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

　　直升机在村民的咒骂中驶离，平稳飞行在伊甸山脉的上空。
　　群山万壑，山脊四面八方的向外辐射，仿佛神女的裙褶，一只手就能抻平。

　　不久后，直升机降落在一处隐秘据点。

　　这次的任务并不在Blue volcano负责的范畴之内，只是调查对象和他们曾经破获的一桩案子有牵扯，所以被临时委派到伊甸辅助侦查。

　　而远在千里的A市，孟彧毅然赴死，在宣政殿撞了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自是孑然一身，却留下一堆烂摊子等着孟听白收拾。

　　这一噩耗跨越千里，兜兜转转，终于借着洛沨的嘴，传进了孟听白的耳朵里。

　　***

　　月光如烟，绿竹猗猗，静谧时刻，林中的一串小雀忽然惊起。

　　“你说谁疯了！？”

　　“我？？”

　　“在片场给自己开瓢？？？”

　　孟听白连连质问，简直怀疑自己听不懂人话。

　　金发少年捂着嘴抖个不停，笑的很欠揍：“对哦，就今天上午发生的，据说现场老惨烈了啧啧啧……”

　　“诶？哥，你这啥眼神？你不信我？”

　　孟听白斜眼，十分有十二分不信：“我从昨天就一直和你们留在伊甸。”

　　“可我真的看见那条热搜了！”

　　“空口无凭，证据呢？”孟彧向他摊开掌心。

　　“……那个……公司处理的太快啦，我还没仔细看呢……视频就被封了……”洛沨支支吾吾的，越说底气越不足。

　　孟听白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拿起领导腔调：“年轻人，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无凭无据，你连证据都拿不出来，还想不想做警察了？”

　　“我做我做！”洛沨急得脸涨红，“但是我真真真没有瞎说！”

　　“好好好，信你信你。”孟听白揉了把他乱糟糟的头发，随便敷衍过去。

　　不久，楚君意和温笠云一前一后从屋子里走出来，低声同几位驻地警察交谈着。

　　打蔫儿半天的洛沨忽然跳起来，兴奋道：“哥哥们出来了！”

　　“……你一天哪儿来那么多精力霍霍。”

　　洛沨嗓门大，院子里都是他的声音。

　　温笠云偏头看过来，疑惑的歪了歪头。

　　“笠云哥！笠云妈妈！来！来嘛！”洛沨疯狂呼唤他，手摇得像风扇。

　　温笠云一头雾水，只好和楚君意知会了声。

　　他走过来，在孟听白身旁坐下，手指轻柔缠绕他细软的发丝，笑着说：“红彤彤的，从远处看像朵小红花一样哈哈……”

　　“会不会太鲜艳了？”

　　“不会呀，”温笠云说，“我们孟孟脸蛋这么漂亮，天生就该引人注目……对了爆爆，你叫我来干嘛？”

　　洛沨：“就今天上午片场的事！三哥不信。”

　　温笠云犹豫片刻，为难的说：“……我本来也不相信的，可是刚才大哥和我收到公司的通知，要我们尽快把你带过去问责……”

　　话音刚落，洛沨又蹭的跳起来，比当事人还着急：“不是，为啥要罚三哥啊！他不才是受害者吗？”

　　孟听白轻飘飘的回答：“因为我是偷跑出来的。”

　　“哦……”洛沨悻悻的坐回去：“我没仔细看报告书……以为这次行动还是我们四个人。”

　　孟听白对处罚不以为然，心思全被片场那人勾了去，很久没有说话。

　　温笠云怕他不高兴，温柔安慰道：“不用担心孟孟，哥哥们会替你求情的，大哥的话可好使了。”

　　“我也会！”洛沨抢着说。

　　“……”

　　孟听白思虑片刻，缓缓问道：“世界上真的会有另一个人长得和我很像吗？能以假乱真的程度？”

　　温笠云若有所思：“嗯……不能忽略一些后天因素，也许他在自己脸上动了刀子呢？”

　　“……说的也是。”

　　“放心吧哥！”洛沨拍拍自己的胸脯，“等明天回A市，见到那个丑八怪冒牌货，我肯定饶不了他，把他的假鼻子假嘴巴全打烂！”

