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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玉
周元馨和夏任时各手执一根竹棍,片语不发地听着小儿子讲故事。
在父母面前,夏泽说得深思熟虑,尤其细致地叙述了那少女对他友善热情,对金木雀赞赏有加,还适当添油加醋,将驭手也算进了慧眼识珠之列。
来龙去脉讲罢,夫妇二人相视良久,夏泽看不出爹娘是满意还是要联手收拾他,想向身旁的兄长求助也不顶用——夏泓只当看不见他明送秋波,垂着头一摇一晃,眼帘半合,似乎已经开始假寐。
"人家真的没打你?"
先开口的反是做不了主的夏任时,周元馨同时笑出了声,夏泽忙不迭喊出了伸冤的气势:"没有!她还好好和我告别了!"
"既然没挨打,也没问你叫什么,那应该是没惹麻烦。"夏任时点头捋须,转向一旁喝茶的夫人,"元娘,你说句话呀。"
"阿泽,你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母亲的语调平静悠远,问题出乎预料,假寐到快要入眠的夏泓抬起了头,意欲见证局面如何发展,又要装作没觉察父亲意味深长的凝视,一时间忙碌异常。
"不能……不能算吧。"夏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擒住了,只觉得头脑和脸庞都在发热,"我都没见到她的面……"
夫妻二人再次对视,相顾莞尔。
"那娘问你,如果名录里找不到这姑娘,你会怎么办?"
周元馨收起笑意看着夏泽,定定地等他平复再回答。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没什么可说的了。"夏泽音声闷闷,把"没有缘分"四个字咽回肚子里。
"如果找到了她的名字,你又如何呢?"
"我……最不济也想当面对她道个谢……"
原本打算得理直气壮,话一出口心却虚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想好,因而怎么说都不对劲。他不确定自己再见一面的念想是不是妄诞,不知会不会再添什么误会,又或是直接被当作冒失的登徒子。但他更怕从此再也没有她的消息,徒生满腹担忧,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事情千头万绪纷繁缥缈,好在夏小公子从不钻牛角尖,迎着母亲沉静如水的目光,使出自己遇事时最惯用的解决手段:"多思无益,先找到再想之后的事。"
"说得好。"夏泓适时给出一点赞许,接住了弟弟的话头,"就要谋定而后动,不必这么早徒费心力。"
"你倒会捡现成便宜。刚刚阿泽直朝你使眼色,做哥哥的跟瞧不见一样,这时候又蹦出来应声,真是教人不忍心看。"周元馨神情松动,轻轻扶额,"阿泽能多想些是好事,我原本打算,如果他上来就说要去人家家里提亲,我就和你爹一起打折他的腿。"
夏任时颔首,笑得云淡风轻:"现在放心了,没干出有辱门楣的事来。"
周元馨用自己的竹杖叩叩丈夫的那根,提醒他放下兵器。一家四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于都长舒了口气。
"好了,阿泓阿泽都随我来,拿了东西就快走吧。"
慈母之心盈盈,周元馨将名录和名录注都给了夏泽,又当场写下三个名字交到夏泓手中,嘱咐他别忘记自己的事。夏泽怀里抱着册子,差点就地给母亲磕个响头,脚下生风地拉起兄长窜回自己的院子,进书房后铺纸研墨一气呵成,推着夏泓落座。
押着兄长细细看完三名相亲对象的名录注,夏泽才在他身旁定心坐下。
"不在你要相看的姑娘里面。"
"那就好。"夏泓听罢,松了归家以来的第三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三位姑娘都长居毕州,名录注上说,她们性子都端庄娴静,和她不一样。"
"啧啧……和、她、不、一、样。"夏泓斜睨着弟弟摇了摇头,"那先来说说你手上的线索,越细越好。"
名录按京城和毕州分了上下两册,老练的金吾卫将毕州那半先放到一边,翻到按姓氏排序的目录一页,握好了蘸墨的笔。
"她年龄应该与我相仿,不高不矮,身量匀称。乘的马车没有赘饰,出行也没有大队仆从,并不招摇,应该不是伧俗的富贵之家。"
"继续说。"夏泓一手记录,一手翻着名录,视线始终移扫未停。
脑海中的身影逐渐明晰,夏泽回忆着少女为数不多的话语,拿过名录注翻看起来,追赶兄长的速度。
"说话带些京城口音,并且说自己难得来一次毕州,可见平时不居于本地,而是亲人在毕州,她唤作'阿翁',那应该是祖父或外祖父……试着找找看常居京城,家中长辈出身于毕州的姑娘。"
纸页轻响,眼看就要翻到末尾,夏泽不敢抬头。
"有了。"
视线落定,夏泽一眼看到"萧琏"二字,心口砰然作响。
顺着兄长手指的方向看下去,他花了好一阵子才将母亲亲笔写下的端正小楷连成句子,草草通读一遍,不禁倒抽了口气。
"御史萧中恒长女,年纪的确和你一样大,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外祖父是梅山先生梁载安,那她母亲就是……"夏泓缓缓念着纸面上的内容,探头看了一眼隔壁的名录注,"出阁前就给父亲梁老先生做助手修过文典的梁女史。"
"梁女史……梁韫晖?"
哪怕见文章就头痛如夏泽,多少也听闻过为天下学子士子著书立说的梅山先生,还有老先生天资聪颖、才藻留名的女儿。
夏泓面露不忍地点点头,仍然继续说下去。
"她哥哥是萧瑜……我听说过,也是个拔尖的才子,据见过他的同僚说,是个很斯文的读书人,没什么文酸气,人如其名,长得眉清目秀,很讨女孩子喜欢。"夏泓得出结论,"全家人都有文曲星光照,还有个现成的招婿模子在旁边放着,这姑娘眼光肯定不会低。"
看着弟弟双眼和脸色越发黯淡,整个人似乎快塌了下去,他连忙亡羊补牢:"别灰心,你也不赖。说不定她不喜欢才子,就喜欢爱钻研机关术的呢。"
夏泽对照着次序翻到名录注萧姓那页,幽怨地抬头瞪了他一记。
周元馨的消息网没能延伸出毕州太多,萧家姑娘在名录注中的面目依然模糊,性情喜好一律不详,只有一句笔力格外沉劲的评语:据称神似其母,非寻常人。
她确实不是寻常人。行动的身姿利落轻快,和陌生男子交谈落落大方,还眼光独到,夸赞金木雀精巧别致,懂得爱惜他人的心意。
既然有个面如冠玉的亲哥哥,那她的相貌一定也生得好——生得不那么好也无妨,心地好又聪明就足够了,他也不喜欢以貌取人之辈。
思绪越飘越远,他好歹感觉清醒了一些,合上已然阅览完毕的册子,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咱们娘亲……对梁女史有什么看法啊?"
"你不如之后问问她。"夏泓打了个哈欠,将那张写着三个名字的纸塞进袖袋,"去吧,缘分自己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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