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里月

作者: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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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这个名字对魏泠月来说是十分熟悉的。她昨夜侃侃而谈又暗自惋惜的未婚夫便是叫江重锦。

      五六年光景一晃而过,她记不清江重锦的面容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当年只见过一两面。

      可这个名字,她确实记忆深刻。

      难怪,难怪昨夜江重锦非要问一句她的名字。

      魏泠月南下之后,范路有意替她遮掩身份,是怕旁人借着由头欺辱她。上京故人,她已很少见了。

      魏泠月摸不清江重锦的目的。

      他是什么意思?点破身份,然后呢?借这由头欺辱她么?

      不对,若是如此,他昨夜不该是那个反应。那他是冲着范伯伯来的么?

      “原是上京的故人来访。”魏泠月心里千头万绪,脸上的神色却愈发温和,“江公子,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昨夜潜入节度使府到底是怀有什么目的呢?”

      江重锦轻声道:“职责所在,恕我不能直言。”

      “什么样的职责能使江公子夜半潜进节度使府?”魏泠月只当他是狡辩,胸腔里翻涌起一股闷闷不平,“你与那个萧公子一道入府是要对范伯伯不利么?”

      她好像天生很善于窥看旁人心思,又有一份惊人的敏锐,然而性情却仍是难掩天真。

      一如昨夜,她能轻易说服他放下利刃,又能转头好言相劝,为他遮掩行踪。

      有疑心便疑心,可哪能有人疑心旁人,还能这般大咧咧地问出来呢?

      “泠月,”江重锦很有耐心地同她解释,“昨夜之事,有肃王殿下与节度使坦白说明,你若不信,晚些时候可以去问节度使。我只身一人,哪能在这重兵把守的节度使府,对节度使不利呢?”

      这说辞倒是有几分可信。魏泠月略略平复情绪,又从他话中捕捉到另一关键词,惊道:“你说,和你一同来的是肃王殿下?”

      江重锦说是,见她不语,又追问道:“你还想问什么吗?”

      魏泠月想了想,“肃王成婚了吗?”

      江重锦抿平唇角,“未曾。”

      魏泠月如临大敌,肃王果真是冲着范宁秋来的么?

      上京城中情势并不安定,她远在江南都听说东宫太子如今的风评每况愈下,几个王爷争得你死我活,范宁秋如今适龄又貌美,肃王若想拉拢范路,娶范宁秋是最好的办法。

      可范宁秋此时嫁给肃王可不算是什么好归宿。

      自古夺嫡之事,成王败寇。

      魏泠月脑子乱糟糟的,正琢磨着,冷不丁听见江重锦开口。

      “魏姑娘,你当年……为什么退婚?”

      魏泠月回想当年这门亲事时,她处理的确实草率,甚至退婚书也是旁人递交的,想起江重锦昨夜语中愤懑不平,这事是该好好与他说一回。

      魏泠月顿了顿,很认真地问他:“你出身世家,甘愿自断前程,娶一个罪臣之女吗?”

      江重锦落寞地垂下眼睫,“你当年是这么想我的吗?”

      “我如今也是这样想的。”魏泠月冷静地说,“你那时一片锦绣前程,我不想你困于当年的几分情谊,用惨痛的代价来护佑我平安。江重锦,我承不起这份情,所以无论你甘愿还是不甘愿,我都不会嫁给你。”

      魏泠月说的是事实。

      她从来不觉得江重锦应该护佑她。

      她当年也设想过,嫁给江重锦大抵是能一生平安的。

      可她平安了,谁去查父亲当年围困战败的真相呢?

      若她当时嫁了,以后她再想查,人也已困进江府后宅里,她怎么查?再寄希望于江重锦吗?

      她从来不喜欢把命运交付于别人手里,所以她需要自己的力量和自由。

      下半晌时,落了一场雨,裙裾拂过青石地板,沾上冰凉的细雨。一场猝不及防的小雨,意外地打消了七月残存的暑热。

      江重锦沉默地撑着一把竹骨伞,送她回望舒院。

      “昨夜情势所迫,对不住。”他说。

      匕首吗?其实前后也就半刻钟,她印象并不深,他的行为没有很凶悍,也不像个正经刺客。

      “我没放在心上,”魏泠月想了想,道,“咱们俩恩怨一笔勾销吧,以后都不再互相介怀,行不行?”

      她说这话时神色很轻松,甚至带些自己察觉不到的温柔。

      江重锦偏头看着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这场和解来的很突兀。

      魏泠月觉得和解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她与江重锦本就没什么仇怨,如果他说的那些是真的,那他对范府也没什么威胁。这点她可以去找范伯伯求证。

      她的父母之仇,范宁秋的婚事,和江重锦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甚至她可以和解之后,从他这里打探肃王的消息,利大于弊。

      于是她当下整个人看上去轻松又愉悦。

      江重锦并不想打破这个氛围。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明白,旧时婚约是不可能留住魏泠月的。多年以来,他怀念的一直是初次相见时宛若皎皎明月的魏大小姐。

      这次见面他该欣慰。

      哪怕家逢巨变,明月从未蒙尘。

      江重锦在院门前止步,将竹伞递给她,一躬身又进了雨帘里,走了几步,他像是如有所感地一回头。周围雾蒙蒙,她盈盈立在雨中,很善意地朝他一笑。

      范宁秋过来时,魏泠月已沐浴过,换了身裙衫,见认到了,她指了指座位。

      “阿秋,坐。”

      “阿姐寻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范宁秋进了望舒院,几步的路程她也没有刻意地换裙衫,穿着玉青色的一身常服,干净又素雅。

      魏泠月同范宁秋之间是没什么秘密的,她简单措辞了一下,将昨夜听见的对话、遇到江重锦、旧日婚约和肃王的意图一一讲给她听。

      事儿太多,她一口气讲完喝了口茶。

      范宁秋沉静地问她,“阿姐是担心肃王待我意图不轨么?”

