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燕何时归

　　“叩、叩、叩……”睡梦中的凝烟被敲门声惊起，连忙披了衣衫走至门前，警觉地问了句：“是谁？”
　　“我是你家公子的好友——王莫殇。”
　　一般人都不知两人好友关系，看样子的确是本人。
　　凝烟开了门，见王莫殇怀中抱人，容色焦急万分，凝烟便猜到七八分事情原委。便将王莫殇引到谢筠的房间，还细心地备了热水后，便回去睡了。
　　“唔……”谢筠仍忍着不出声，身子紧紧地缩在床角，不住地发抖，额前早已汗津津的了，背后的衣衫也有些湿透了……
　　王莫殇准备用巾帕轻轻拭去谢筠额前眼尾的汗珠，却发现谢筠的双臂上早已伤痕累累，许是因为太痛，双手抓扰所致。
　　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王莫殇亦如刀割，苦笑道：“你怎么这么傻？明知白梅与顽石终是无果……他早已在十一年前那场大雪中枯萎了，你又何必呢……罢了，你与师傅有些方面是真的很像啊……”
　　王莫殇用绸带绑住了谢筠的双手，以免谢筠再伤了自己，又怕绑得太紧而伤了谢筠的玉手，便绑得松了些。王莫殇又拿了药膏，轻轻地帮他涂抹。
　　晦日之月总是格外的皎洁，也格外寒人，幸得雾云掩去了一丝寒气……

　　“小筠，你睡了吗？”王莫殇从门后偷偷探出脑袋来。
　　“还未，王兄深夜至此何事？”
　　见谢筠的眼神中仍然有着一丝警惕和不安。王莫殇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生疏地爬到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钻进了谢筠的被窝，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脑袋，说：“我不是担心你初来此地会不适应吗？我来陪陪你……还有不要叫我王兄，直接叫我的名——淮安。”
　　“王……淮安，不必多虑，我无妨。不然你先回去吧，这样有些不妥……”看着在自己身旁的王莫殇，谢筠略显得有些拘谨。
　　“有什么不妥，我们都是男子。”
　　“那先生和兄长也是男子，也不……”谢筠急着反驳道，却立马顿住了。
　　“他们怎么了？”王莫殇追问道。
　　“无事。”谢筠一脸平淡，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那不就好了，听我的，就这一次……”王莫殇边说边轻轻拍着谢筠的后背，仿佛在哄他入睡一般。
　　“你出来映月轩，人生地不熟的，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说着说着，王莫殇便睡着了……
　　“护着我……护着我……”谢筠暗自重复了很多遍，唉，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希望你不要食言……
　　虽然王莫殇平时活泼贪玩，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是却给谢筠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对了，小筠，你有没有看过什么新奇的话本？给我读读，反正也睡不着。”王莫殇侧着身子，面朝着谢筠一脸期盼地问道。
　　“有的，从前……”
　　两个少年便在一夜又一夜，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中逐渐拉近了距离……

