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泼皮的乱世荒年

　　“大嘴不是小鹿，你可是个女娃子！我就没见过这么不知羞的。”宋猛挣脱不得，脸憋的跟猪肝似的，不赞同道
　　“女娃子怎么啦？知羞他就不是我男人了？”宋小鹿看他那一脸少见多怪的，心里冷笑的同时，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柴房里推，“大伯你都还没跟你侄女婿正式打过招呼呢，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们刚好可以聊聊，也好增进增进感情。”
　　一推开门，宋小鹿就看到男人躺在用稻草垛子铺开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死了没。
　　宋小鹿可不管那么多，上去对着人屁股就是重重一脚下去，“起来，别装死！”
　　地上躺着的人眼皮颤了颤，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眼神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倒插门的，这是咱大伯。”宋小鹿介绍道，“家里都是女人不方便，既然你醒了就陪咱大伯聊聊。”
　　张云策内心os:他是怎么醒的，这女人心里没数吗？
　　宋猛全身都写满了抗拒，经宋小鹿这么一招呼，更是无所适从。
　　宋小鹿可不管，说坐一会就必须不能离开，转身出去还不忘把门给关上，体贴得给两人留下了和谐相处的谈话空间。
　　屋里，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阵。
　　“还不知道侄女婿是哪里人呢？”宋猛搓着手没话找话。
　　张云策掀了下眼皮，淡漠的眼神便落在了宋猛的身上。
　　就在宋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这人却意外开口了。
　　“不记得了，醒来后就在这里了。”
　　干哑的声音和严重脱水起皮的唇角，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在这家里处境并不好。
　　这人要是能为己所用……
　　荒谬的念头只在宋猛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他彻底否决了。
　　一个断了腿的废物，就算再听话，到头来也只能沦为砸在手里的累赘。
　　既然是累赘，还不如直接处置了来得省事。
　　到时候以宋小鹿那体型和臭比阴沟的名声，再加上克夫这一条，便是再招婿，怕也难了。
　　一个只配当老孤女的招祸精，还不如到山上去当姑子呢。
　　届时，提出让他家老三再过继到二房，给宋老二摔盆，就是外人也挑不出理来。
　　至于刘氏这个外姓人宋猛根本就不放心里。
　　宋猛眼珠子骨碌碌一阵转，心里不停盘算。
　　张云策一看他这表情，也不知道这人在憋什么坏水，只能先静观其变。
　　张嘴咳嗽了好几声，神情顿时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来。
　　宋猛见状，不由眼睛一亮，一脸和蔼道：“我看你精神不太好，就先歇着吧。”
　　“多谢大伯体谅。”张云策也不客气，艰难地翻了个身，对着墙面兀自闭目养神了起来。
　　谁都没说话，屋子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只余下一盏豆大的油灯，昏黄的烛火在明灭间来回摇曳。
　　身后，宋猛脸上和蔼的笑容已经收敛了起来，见男人不吭声不理人的，也不生气，只是脚步不自觉的向稻草垛边上挪了过去，眼神也随着渐渐变得狠戾了起来。
　　这种吊着一口气的累赘，活着也是受罪。
　　只要他伸手帮上一把，就是死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
　　宋猛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脖颈的位置，因为紧张，呼吸都有些粗喘了起来。
　　张云策浓密的睫毛煽动了一下，只觉得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让人寒毛直竖。
　　烛火映衬在墙面上的影子，如同修罗死神的阴影朝他密不透风地笼罩下来。
　　偏偏他如今只能像个废物似的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张云策双手无声用力地攥紧了身下的草垛，被强烈的不甘填满了内心。
　　他要死了吗？
　　没有轰轰烈烈，不是战死沙场，只是死于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手中！
　　想想都觉得窝囊。
　　就在宋猛即将对张云策下手时，只听“嘭”的一声。
　　柴房的门应声而开。
　　“大伯，等久了吧。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你趁热吃着。”宋小鹿手里端着一碗荷包蛋汤，碗里足足打了两鸡蛋。
　　她将东西往宋猛手上一搁，道：“多亏了大伯惦记着我，不然我哪能吃上这么些好东西。”
　　“你……”宋猛一双牛眼瞪得老大，看着手里多出来的鸡汤汤，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小鹿一脸的横肉，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话里透着亲热，“大伯你装什么装，这不是你准备送我补身子的吗？我刚刚不是都说了，我自己去拿就行了。”
　　见宋猛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脸上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意外，并特意提高了声调，反问：“大伯你不会是舍不得了吧？”
　　“怎么会？”宋猛被抓现行本就心虚，眼下也不想留下把柄，还当她只拿了几个鸡蛋，心里虽然肉疼，面上却不敢表露，大手一挥，大方的表示：“老二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这都是应该的。”
　　“我就说大伯敞亮嘛！”宋小鹿一巴掌豪爽地拍在宋猛的肩上，后者脚步差点一个踉跄，宋小鹿转头冲院子里扯着大嗓门大声道:“力安叔，都听到了吧。”
　　“给你们的那份就放心吃吧，别推辞了，我也是借花献佛了。”
　　宋猛闻言，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这杀千刀的鹿大嘴糟蹋了他俩多少鸡蛋！？
　　还有林氏那败家娘们怎么回事，今年本就收成不好，平日里都是紧衣缩食的，也不知道拦着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宋猛完全没有心情囫囵将碗里的鸡蛋汤吃完，宋猛心突突跳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刚踏出门口，就见宋力安手里拎着一只鸡正走出院门。
　　而院子里还躺着剩余的五只皆都晕死了过去。
　　这是把他们老宋家的鸡窝都给一锅端了啊！
　　“宋小鹿你个遭瘟的玩意儿，那可都是我的老母鸡！”宋猛心疼得要死，宋小鹿这哪里是在吃他的鸡，分明是在剜他的肉啊！

