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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
无名居以前并不叫无名居。
这是侯府里最偏僻最小的一处院子。事实上，它现在也没有名字、没有牌匾，只是姜璟搬来长安后住在这里，随口取了一个无名居，本意其实是我这无名之人居住的地方。
后来无名居就成了无名居。
无名居很小，只有一个院子和两间屋子，后来两间屋子绿萝被巧手隔出四个房间。
这府中下人都由侯夫人管辖，一向不喜欢她这从江州老家跑来的凤凰，每日送来的例菜敷衍的很，于是她们又悄悄在小院中砌出一个厨房，无名居从此自成一统。
作为无名居名义上的主人，姜璟拥有一个卧室和一间书房。
她坐在书房中，等着真正的冯洛的到来。
绿萝红裳看出她心绪不佳，并不打扰她，红裳坐在门口守着火炉，绿萝则去了厨房，准备就着新送来的食材做几道特别的吃食。
姜璟取出一张前些日子自制的枫叶洒金笺，悬笔停余纸上许久，直至墨汁顺着笔尖朝下掉落一滴墨汁，她才恍神，怅然扔笔。
心中千万丝情绪，一落到笔下就犹如万斤重，半个字都写不下去。
只是一封信而已。
她摇摇头，下笔写道：“吾姐瑛娘亲启——”
心中做了决定，这封信便写起来极快，没到一炷香时间，就写满了一张洒金笺。
姜璟等了很久，一直到日落西山，冯洛悄悄地来了。
见到那款款而来的稚弱身形，绿萝震惊，她心想，小姐说的果然没错，能从遥远边城千里迢迢走到长安的人哪里会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呢。
碎玉城是边城，洪庆元年，新朝初立，此地更名为碎玉城。八年后，嘉文元年，当今登基，碎玉城同匈奴人开了互市。
姜家在这里开了间药铺，一家三口的日子过的温馨而简单，甚至“姜璟”根本不知道，她的母亲便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姜小婵。
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
“……两年前有仇家找上门，娘亲因此去世，一年前父亲力战阴阳二鬼，不敌败亡，临终时告诉我身世真相让我寻亲，但我一直被阴阳二鬼追杀，流浪半年年遇到照夜门门主，这才来到长安。”
她没有提起那半年的逃亡生活，但姜璟能猜到，那应该是一段痛苦又迷茫的经历。
书房内一阵沉默。
姜璟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姜氏夫妻何时知道二女被换？
比如那些仇家到底是谁？
但“冯洛”也不知道，姜璟便没再追问。
最后，“冯洛”低低道：“夫人嫌弃这个名字太简单，所以……”
姜璟微怔，连名字都不准备保留么……
她心中苦笑，说道：“是么，我倒是很喜欢姜璟这个名字。”
冯洛不便多留，她串通了侯夫人派来的丫鬟才来的这里，匆匆告别，走之前她回头，透过窗看到那张如花芙蓉面，还有那双被长长睫毛笼罩的漆黑双眸。
和姜小婵一模一样。
只是可惜，面色太过苍白，眸中也没有姜小婵那永远温暖明亮的光。
“冯洛”走后，姜璟在书房中呆坐一刻，随后唤道：“红裳。”
蹲在火炉前昏昏欲睡的红裳一个弹跳，差点弄翻上面正在烤的年糕。
姜璟噗嗤一笑，感觉陷入阴霾的心情总算拨开些许云翳。
“把这封信送到皇后殿下那里。”
她嘱咐道：“殿下这几日在骊山修养，你在骊山那处别院等两日，定要将信交到殿下手里。”
红裳依言，领命而出。
“绿萝。”她再唤。
她缓缓说出自己的决定：“我要去碎玉城，一个人。”
小姑娘眼眶一下子变红，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姜璟：“……”
红裳是皇后送来的，绿萝却是祖母赐予，从小一直跟着她的小丫鬟，姜璟忙安慰：“留你下来是有重任相托。”
“澹姐姐留给我的那些产业需要人时时看顾，绿萝，我现在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而我此行不仅仅为结庐守孝，还为了澹姐姐。”
“她的事在我心中悬挂许久，幽昙到底是什么毒，我调查至今都无从得知……我困在长安许久，此行一定要找到真相！”
提到澹姐姐，绿萝便知此事再无余地，她很争气地擦干了眼泪，大大地回了一声：“嗯！”
“放心吧，小姐，我一定会看好你的钱！”
姜璟粲然一笑：“好！”
这件事她在心里也已盘旋很久了，哪怕没有出这种事她也准备出行调查，不日前已辞去女官一职，只是皇后一向疼爱她，给她留下女官令牌，出行遇到麻烦也好借张画皮。她留绿萝在此也实在是不得已，她手中产业多为澹姐姐所留，只能将这个最亲近的大丫鬟留在长安。
至于红裳，那是皇后赐下的武婢，她不能带走，只好修书一封将她嘱托给皇后了。
XXX
无名居离西北角门很近，姜璟带着兜帽悄悄从角门离开，叫了辆公共马车就走。
车夫是个年轻人，以为姜璟是大宅里的小丫头，滔滔不绝地讲着长安城盛景，最后还说了一些江湖事，诸多轶事说的头头是道。
“要我说呀，什么正派少林武当峨眉全真青城丐帮大雪山，还有惯常为非作歹的魔教照夜门，统统比不上武林圣地普度斋，那里可都是甘愿为天下百姓牺牲的仙子呀，您知道吧，永泰四十二年，当世武林第一美人齐仙子牺牲自己阻拦二十万陈逆大军，太上皇这才坐定了江山，您说说，这可不是功德无量么！”
姜璟：“……”
她反驳道：“普度斋根本没有这么厉害，陈逆大军由昔年鹰扬将军率领鹰扬军打退，鹰扬将军失踪后，军中再无鹰扬编号，这都是写在当年战报上的，和她们普渡斋有什么关系？”