　　谢筠在朦胧中睁开睡眼，梦醒了，对啊，现在又不是七年前。但他忽然余光瞥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昨天……那迷糊的身影竟真是他……谢筠心中暖暖的。
　　此事他终究还是知道了……不过他终究是会知道的，我们小时候便已经熟知了……再加上他在我身边安排着的影卫……谢筠思酌着。
　　想着昨日应该很让王莫殇费神，谢筠静静地下了床，随意地披了一件外衣后便掩了门向庭院走去。未走几步却心头一紧，身子倾斜，整半个身都俯了下去。谢筠用手尽力撑着，左手擦着嘴角边不断涌出鲜血留下的余污。
　　此时，凝烟端着药，刚好看到这一幕，急忙端着药跑来，将药递给谢筠后，道歉道：“对不起，少阁主，这都怪我，我忘记这玉心芝应在受蛊三个时辰后便服用的。昨晚三长老派人将玉心芝给我时，特意叮嘱了……”
　　谢筠将那碗药喝下后，勉强地站了起来后，安慰道：“无事的，晚了一两个时辰而已，我并无大碍。”
　　“唉，少阁主你还是那样……”凝烟感慨道。
　　“哪样……”
　　“就那样……”凝烟微微笑了笑。像我哥一样，凝烟未把后半句说出，因为她觉得那些糟糕的事情真的没有必要去玷污这种如星如月的君子的耳朵……
　　“ 吱呀”一声，王莫殇开门走出，见谢筠脸色苍白，便着急问：“怎么样了？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看着谢筠墨发散乱于肩头至腰下，面色苍白又带有一丝颓败，如同经霜过后的水仙，以及额间因疼痛又刚沁出的汗珠，王莫殇不忍道：“小筠，先休息一天吧，我让人帮你告假。”
　　“只能如此了。”
　　“我已备好了热水，公子经过一夜……去沐浴一下吧。”
　　“也好。淮安你先用早膳吧，我梳洗好就来。”
　　未过多久，谢筠便身着一身凝脂色衣衫走出，还未完全干的墨发微散于肩头。
　　“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见谢筠素衣着身，如仙入尘，正坐于庭院竹亭中的王莫殇突然想起了这首诗句。虽然这诗现在说出有些不合时宜，不合时人。
　　见谢筠走出，凝烟便提了食盒开始在竹亭石桌上开始布菜。
　　谢筠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说好不等我了吗？”
　　王莫殇夹了一个包子到谢筠碗中，笑了笑：“那怎么行？”
　　谢筠咬了一口包子，顿了顿，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淮安，此次进中都所为何事？”
　　王莫殇手中紧握着茶盏，脸色有些冷了下去，向谢筠身旁凑了过去：“是陛下叫我进都的，怎么？我回来了你不开心吗？”
　　“我并非此意，只是……”
　　王莫殇其实很清楚谢筠在担心什么，毕竟王家驻守淮河一带已久，他此番贸然离去，必然会引起厉国、雲国……的窥视。但是……
　　王莫殇立即缓和了脸色，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陛下想为我寻一门亲事罢了。”王莫殇说完便看向谢筠，希望从谢筠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读出不舍、难过……哪怕只是一丝。可惜世事尽不如人意，谢筠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王莫殇所期望的神情。
　　谢筠只是笑着打趣“那我们的淮宁王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别说我了，那你呢？”王莫殇立即隐去了那一丝落寞转问道。
　　“我不知，毕竟我还未有过‘望美人兮，天在一方’之感。”谢筠低着头把弄着手中的茶盏。
　　“我也是。婚姻要讲究两情相悦，待会儿进宫早朝后我和陛下商量一下，取消婚约才好。”
　　谢筠心中好像松了一口气，但表面仍然是那么波澜不惊，温文尔雅，只是默默应道：“的确如此。”他又看了一下天色，说道：“时候不早了，淮安马上就要早朝了。”
　　忽然“啊！”一女子叫声打断了这段谈话，像是从后院墙根那里发出的。
　　二人闻声赶去，却发现后院墙角旁的泥坑里，倒着一个女孩。许是因为昨天晚上下了小雨的缘故，那泥坑里的泥水还十分新鲜，女孩绣有金丝边的衣角沾染了不少泥渍，就连头上华贵的发冠也未能幸免。
　　女孩立即从泥坑里爬了出来，用手抖了抖身上的衣裳，却发现那泥点什么也抖不开，像是癞皮狗粘在身上了一般。她未觉得惊慌还熟练地用手臂抹了一下脸，正常富贵家的小姐早就要叫起来了，然后抱怨身上怎沾染了这些污渍，当然，正常富贵家的小姐也不会翻墙。结果她抹出了一大片泥渍，可想而知脸上得有多少泥痕，她也不见生气，脸上还挂着笑。
　　王莫殇、谢筠见她此状，不约而同地失笑起来。
　　听到俩人笑声后，那女孩脸上才浮现出尴尬的神情，挠了挠头：“好久不见啊，姐……郁离君，还有这位公子。”
　　谢筠这才停了笑声，向王莫殇介绍道：“这位是嘉和公主——季慕慕。”又向季慕慕介绍道：“这位是淮宁王——王莫殇，算得上是你表兄。”
　　王莫殇先开口道：“先前就听说，陛下新封了一个公主。那公主十分淘气顽劣，如今一见……”
　　“表兄，你误会我了。我……这……爬墙那都是迫不得已，事出有因。”季慕慕也不生气，反而亲切地回答道，仿佛是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
　　谢筠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问：“殿下又和凝烟怎么了？”
　　“那个……嗯……没什么大事。”
　　碰巧凝烟闻声姗姗来迟，行礼后，见嘉和公主那一身狼狈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是先带公主下去洗漱一番吧。”
　　“真的？！”季慕慕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凝烟姐姐这是第一次诶，主动要帮我沐浴，嘻嘻……凝烟姐姐，你什么时候再出书啊……”季慕慕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凝烟又蹦又跳地进了屋内。
　　见她如此，谢筠早已习以为常，倒是惊到了王莫殇。
　　“淮安，现在应尽早启程了。”谢筠提醒道。
　　“那下次再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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