藏身暗处,想看看能不能偶遇这位自称神仙的美人。
锣响三声,众人精神却还亢奋。
谢知运气不错,三更过去不久,王炳家后门的方向就悄摸溜出一道白影。
白影回身向门内行了一个福礼,而后飘向村外。
黑暗中视力受阻,却也能看到那白影脚不沾地,真和村民们形容的一样,身影鬼魅轻飘,在夜间猛地看到,足够让人骇一大跳。
“跟上去看看?”谢知回看叔父。
这次谢兴竟然没拦着,他爱好广泛,在三教九流上的学问远胜谢知,只见他摸摸下巴,面上闪过了然,一挥手,当先跨出几步。
谢知则掂量了掂量自己的实力,他虽然身子骨还算康健,却没有武艺在身,黑夜里赶路,路面还不平整,那白影看着纤弱,速度却着实不慢,他有些担心自己拖后腿,也怕弄出动静被白影察觉。
这样一想,谢知果断攀上谢青肩背,让人背着走。
一行人尾随着白影,很快到了村外。
树木掩映下,一辆乌蓬马车已经静候多时。
到了大路,月光明亮,谢青眼神好,看了几眼,就侧头和谢知低语。
“公子,是个美貌女子,有鞋袜有影子,不是鬼物。”
这倒是不出所料,谢知拍拍人,他则从谢青背上下来,示意他去把马车拦下。
一旁谢兴喘着气,也招手让随从同去帮忙。
“这叫鬼步。”
“是唱戏时常用到的步子,我刚刚一看就瞧出来了。”
谢知点头,他对听戏没什么兴趣,鬼步从前虽瞧见过,但猛然见到,却没有那么快能认出来。
“可惜了,是人心生暗鬼。”谢兴遗憾,鬼神事果然没那么容易遇到。
叔侄俩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被拦下,驾车人也被揪下按住,车前的马匹于是被人牵了缰绳往这边拉。
到了近前,车帘掀起,就见一个薄纱覆面的女子端坐车中,变故突生,她也有些紧张无措,却只是绞紧了手中帕子,不言不语。
旁边有侍从点起火烛,似是被烛光晃了眼,女子倏地偏过头去。
“姑娘先下车吧,你与王家娘子有何牵连,总是要说清的。”
谢知声音温吞,盖因白日见过的李巧娘并未给他留下恶感,她那丈夫风评又不好,谢知不免有几分同情。
车中金桃娘子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抬手理了理云鬓,知道脱身不得,外面的公子听着不甚凶恶,可他本也不必如何凶恶,只需将她们送官法办,这后半生便是葬送了。
现在只能盼着外面的人是怜香惜玉的。
金桃扶着车厢下了马车,她咬着嘴唇不知从何说起,周遭一时安静,众人视线都盯在她身上,好在无人催促,也算给了她平复心情的时间,好让她那颗剧烈跳动的心渐渐缩回胸腔里。
就在金桃想说些什么时,村中却忽然有吵杂声响起,隔着距离能看到几户人家亮起了灯,似乎是生了什么事。
谢知听着那不慎真切的呼喊声,心有所感,定是王炳家中生事。
“王炳死了,是...是马上风。”
金桃娘子叹一口气,就着骚乱把事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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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