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野狗

　　宋以想起一身干净衣服站在阳光下看着他的于归。
　　少爷虽然脾气不大好，长得倒挺好看，皮肤细嫩，个子跟他差不多高，和他相比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云泥之别。
　　他不太想跟这么干净的人扯上关系。

　　“你自己？”李维全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咋欠这么多钱？是不是去哪鬼混了？还是被打劫了？要不然就是......”
　　“别老看那些没营养的八点档！”宋以打断他：“少废话，借不借？”

　　“知道了小兔崽子。”李维全学他说话。
　　他转身进屋打开收银台抽屉从里面拿了两张一百块出来递给宋以：“这钱不算借。”
　　不算借？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儿？
　　“那算什么？”宋以狐疑地接过钱。
　　“从你工资里扣。”李维全笑眯眯的说。
　　“就知道你个老头不安好心，”宋以将钱揣进兜里跨上车：“谢了啊。”

　　于归觉得自己等到花儿都快谢了也没等到东西送上门，他买了一堆菜还特意去书店买了本菜谱图解大全，结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现在万事俱备，还差个锅。

　　正胡思乱想，大铁门突然剧烈响了两下，应该是用脚踢的，于归一个蹦子翻下床，没好气地冲门外吼了句：“谁？！”

　　“送货。”

　　于归愣了愣。
　　这声音......有点耳熟，语调很平静，他却毫无意外想到了那只白眼狼。

　　没人在？
　　宋以皱眉，他刚要拎着东西放回自行车上，身后的大铁门烦躁地‘吱呀’拉开条半人宽的缝儿，于归站在门内看着来人。
　　他乌黑的短发有点凌乱，一双漂亮的柳叶眼半眯着，下垂如钩的内眼角里藏了丝戾气，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很好。
　　宋以面无表情。
　　不想扯上关系也不得不扯上关系了，债主直接摇身一变，变成了他家邻居。

　　果然是那只野狗，于归现在想起他的名儿了，宋以。

　　“怎么是你？”于归问。
　　“那你希望是谁？”宋以不耐烦地拧了下眉：“喏，你要的东西。”
　　他踢了踢脚边被李维全用胶带五花大绑过后非常结实的纸箱：“是你自己拿进去还是我帮你？”

　　“放这吧，”于归说：“我自己拿。”

　　他伸手去接宋以手里的米和油，宋以却往后退了半步，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拿锅：“我好人做到底，谁让你是我债主。”

　　于归瞟了他一眼，侧身将门拉开了些。
　　宋以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子。

　　院子里除了那棵老槐树再无其他，空落落的，没半点烟火气。
　　“喂，这儿就你一个人住啊？怎么看你都跟个少爷似的，”宋以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儿啧啧咂嘴：“演离家出走的戏码呢？”
　　“我不叫喂，野狗。”于归略微向后仰头乜斜他一眼，拎着米进了厨房。
　　“脾气真烂，”宋以没忍住嗤笑一声：“我也不是野狗，喏正好，少爷，钱还你。”
　　“你哪来的钱。”于归说。
　　“山人自有妙计，少爷不用操心，”宋以把钱塞到于归裤兜里，“下次再别傻不啦叽的随便给混混钱了。”

　　于归拧开水龙头沉默地洗着菜，直到宋以觉得无话可说，脚步声渐渐远离院子，他才开口：“你为什么会被打？”
　　混混说宋以抢了他们的钱，于归显然不信，这野狗可能会打混混的兄弟，但抢钱绝对不可能......
　　宋以脚步顿了顿：“因为我抢了他们的食物。”

　　“食物？”于归惊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宋以很瘦，再加上个头高，看起来都压不住秤，明显的营养不良。
　　于归立马想到从小就吃各种鸡鸭鱼肉被催成胖球的吴含。

　　命运真是不公平。

　　“嗯。”宋以应了声。

　　那天他是真的饿急了。
　　王雅芳刚拿到打工钱，讨债的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带着棍棒来打砸东西，不仅抢走了所有钱，还把油漆泼在了他家米缸里，残存的粮食报废，宋以饿的头昏脑胀，才一时起了歹念。
　　结果好死不死抢了一群混混。

　　“你会做饭吗？”于归突然问。
　　宋以又走回来，抱臂倚着厨房的木门框笑道：“你叮呤哐啷买了这么一堆，原来不会做饭啊？”
　　“不是不会，就是还没学，”于归才不承认：“你帮不帮，中午这顿留你一起吃。”

　　话音刚落，他好像看到宋以眼里突然有了光。

　　为五斗米折腰可是宋以的人生名言。
　　“帮，”他冲于归龇牙一笑：“于少爷。”

