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你好我铁直

　　哗啦啦，哗啦啦，豆大的雨点打在宿舍楼外成片的杨树叶上，交汇成一道急促的起床铃。
　　万愿就是被落雨声叫醒的，她昨天又忘了定个闹铃，睁开眼一看手机，七点四十了。
　　“完了！”
　　今早有节思政课，那个小老太太最喜欢掐着表数学生迟到了几分钟。

　　“何薇、周晓静，赶紧起来，小老太太又该喷火了。”

　　见唤不醒两位睡眼朦胧的舍友，万愿果断放弃，抓了一件外套一把雨伞夺门而出。

　　不知道校长当初请了哪家黑心施工队，宿舍楼前的砖路大半儿是镂空的，一到下雨天走路就像开盲盒，一脚下去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踩到泥水里。

　　万愿的腿就像装了探测器，专门挑镂空的地介儿踩，等走出这片“雷地”，裤腿已经湿的不成样了。

　　最后一批早八大军争锋从食堂涌出，直奔教学楼，在浩浩荡荡的人流中，万愿逆流而上挤向食堂的身影就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还发现了一个更格格不入的，食堂旁边绿化带里立着一朵黑色的“小蘑菇”，“小蘑菇”里一人一猫纷纷蹲成一团，互相打量着。

　　大下雨天的清晨蹲在路边喂猫，只有大一新生干得出来这种离谱事，万愿腹诽道。

　　喂猫的女生穿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露出一截儿拿着猫条的白花花的手臂，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像是被漫画家一笔勾出来的下骸骨和高挺的鼻梁。

　　万愿越看越觉得熟悉，挪到侧面，那一张清冷漂亮，不带表情的脸映入眼帘，这不就是论坛上被造谣的小班花儿吗。

　　“那个，”万愿想开口叫人，酝酿了半天没想起来人家叫什么名字，只能极不正经地脱口而出，“诶，小班花儿。”

　　陆念辞突然听到背后响起声音，下意识回头看过去，手上的猫条一个不注意怼到了吃得正欢的虎斑猫脸上，这是个气性大的主儿，舔了舔脸上的残渣，举起爪子照着那条白花花的胳膊来了一下。

　　“嘶！”小班花儿没吱声，万愿倒是像被自己被挠了一般，舌头抵着两排牙齿发出一声气音。

　　两条狭长的伤口开始往外渗血，如红梅在雪地绽开。

　　陆念辞彷佛感受不到疼痛，还扬着胳膊把猫条里剩下的东西挤出来喂完，一双丹凤眼垂着上下瞧了万愿几眼，好似在问：叫我什么事儿？

　　万愿想，好好一小姑娘，怎么嘴就被502粘住了呢。

　　“赶紧把伤口处理一下吧，虽说学校的猫都打了疫苗，你也最好是去医院再打一针狂犬疫苗。”

　　“嗯，谢谢。”陆念辞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纸就要往手臂的伤口按，被万愿一下握住手腕。

　　手指的温度被冰凉湿润的雨气衬托得更加炙热，热意沿着手腕往上爬，传到被猫抓的伤口处，唤醒了那块儿肌肤的知觉。陆念辞现在觉得那两道口子火辣辣地疼了。

　　“诶，你不能这么直接擦，先把伤口冲一冲。”

　　反正课也来不及上了，万愿决定管闲事管到底，嘱咐小班花儿待在这儿别动，自己去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和创口贴。

　　出来时，小班花儿正举着伞规规矩矩地朝着超市门口站着，雨水从伞尖儿滑落，形成一道断断续续的纤细水帘，把人隔绝在内。

　　让不动就真一动也不动啊，万愿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别看一张脸冷冷清清的，人倒是乖得很。

　　拧开水冲着她的伤口，万愿突然想起来还没跟小班花儿说道说道自己姓甚名谁，叫她所为何事。

　　“我叫万愿，外院大三，你要是乐意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学姐。”

　　陆念辞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你知道什么，知道我是谁？还是知道我是渣男的前女友，害你被挂在论坛骂的罪魁祸首？

　　“我前天给你发了邮件，你们学院给新生统一开的邮箱，你看着了吗？”

　　万愿找出了发帖人的IP在她们学院新生宿舍后，就把那张帖子连带事情的整体情况、她的猜测推论都放在一份文档里，从学院官网找到了新生邮箱，打包给当事人发了过去。

　　两天过去，没有回复。

　　她想是不是人压根不知道，学院会给新生开一个公用邮箱。

　　正如她所想般，陆念辞摇了摇头。

　　“什么邮箱？”