　　“大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亲亲大侄女难道在大伯您的心里难道连几只鸡都比不上吗？”宋小鹿诧异地看着宋猛。

　　随即做出一个西子捧心状，一边抹着脸上不存在的泪水，一边控诉道：“我看大伯这大半夜的，不惜翻我家墙头也得进来瞧我一眼的，还以为大伯将我放心里呢，原来却是……”

　　说到这还特意顿了一下，发出一声哀莫大于心死的哽咽，才继续道：“呜呜~我们娘俩的命，在大伯的心里原来却是连几只鸡都比不上吗？”
　　“我吃不吃的倒是不要紧，可我娘身弱，还有我男人这身子骨……大伯你也不忍心看着你亲亲大侄女年纪轻轻就守寡吧？”

　　宋猛被逮到心里本就心虚，要下宋小鹿故意逮着他把柄重提，让他因为老母鸡而失去的理智也终于回笼了些许，当下，嘴角勾起一抹比哭还有难看的弧度，安抚道：“小鹿大伯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不带这么揣测大伯的哈。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就知道大伯你绝非那种无情无义，冷心冷肠的人。”

　　不等宋猛说完，宋小鹿一把接过了话头道。

　　宋小鹿笑得见牙不见脸，本就被肥肉挤得不大的双眼，这会儿更是眯成了两条小缝，“长者赐不可辞，那这些东西我就收下了。”

　　说着，“噔噔噔”几步便越过了宋猛，提起院子里那几只没了动静的鸡径直进了厨房。

　　宋猛看着自家仅有的几只老母鸡就这么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偏偏宋小鹿就跟怕他受刺激不够似的，头没回一个，小嘴却跟淬了毒般，开口就撵人。

　　“大伯，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了你了，你回去早些歇着吧。”
　　宋猛也怕今晚这事闹大了，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当下也只能暂时吃下这个哑巴亏，悻悻然地往门口走。

　　“那我走了，你没事也早点歇着。”宋猛嘴上言不由衷嘱咐道。

　　“好咧。”宋小鹿从善如流，扯着大嗓门不忘又来了一句：“看在大伯这么牵挂我，还有这几只老母鸡的份上，我就不跟大伯母计较之前拿走我们的那些粮了。”

　　“谁让您是我大伯呢？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大伯母做了错事，我也不能让您在村里抬不起头不是？就当看在您面子上了！”

　　宋猛刚走出院门口，被宋小鹿这冷不丁的一番轰炸，脚下差点被拌了个狗吃屎。

　　本来还有些踌躇不肯离开的意思，眼下脚下却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没一会儿就跑了个没影。

　　宋小鹿将几只老母鸡安置好后，从小厨房里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啧”了一声，“啧，还知道要脸，看来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不过这事想就这么过了，就想得太简单了。