　　于归把他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围裙摘下来挂到宋以脖子上，宋以转身，于归还贴心的将身后的绳给他系了个蝴蝶结。
　　“你这围裙一股什么味儿？”宋以嫌弃地耸动鼻翼：“多久没洗了？”
　　“将就吧，”于归说：“叫花子还嫌米糙。”
　　“行，将就。”宋以叹了口气。

　　宋以把于少爷洗好的菜大致归类了一下，可以炒个清炒油麦菜，番茄炒蛋，青椒土豆丝，他将短袖袖子往肩膀处捋了捋，摆出五星级大厨的架势，手往菜上一搁才觉得哪里不对。
　　他扭头看着于归。
　　“看我干什么？”于归倚着墙：“我脸上有菜谱？”

　　宋以此刻非常确信这货十指从来没沾过阳春水，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犄角旮旯里闹别扭来了，他摊开手无奈地在空气中抓了两下：“菜刀呢？”
　　于归：“......”
　　他忘了买。

　　“没有菜刀还让我帮你做饭？”宋以说：“难不成我用嘴给你啃？”
　　“你要啃得动也行，”于归指着水池里还没削皮的土豆，“我不介意。”

　　宋以瞪着土豆看了会儿，气冲冲地摘下围裙扔他怀里。
　　“还说我少爷脾气，”于归撇嘴：“狗脾气。”
　　宋以没说话，转身大步流星出了铁门。
　　就在于归以为他生气了一去不复返时，隔壁突然传来阵杂七杂八的响声，几分钟后，宋以抱着一个电饭锅回来了，于归勾头看了眼，锅里还有把菜刀，三个盘子两个碗以及一个他不太熟悉的小工具。
　　“谁说我狗脾气？”宋以拿出来个碗递给他使唤道：“这碗装满米倒锅里之后把米淘了。”
　　“你不会去隔壁抢劫了吧？”于归拿了碗撕开米袋子，又不放心地回头问他：“要不还是给人还回去？我再去买一趟就是。”
　　“明目张胆抢劫，”宋以笑了声：“隔壁都快被我吓死了。”

　　于归不太确定一碗米装满是装多满，他先是装得跟碗齐平，觉得好像不太够，又往上摞了一把，趁宋以不注意把米倒进圆锅里接好水开始淘。
　　“喂喂喂，”宋以被他动静之大惊得回了头：“你也太浪费水了吧？接满之后先用手搓着洗，洗完的水倒那个桶里可以浇花。”
　　“生活技能还挺多么，”于归看着自己脚底下那个木桶，他都没注意到，宋以一眼就看到了，“洗完了，然后呢？”
　　这少爷洗了个寂寞吧，宋以看着满池子的米都心疼：“放那，我自己干比指挥你干利索多了。”

　　宋以干活确实挺利索，一个土豆在他手上转几下皮儿就脱完了。
　　于归终于明白了那个小工具的作用。
　　小工具有两头，一头是小锯齿，一头是带细格的锯齿，宋以用它削完皮儿接着把土豆擦成丝。
　　没什么他能干的，于归索性坐在院子的石桌边拧开可乐边喝边看着宋以忙成陀螺。
　　当少爷的感觉还挺好，周丽萍也不会做饭，软磨硬泡让吴永诚给她请了专门做饭的阿姨，吃什么都由吴含决定，于归向来没有选择权和话语权，他曾试图跟着阿姨学做饭，但是阿姨嫌他碍手碍脚总不让他进厨房。
　　想想自己还挺废物的，于归仰起头将可乐喝完，宋以刚好炒完菜，翠绿的油麦菜，黄澄澄的土豆丝，还有裹满番茄汁的炒鸡蛋，即使放在边缘有些破裂的盘子里也显得卖相非常好。
　　“米饭还没熟，”宋以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径自拿过另一瓶可乐：“要是你没把米弄得到处都是，只用再等五分钟。”
　　“那现在等多久，”于归说：“哎我让你喝了吗？”
　　“都不冰了，”宋以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他伸出手，两根修长食指一叠：“十分钟。”
　　“行吧，”于归盯着菜，香味不停地鼓动着他的肠胃蠕动：“我发现了个事。”
　　“什么？”宋以问。
　　于归也学他那会儿张开手在空气里抓了两下：“筷子呢？这餐手抓？”
　　“别甩锅啊，”宋以瞪大眼睛看着他：“你家怎么什么都没有？”
　　“我也是今天才来好吗？”于归一拍桌子：“要不你......”
　　“我什么？”宋以挑眉。
　　“你再去隔壁抢双筷子，”于归捂住眼睛：“别吓着人家了。”