　　得，一番功夫白费。

　　万愿不打算采取迂回的提醒方式了，直接看门见山问道：“你看了这几天的论坛吧？”

　　“什么论坛？”

　　好了，感情人家不仅不知道新生邮箱，甚至连校园论坛都没登上去看过。

　　自己这两天翻来覆去，愧疚地想着怎么把这件事解决了，降低给新生学妹带来的负面影响，结果当事人表示，自己丝毫没受到影响。

　　万愿拿出手机，登录校园论坛，唰唰几下翻到这两天依旧挂在首页，但热度有所下降的帖子，递给一问三不知的小班花儿。

　　陆念辞简单扫了一遍，皱起眉头。

　　“对不起。”
　　回忆起那天网球场清脆的两个巴掌，两个人应该是谈了很久了，如果不是遇到她，估计现在还好好在一起。
　　陆念辞想，自始至终，遇上自己的人都没什么好事儿。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骂得又不是我。”
　　万愿真想切开这个学妹的脑袋，看看出场线路是不是装反了，她永远能做出和自己设想截然相反的反映。

　　“这个校园论坛每天刷的人挺多的，一直在上面挂着不是个事儿，我托人查了发帖IP，显示在你们学院新生宿舍楼。”

　　“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指不定就是身边的同学发的。”

　　把这些天想说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万愿口干舌燥的，正好给陆念辞冲洗伤口的水还没用完，她举起矿泉水瓶把剩下的灌了进去。

　　边牛饮边瞥着陆念辞的神色，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堆，小班花儿总该给个反馈吧。

　　“谢谢。”
　　她真诚地说完，似是察觉到了简短的回复有些不尽人意，又补充一句：“我知道是谁了。”

　　“不客气。你说话是不是按字儿收费啊，一个字儿一块钱？”
　　万愿回味了下她说的前几句话，都不超过六个字。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戳中了她的笑点，陆念辞脸上清冷的面具扯开裂缝，连眼睛都含着笑意，但笑声闷在胸里，只是握着伞的手在发颤。
　　“不收费。不好意思，我平时不怎么怎么说话。”

　　岂止是平时，看样子是一直。

　　“老天爷是公平的，分给每个人差不多的话时量，平时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人，总会遇到十几句、几十句话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事。”

　　万愿故弄玄虚地唬着小班花儿：“你看，你现在不就要和那个造谣的费好一番口舌。”

　　寡言的人点点头，又幡然悔悟，想要佐证自己说话不收费似得，开口道：“或许是吧，也没关系，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再慢慢补回来。”

　　雨渐渐小了。
　　万愿把买来的创口贴啪一下扣在两道伤口处，勉强把血痕包起来，边缘还露出来一小截儿猫爪的收边儿。
　　“别沾水，也别贴太久。”

　　虽然动作豪放随意，但万愿身上却莫名笼着一层温柔，强势的温柔，让人不能拒绝，包裹在身边无孔不入，这是陆念辞从未感受过的。
　　她第一次地，拿起手机，点开二维码，试探着碰了碰面前人的衣角。

　　“加微信，成呀，要是你骂不过那个造谣的，我远程做你的语言指导。”万愿笑嘻嘻地扫了界面把申请发过去。

　　头像是一轮落日，微信名简短明了：陆念辞。

　　陆念辞，三个字绕在嘴边情意绵绵，不知家里取名字的时候是否料到，多年后孩子长成这般正经冷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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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城市很特别，陆念辞人生十八年未有的经历，一个月的时间在这儿补齐了，目睹撕渣男现场，被当成小三痛骂。

　　猫也和江南水乡不一样，不仅不怕人，气性还很大，一不如意就给人一爪子。

　　一整天，只要陆念辞眼神扫到那张创口贴，万愿指尖的温度就一次一次涌上来，像涨涨落落的海潮，来时汹涌浩荡，退时又无处可寻，沾染地她整条手臂都知觉错乱一般。

　　当晚，万愿回到宿舍，从隔壁宿舍同学口中得知，思政课的小老太太一连点了她们宿舍三个人都没到，怒不可遏，决定下周抽查笔记。

　　查就查，还非要抽查，不写就面临着百里挑一的心惊胆战，写了又往往落得擦肩而过的不平衡感。
　　真是死都不来个痛快。

　　抱着手机躺倒在床上，小班花儿这边倒是痛快得很，只见她发来：
　　这件事解决了。
　　是我舍友发的帖。
　　她已经把帖删了。

　　“行啊，连语言指导都没用上，小看小班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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