　　孟听白被他逗笑，摸摸洛小狗的头：“你最好是哦。”

　　***

　　A市。

　　虞红叶手忙脚乱的从水池中抢救出手机，欲哭无泪。

　　抵着门闩的手迟疑不决，她消化了很久，才艰难接受这个真相。
　　“小宝在伊甸……外面那人不是小宝……小宝没受伤……受伤的人不是小宝……”

　　下一刻，她像是坚定了某种决心，开门大步走出去。

　　“你到底是……！！”虞红叶喉中一窒。

　　从窗口吹进的微凉晚风，带走了她额头的冷汗。
　　慢慢的，她放下了手中的酒瓶。

　　她看见孟彧像个瓷偶般站在窗前，纱帘外的光在他身上落下朦胧光影，那光芒并不来自于月亮，而是绚烂的霓虹灯。

　　夜晚是暗淡的，窗外却是明亮的。他默默的站在那儿，像同时置身于黑夜与白昼。

　　虞红叶：“喂！”

　　然后，她看见那人慢慢侧过身。
　　他的样子，称得上失魂落魄。

　　“如今……是何年月？”他问。
　　声音很小，像树叶在翕动。

　　虞红叶向前走了几步：“我没听清。”

　　孟彧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小了，几乎埋在嗓子里。

　　虞红叶敏锐察觉到声音中细小的颤抖……他在害怕？

　　不知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明知道他不是孟听白，可看见那张和孟听白一模一样的脸露出无措的表情时，虞红叶的心脏好像软成了一滩水。

　　虞红叶抱着胳膊走近，声音放得很轻：“今年是2024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二、二零二四……”孟彧小声喃喃，“那如今是何朝代？南唐……北梁？还是……都不是？”

　　“难道……你是古代人吗？”虞红叶猜出大半，“南唐、北梁，那是你生活的时代吗？”

　　“嗯。”

　　虞红叶震惊的“嚯——”了声，掰着手指头数：“唐宋元明清……这么说，你来自一千多年前！”

　　孟彧蓦然抬眼。

　　虞红叶终于在他脸上看见了除平静之外的表情。
　　仅仅一瞬，眨眼片刻，他便再次恢复了清冷模样。

　　虞红叶超近距离的观察他，嘴角渐渐浮出笑意。
　　——脸蛋白白净净，比小宝还嫩，好像能掐出水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

　　“吾名孟彧，字清和，二十岁。”

　　虞红叶满脸慈爱：“哎哟和我们家爆爆同岁呀，小宝还大你三岁呢，真好。”

　　孟彧警惕的退后一步：“……吾方才问你，如今是何朝代，你还未回答。”

　　“啊啊啊这个该怎么跟你解释呢！”虞红叶犯难，疯狂在脑子里扒拉高中历史。
　　“就是嘛，现在已经不流行君臣、妻妾、尊卑……总之古人建立的封建制度彻底死透了，现在是人人平等的新时代。”

　　孟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过了会儿，他又问：“孟听白，是何人？”

　　“他和你长得很像，不对是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虞红叶觉得不可思议。

　　“卧槽，不会吧！”她猛然间醒悟，“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前世的孟听白，孟听白是一千年后的你！”

　　虞红叶沉浸在非常奇怪的心情中，虽然穿越题材的小说、电视剧看了不少，但这种事情竟然能发生在自己身边！简直难以置信……

　　孟彧不再问了，安安静静的站回窗前。

　　外面有很多光——地面有、楼宇内有、树叶上有……连小雀的羽翼上也有一片狭小的光斑。
　　天地间的光芒太多，多到他连月亮都找不见。
　　一千年对他来说实在太长了……这时间，长到足够月亮西沉几十万次。

　　孟彧轻轻开口：“吾还以为外面燃起了大火，看了很久才发现，原来是灯光……”

　　“你们古人都点蜡烛，那玩意儿肯定没有灯亮啦！”虞红叶乐呵呵道。

　　孟彧没有再说话，那双烟笼春水的眼眸，静静向外注视。

　　许久，虞红叶看见，一滴泪水从他鼻尖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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