　　宋以乐了，于少爷心思还挺单纯，他扭头看了眼院子里的矮墙，凑到于归跟前：“抢这种事儿是可以说的吗？不然我去偷？”
　　“偷？”于归说：“这......不太合适吧？要是被抓到......”
　　“放心，”宋以忍住笑走到墙边双手攀住墙沿：“我从这儿过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宋以从隔壁‘偷’了两双筷子过来。
　　筷子上沾了土，他拿去水龙头上把土冲干净，盛了两碗米饭将其中一碗递给于归：“来来少爷，尝尝本大厨的手艺。”
　　于归还沉浸在他飞檐走壁偷筷子的神功里无法自拔：“真没人发现？”
　　“没有，”宋以说：“你快吃啊。”
　　于归心情沉重地夹起一大块炒蛋塞进嘴里，没两秒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你恶不恶心啊，”宋以嫌弃地看着他：“咋的，鸡蛋过敏？”
　　“你家西红柿炒鸡蛋里放糖？”于归震惊了。
　　“我明明放的盐啊，”宋以夹了一筷子：“你是不是太挑......卧槽，这他妈什么玩意儿？”
　　于归冲他挑眉，意思是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调料是你买的，”宋以说：“你买的时候都不看是盐还是糖就买了吗？”
　　“盐和糖我都买了。”于归说。
　　俩人对视一眼，同时将筷子伸向清炒油麦菜。
　　好在油麦菜正常，盐淡了点，于归又尝了尝青椒土豆丝，土豆丝也算正常，不过就是有点脆让于归怀疑他没炒熟。
　　“还大厨，”于归啧了声：“怎么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宋以往嘴里扒完饭，边嚼边笑：“大厨做饭，放什么调料，放多少，全看心情。”
　　“这餐不是很合格，凑合能吃，”于归半开玩笑道：“哎，要不以后我管你饭，你负责做饭怎么样？”
　　“不合格你还吃，想得倒挺美。”宋以说：“少爷太挑剔，我可是很累的。”

　　秦奋抱着手机等了一中午消息，宋以连个屁都没给他放，下午第一节课上了一半他才收到短信，让他下课到操场后门去。
　　“宋哥——！”秦奋飞扑到栏杆旁边眼巴巴地盯着嘴里叼着棒冰的宋以：“感谢您还记得小弟我。”
　　“热不死你，”宋以把装着雪糕的塑料袋给他：“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呢在这呢，”秦奋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卷子，“要不你就直接来上课多好，话说你早上啥时候跑的，你不知道秀娥娘娘差点发现你不在，不然又拉着你去‘三堂课’。”

　　说完秦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所谓的‘三堂课’是教导主任朱秀娥独家惩罚秘籍，专门针对上课插科打诨平时逃课成习惯的学生，内容包括思想政治教育，课业内容体罚以及深刻检讨总结，一般没人敢惹她，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秀娥娘娘’。

　　“发现就发现呗，她又管不住我，”宋以展开卷子看了眼，“我走了，滚回去上课吧。”
　　“哎等我把钱给你，”秦奋喊住转过身的他：“这几个雪糕多少钱？”
　　“算我请你，”宋以摆手：“我没给你拿太贵的，里面还有小布丁，便宜又好吃。”
　　“好嘞，”秦奋双手抱拳九十度鞠躬：“谢哥隆恩，小的告退。”
　　他说完告退却没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宋以。
　　“看屁啊你那什么眼神？”宋以浑身发麻，顿时觉得秦奋有点神经兮兮：“怎么，我长得是不是挺好看？”
　　“挺好看的，”秦奋点头：“但是吧......宋哥，你能不能重新转个身？”
　　宋以不明所以地转了四十五度，秦奋忽然指着他的牛仔裤后面：“哎你这儿烂了个大洞，不过宋哥你放心哈，咱绝对不会说出来你穿的啥颜色。”

　　宋以这才猛地转过脸扯住自己裤子，果不其然，估计是翻/墙往下跳的时候被钉子啥的划了一下，此刻屁股靠腿根那的布撕开了个豁口，豁的那一角在风中招摇，并隐约招摇着他里面穿的黑色内裤。

　　还他妈用说吗，宋以瞪了秦奋一眼，是个不瞎的人都能看见吧。
　　“你，”宋以指着他：“校服脱下来借我。”
　　“哥我昨天刚洗的......”秦奋犹豫道：“上面还有我妈给我喷的香水味儿呢，不太好吧......”
　　“少他妈扯淡，”宋以眉头一皱，皱出了凶神恶煞那股劲儿：“胸前那么大坨油你当我瞎是不？”
　　秦奋：“......”
　　“那我晚点去找你拿啊。”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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