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你叫郭望轩，是吧？”
　　杨止拿着手机，“给你发了好友申请，记得通过。”
　　郭望轩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古怪。
　　“我怎么你了？”杨止不爽道。
　　“不是，”郭望轩清了清嗓，“我忘记开机密码……了。”
　　气氛凝固下来。
　　杨止显然不信，“你这理由还能再拙劣一点吗？不想加就不加呗。”
　　郭望轩把手机揣兜里，“不信算了。”
　　杨止昨天给郭望轩预估的心理年龄是十岁，现在看来还能再减个三岁左右。
　　“你想在我家待多久？”
　　“我决定不了。”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你以为我很想待在这里吗”的意味。
　　杨止小时候略略体会过这种被爸妈强行推进不熟的亲戚家留宿的尴尬，不过没这家伙表现得这么突出就是了。
　　容城时间早上八点，共坐在一张餐桌上吃方便面的两个人，已经非常没有话题聊了。
　　“你带衣服来了吗？”
　　显而易见，但杨止不放弃一丝希望。
　　他瞪着郭望轩身上的套装。
　　“我不知道。”郭望轩猛吞一大口面。
　　“喝酒还能喝出失忆啊？”杨止道，“让你家里人转点钱给我，我带你去步行街买几件衣服。”
　　为防他又搬出“忘记密码”的理由，杨止直截了当地把通话页面怼郭望轩眼皮底下。
　　“现在给我打。”
　　见郭望轩许久没有反应，杨止冷哼一声，“别告诉我你连爸妈的手机号都整不明白。”
　　郭望轩抬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暗色。
　　「错过的太多～结局太心痛～」
　　杨止低骂一声，“操。”
　　“喂，老妈，”杨止柔下语气，“在和……小轩吃早饭呢，起来了，都起了。”
　　郭望轩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现在吗？额，我的意思是——我待会儿带他去买衣服，他带行李了没有？”
　　“问过了，不知道呢。”
　　“昨晚啊，他在外面吃夜宵……没吃上火的！可能错过了吧。还不是你发的照片那么糊……”
　　杨止边喝汤边“嗯嗯啊嗯”，挂断后火气似乎随着那口毫无营养的汤滑溜进胃，一下子平和起来，“等会儿带你去见我爸妈。”

　　两户人家住得蛮近，步行路上时，杨止飘起那个压底下的疑问，“你去酒吧干嘛？”
　　郭望轩扭去看时装的脖子差点没扭回来。
　　“失恋了？”杨止半开玩笑道。
　　结果郭望轩突然被点了“暂停”键似的，杨止也跟着停下来，震惊道：“真失恋了？”
　　郭望轩冷硬道：“没有。”
　　“你放屁呢，”杨止越琢磨越好笑，“才多点大。”
　　郭望轩恼怒了，“说了没有！”
　　“那你去干嘛，证明自己从高中生褪变成真男人了？”杨止说。
　　郭望轩撇过头去。
　　“来那喝酒的，都不是多厉害的，很少人会闹事——你遇上了，他们不会来帮你，哪怕你年纪小。”
　　“那男的叫周会斌，专挑我不在的时候来。”杨止看着他，“荤素不忌。”
　　“如果你想立刻马上一瞬间变成男人，就去找周会斌。我有他微信号。”

　　事实就是，杨止不太适合当老师。
　　一番不太像说教的说教下，他成功获得郭望轩厌恶面孔一张。
　　真是欠教育啊。杨止想。
　　话说他到底该怎么称呼郭望轩的父母？

　　老妈换上夸张的酒红色包臀裙，搭配临时卷好的发尾，笑吟吟地招呼两人进来。
　　高亢的夹子音出世便不同凡响，需要杨止用余生去忘记。
　　“哎呀，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吧！”
　　杨止默默脱鞋。他曾经听信老妈的客套话，领着一票儿高中同学，踩着一双双从田径场撤下来的跑鞋直接进门了——后果需要用一个星期来结痂。
　　进门没多久，老妈的声音又从身后闯过来，“唉？小轩真的好懂事啊！”
　　郭望轩竟然把他们的鞋子摆正码齐了。
　　老妈笑颜如花，每一道皱纹都勾勒出藏不住的赞赏。
　　杨止不可置信。
　　你这家伙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还不给弟弟切水果。”老爸戳他。
　　只见老妈抓着郭望轩的胳膊，热情洋溢地把人拉到自己边上，“想吃什么就说，哥哥会给你切好。”又把遥控器塞他手里，“想看什么就搜吧，哥哥充了电视会员。”
　　郭望轩的态度转变得比杨止洗澡还迅速，干点芝麻大的事，后头必跟上一句做作的“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三句话，把老爸老妈哄得心花怒放。
　　里外洋溢着热闹的气氛。
　　“小轩，容城好不好玩啊？”老爸说。
　　郭望轩一时间没说话。
　　老爸接着道，“和你们那边比呢？”
　　“这里吧，”郭望轩说，“这里的人更热情一点。”
　　杨止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妈白他一眼，“你笑什么。”
　　“对对对，”杨止乐了，“哪都热情，尤其是酒吧，热情得要命。”
　　但老妈没有体会其中深意，“干嘛，弟弟还小，你不要带坏他。”
　　杨止憋笑憋得双肩乱颤。
　　老妈懒得搭理自家毁气氛的儿子，顺手放在郭望轩肩上，“你妈妈怎么没有跟着？”
　　郭望轩竭力忽略心中不适，视线放在乱七八糟的校园爱情剧上，“她最近有点忙。”
　　“怎么会，”老妈像听了天方夜谭，“她天天搓麻将，哪个比她更闲喽？”
　　郭望轩的反应落在杨止眼里，怎么看什么像“快了快了，快编出来了，别催”，比看喜剧片还得劲儿。
　　好在老妈并不是一口咬死的性格，大大咧咧地，注意旋即转移到剧情上，“这男主角好丑啊，还没小轩一半好看。”
　　这不，话题比冒泡泡还顺溜，“对了小轩，你高中有没有女孩子跟你关系好啊？”
　　“好像……没有。”
　　“啊？怎么可能，你别不好意思啊。”老妈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肯定懂阿姨说的什么意思。”
　　郭望轩哑然，终于使用“伤害转移”的技能卡，“我觉得哥哥比我长得更帅，他才应该有很多玩得好的……女生。”
　　一声“哥哥”把杨止全身鸡皮疙瘩都激活了，脚趾头只恨这房子占地面积太小，不够发挥。
　　老妈颇为扫兴，“他啊。”
　　老爸笑着说，“杨止可看不上。”
　　郭望轩说：“眼光很高吗？”
　　“他是瞧不上，是个女的他就瞧不上。”
　　杨止喝了口冰牛奶，满含揶揄地瞟了瞟被两个大人夹在中间的郭望轩。
　　他说话都有点凉意。
　　“别吓到他了，”他说，“毕竟还是个连酒吧都不能进的小孩子。”
　　郭望轩不偏不倚地与之对视。
　　出乎杨止意料，他没有想象中的惊愕。
　　太平静了，他不该这么平静。
　　哪怕宛如冰山一角，暴风雨前的晴天，海底汹涌的暗流之类的，郭望轩也不该平静到，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老爸老妈是习惯了的，经常拿杨止取笑。
　　可这人明明刚见不久。
　　除非郭望轩根本没有听懂。
　　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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