“您别不信，我说一事您就知道了，”车夫不以为意，继续乐呵道：“天杀的匈奴人前些年一直掳掠北方，这两天是不是没动静了？”
“嘿，这可全是普度斋那些仙女做的！要我说，陛下就应该把普度斋册封为国教，少林武当那些和尚道士一点都不中用！”
姜璟淡淡一笑，不回话了。
长安城有东南西北四大集市。
长安西市多牛马交易，除此之外，就是镖局。
姜璟的目的地，就是西市最大的镖局，同样号称长安第一镖局的威远镖局。
长安离碎玉城太远，她决心找镖局护送自己前往。
威远镖局在西市拥有最大最好的门面，人员来往杂而不乱，她带着兜帽，甫一走进去，一面貌温柔的女子便微笑着上前迎接，听到姜璟的要求和目的地，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碎玉城可是……”
“这里就是威远镖局安？你们总镖头在哪块，我们有事情找他。”门口一句大嗓门川音打断女子声音。
姜璟心想，不愧是大镖局，分分钟都有业务上门，还点名要找总镖头。
……就是说话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
她悄悄侧头。
……
大嗓门川音惊喜道：“姜小姐也在这里？”
紧接着，一个招呼声飘到姜璟耳边。
姜璟：“……”
她回头，看到那半张银色恶鬼面具。
原来是照夜门门主和他的四川随从。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四川随从打招呼。
姜璟同三人福了福：“……诸位，好巧。”
说起来，她只听“冯洛”说他们是照夜门的人，但并不知道三人姓名。
照夜门门主了然：“还未同你做过介绍。”
他一指四川随从：“这是青衫。”
又指那个不说话的：“那是墨客。”
最后指自己：“我叫谢无拘。”
“谢无拘？倒是个无拘无束的好名字。”姜璟不禁感叹，问道，“谢门主也来镖局办事？”
谢无拘反问：“你想让威远镖局送你去碎玉城？”
“嗯，”姜璟坦然道，“路途太远，我一女子孤身行走不安全，便想找个镖局护送。”
“威远镖局名声大，安全一些。”
谢无拘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迟疑道：“不急的话要不你等两天？”
姜璟：“诶？”
她立刻想到谢无拘要找总镖头一事，迟疑问：“他摊上事了？”
谢无拘点头。
姜璟：“……”
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镖局外传来一道冷漠声音：“方兴禹在吗？”
来人生的俊美绝伦，俊美之余还有一种格外令人心折的霸道之气，刺得人眼睛生疼，仿佛面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刀。
“这是谁？”姜璟低低道，“他像一把刀，看起来好可怕。”
谢无拘站在外侧，拦住锋锐之气，随口道：“嗯，他摊上的事来了。”
他甚至想给方兴禹鼓掌，居然能惹到这个人，你也算是不亏此生了。
事发了的威远镖局总镖头踩着房顶飞跃而来，人未至一阵大笑先行传来，声音洪亮，震得人面色发白。
“是江湖上的哪位朋友啊？我方……你……是你！”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古怪，身上冷汗涔涔而下。
那是比老鼠看到猫都要惊骇的表情。
他声音一颤，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不仅如此，下一瞬，方兴禹回身闪电般朝远方略去。
他竟是连和此人战斗的勇气都没有，直接逃了！
这一幕看得镖局所有人目瞪口呆。
“锵啷”一声，站在门口的人缓慢抽出一把黑色长刀。
一股无比可怕的杀意从他身上升腾，刀气仿佛化为有形之物在镖局内冲撞，天地似乎都开始震颤。
方兴禹感觉恐怖的气势将自己笼罩，他颤抖着，拔出腰间剑，脚下用力一点，回身便欲格挡。
来不及了！
这人只出了一刀。
一刀之下，方兴禹哼都没哼一声，当即死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众人只见黑光一闪，随后“啪嗒”一声，方兴禹的身体就化为两截从半空中掉下，血浆飞舞，洒在镖局无数人身上、脸上。
镖局内寂然无声。
随后惊声震天！
姜璟心跳如擂鼓，用力握紧拳头，侧头不看那血腥一幕。
她只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惊叫，声音却有些颤抖：“这……这人是谁？”
“当街杀人，他不怕长安警察局抓人么？”
谢无拘叹道：“这是天下第一刀，谁敢拿他，谁能拿他？”
他出她的害怕，心想她一娇弱千金小姐有此等胆气已是难得，于是脚步略动一动，挡住周围一切纷乱。
青衫小声道：“江湖中事，朝廷想管也难。”
这就是江湖么
姜璟默默地想，她的父母，就是这样的江湖人么？
见过这惊天一刀后，她隐约察觉到，以后她的生活可能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刀，彻底将她与先前的生活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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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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