      魏泠月说不是,“我只是猜疑,也许情况不是我想的这样。可若真不幸被我猜中了,肃王也算人中龙凤,到时你要不要动心,一定考量清楚。”

      范宁秋其实觉得嫁给肃王是个不错的主意,说不定还能帮上阿姐呢。

      如今阿爹已查到旧事眉目,那旧案昭雪之后,阿姐回上京也是早晚而已,她知道阿姐舍不得那座待了十几年的侯府。她若嫁给肃王,去上京之后时不时就能同阿姐见面,多好。

      范宁秋这样想,却没与魏泠月这样说,只应了声好,转而问起她更关心的事儿。

      “阿姐的前未婚夫是那位江公子?人品如何?”范宁秋试探道,“他对阿姐是不是过分关怀了?”

      “人品?我父亲千挑万选的,大抵不赖吧。我从前与他不相熟,如今更是天壤之别。”魏泠月振振有词,“他昨夜有些恼怒我退婚,大抵是当时伤了颜面吧,今日难免要多追问了几句。”

      范宁秋却道不是,“江公子看阿姐的眼神像是有几分情义。”

      魏泠月颇有几分自得:“我生的如此美丽,谁又忍心冷脸待我。”

      范宁秋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她总觉得那位江公子看阿姐的眼神晦暗又幽深,那眼神,不单单像阿姐口中见过两回的情义。

      罢了,阿姐情窦未开,与她说这些也是徒劳。

      两人说了几句话,魏泠月又绕回了昨夜听见范伯伯书房的事儿。

      魏泠月说:“范伯伯防我防的紧,定不会向我透口风。不过我想了个办法,就是得拜托你,去帮我打探是谁在帮范伯伯办这差事,只要知道是谁,我总能查出几分蛛丝马迹,至少比我日日空耗着日子强。”

      范宁秋向来是站在阿姐这边的,干脆地点了头。

      晚间范路差人请两位小姐去前头一道用饭,还暗暗提了句,略作梳洗。

      魏泠月没多想,重新梳了头换了身裙衫,出门便在路口碰见等她的范宁秋。两人一路挽着手过去。

      “阿爹忙于政务,寻常也不会叫我一块儿用饭。不知今日是什么情况?”

      “应是家里有客,伯伯在府里摆了个家宴吧。”

      “家宴?”范宁秋思索片刻,“你是说,肃王殿下与江公子也在?”

      魏泠月点头,“你的婚事儿不知伯伯是如何打算的。”

      范宁秋说:“总归阿爹不会贸然将我许出去。”

      女孩儿们说着私房话,拐过小门,隐隐约约能瞧见饭厅里有几道人影。

      魏泠月示意范宁秋收声,两人齐步迈进饭厅,果不其然,饭厅里正坐着午宴时的两位客人。

      “阿秋,阿月,过来坐。”范路道,“萧公子与江公子这几日要在府上的惠松楼借宿,你们二人记得照拂一二。”

      魏泠月心里腹诽,不知道要照拂他们什么,院里又不是没人侍候。

      范宁秋应了声好。

      肃王笑眯眯地说道:“不用,本就是借宿节度使府上,哪能劳烦范小姐照拂呢。”

      家宴未曾分座,魏泠月与江重锦就隔了两个身位。婢女鱼贯而上,菜肴摆得齐整。

      满桌的人,数她前头的瓷碟摆得最少。

      江重锦余光一直打量着她。

      大抵是女孩儿养的娇贵,她挑口挑的厉害,甜、酸都是浅尝辄止。菜品也挑,一顿饭下来,不知才吃了几口。

      这一顿饭吃完也到了掌灯时分。

      魏泠月正要告退,她忽然听见肃王低声向范路问道:“节度使大人,你这侄女可定了婚事?”

      这下算是走不成了。

      魏泠月拧眉,这话怎么怎么又引到她身上了?这肃王到底什么路子。

      范路也是一顿,答道:“说起这事儿,我也犯愁。阿月从前定了门婚事,虽逢巨变,却对那未婚夫仍有牵挂。阿月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我也不好强做主。眼下旁的儿郎再好,她如今也瞧不上。”

      在场的人,除了范路,都是神色一怔。

      魏泠月心道完了,她把这茬忘了。

      范宁秋只让她编个心悦之人,她想了想这些年来,能让她有几分编造余地的也只有江重锦一个人。她哪里能想到,随口掰扯的前未婚夫,隔天就出现在她眼前。

      这两日事儿太多了,她一下子没想起这事儿,被范路当着前未婚夫本人的面提起这事儿,她简直羞窘到无地自容。

      范宁秋惊道:“竟有此事?”

      江重锦神色不明,半晌低低地笑了一声儿。

      大抵是二人离得近,魏泠月转瞬间耳根发起烫来。

      罪魁祸首的肃王啧啧两声儿,眼神落在江重锦身上,笑道,“小姐竟如此情深义重。”

      不知为什么,魏泠月愣是从情深义重这四个字里听出了满满的调侃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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