　　先不说今夜爬墙的事，若是她不代替原主醒过来，宋家二房怕是早就被分瓜一空了。

　　为了这点一点微薄的家产便可视一个柔弱妇人命如草芥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

　　而且原主落难这一茬也存在许多蹊跷，她又初来乍到，人心难测，宋小鹿也不敢不防。

　　无论如何，只要她能喘气一天，谁都甭想把主意打到宋家二房的头上。

　　……

　　宋家主家。

　　林氏的娘家家底薄，底下又只有一个弟弟，好吃懒做的，这些年但凡有点好东西她都不忘往娘家搂。
　　宋猛一回到屋里，就见林氏正装了小半篮子的红薯，摆明了是又要去接济娘家的。

　　宋猛今夜接连吃瘪，又被宋小鹿给摆了一道，老宋家的鸡窝都给端了，心疼得正滴血呢。

　　此时见这娘们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家都被偷可还硬是一点都没有察觉，更是气冲脑门，撸起袖子上去逮着人就是一顿猛揍。
　　“林招娣，你个败家娘们怎么回事？”

　　“家里的鸡窝被鹿大嘴那天杀的端了，都不知道，就知道接济你那不成器的弟弟，我宋猛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欠你的啊？让你这么糟蹋老子辛辛苦苦刨来的粮食？”

　　“你个败家娘们还有脸哭，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林氏被丈夫一巴掌打得脑子发懵，整个人都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脸上火辣辣的，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可她却丝毫没顾得上。

　　宋小鹿来过，还把她家的鸡窝给端了！

　　当家的在说什么？他不是已经去宋家二房查看情况了吗？

　　林氏惊讶震惊的同时，张嘴刚想为自己辩解，宋猛却根本懒得听她废话，抬脚又给了她好几脚。

　　“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当家的，我错了，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伴随着痛苦的求饶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清晰。

　　睡在床上了的宋小丫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自个娘躺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样子，不由吓得“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小豆丁根本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平日里看着严肃板正的爹，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着她娘拳脚相加。

　　而她的娘此时正蜷缩成了一团，一副很痛苦受罪的样子。

　　虽然娘平日里对她没上面三个哥哥好，但她还是看不得娘受欺负，还是忍着害怕哭着帮着求情了，“爹，别打娘了，娘会疼的！”

　　“个小赔钱货就知道哭，也不嫌晦气，边上去，再哭就跟这老娘们儿给老子滚出去！”宋猛不耐烦的恐吓道。

　　小豆丁眼眶里噙着泪水，抿了抿嘴，在宋猛凶光毕露的眼神里怯懦地噤了声。

　　见屋里的动静总算是消停下去了，宋猛这才稍微满意了点。

　　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也懒得去管一大一小，憋屈的心情在打完人之后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当即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鼾声四起，睡得死沉。

　　“娘，疼不疼，丫丫给你呼呼。”小豆丁艰难地从床上滑下了地面，“哒哒哒~”地跑到林氏面前，声音软糯的安慰道。

　　“一边去，老娘会被打还不是遭鹿大嘴那赔钱货的晦气！”林氏却是一点都不领情，反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你也是个赔钱货，看着就晦气，边上去，少来烦老娘！”

　　小豆丁不可置信地捂着被打的脸，嘴巴一瘪，就要哭。

　　“不许哭，敢出声老娘就把你丢出去，让狼叼去了，倒也省心！”林氏凶巴巴地威慑道。

　　小豆丁满腹委屈，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却清晰地记住了，这夜就是因为鹿大嘴惹娘生气了，娘连带着也打了她。

　　……

　　宋家二房。

　　宋小鹿踏进柴房，就见男人紧闭眼睛，面色惨白地躺倒在铺了一层稻草的地面上，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走近了还能看到对方额头上渗出了不少豆大的冷汗。
　　男人缩成一团，嘴唇脱水起皮，一副随时要噶过去的样子。

　　刘氏看着男人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不太忍心，对着宋小鹿迟疑开了口：“小鹿，这怎么半天不带吭一声的，要不还是给他找个大夫看看吧？”

　　宋小鹿冷淡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一副就事论事的口吻，“娘，你有钱吗？”

　　林氏不吱声了。

　　“那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眼前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林氏到底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做不到视而不见。

　　相比较起来宋小鹿就显得淡定多了，上前去踢了踢男人好几下，见都没有了反应。

　　当即一不做二不休，拍了拍手道：“既然活不成了，要不干脆埋了吧。”

　　“等一下。”稻草堆上的人突然又有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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