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依赖症

　　江城的集市离汽车站很近。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摸到集市门口，见缝插针的找到了一个位置，开始摆摊。

　　江初意把自己的绿色旅行包放在地上，拉开拉链拿出小臂高的酒瓶。瓶内，浅黄色的酒液在有限的空间里晃荡了一下，冒出一串薄薄的小气泡，随着瓶身的摇晃，调皮的窜了一线。

　　江初意抱着酒瓶，得意的冲谢竹霄笑笑，谢竹霄挑眉，看他怎么卖，江初意却作势要把酒瓶塞给他，对他说：“我要拉生意，这酒还得你拿。”

　　谢竹霄当然不愿意，皱着眉拒绝，江初意见他不伸手，只好先把酒瓶放在他的脚边，“那你看着也行。”

　　他跑到摊位前的走道里拉生意，抓住一个年轻的女士，先出卖色相暖暖一笑，然后甜甜的喊人家“姐姐”，等对方或感莫名、因感害羞的伸手抚发之时，再亮出自己的意图，“要不要来一瓶青梅酒，可以先尝一尝的。”

　　尽管江初意如此热情，但半天过去，他依然没推销出去自己的酒，正急得抓耳挠腮，忽然听到身后有道老成的声音询问谢竹霄，“小伙子，你们是从丁溪镇来的？”

　　谢竹霄说是。

　　向他询问的大叔点点头，低头抱起地上的酒瓶，嘴上感叹：“早就听说丁溪镇的青梅好得不得了，倒好奇你们那儿的青梅酒和别处的有什么不同。”

　　“不同得多呢！”

　　一道热烈的声音传进大叔的耳边，大叔本以为是眼前的冷面孔少年在开口，可也没见他嘴动，心里正疑惑，江初意殷切切的小脸就浮动在他身侧了，他满是大言不惭的笃定道：“大叔，这酒您可得买回去尝尝，千年等一回呀，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见对方不抵触自己，江初意又顺墙上树，细细说起了这酒的来源——江奶奶，瞬间将江奶奶的酿酒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大叔心动了，付钱，买酒。

　　待对方付钱的时候，江初意问这大叔，他是怎么知道他们来自丁溪镇的，他还没忘记大叔的第一句话不是问酒，而是确定他们从哪儿来。

　　大叔指指谢竹霄的脚边，“你这包上不是写了？”

　　江初意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绿色旅行包上，“丁溪镇欢迎您”字样赫然于眼前。

　　这是丁溪镇的政府免费发下来的旅游宣传包，是他出门时随手拿的，没想到这包虽然丑，却能宣传他的酒，不过，这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这包刚才明明被随意丢在后面，这会儿却突然出现在谢竹霄的脚边，可见是谢竹霄特意把包上摆到前面来的......

　　等目送大叔离开，江初意回过头，兴奋的拍拍谢竹霄的肩头，“小谢，干的不错！”

　　谢竹霄淡定的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头扒下去，一副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样子，“赶紧卖，我还有事。”

　　江初意继续去走道上拉客，正挂上笑脸，忽然被一道银色的身影吸引。

　　这道身影又高又瘦，脸上戴着副眼镜，江初意眯起眼望他，被他镜片反射的阳光猛刺了眼。

　　江初意忙小跑到谢竹霄的身边，“谢竹霄，你看！这不是车上遇到的银西装吗？。”
　　大巴上不愉快的记忆回笼。
　　同时，江初意也注意到银西装的周围围着不少人，将银西装呈众星捧月式包住，正向他们所在的方位缓缓移来。

　　在他注视着银西装的时候，银西装也注意到了他，他身边的人见他盯着江初意的方位看，就语气恭敬的介绍：“李总，这边就是买食物的摊子了，都是他们乡下人自己做的，您要不要尝尝。”

　　银西装只是意思着点点头，又看了江初意好几眼，他旁边一个哈巴狗嘴脸的黑脸男人以为他看上了江初意的酒，就主动走到江初意的摊子前，大着嗓门说：“小伙子，把你的酒盛一杯来，李总要喝。”

　　江初意知道这人嘴中的“李总”指的就是银西装，想到曾被对方骂“乡巴佬”，他下意识就想骂：不是瞧不起乡巴佬吗？干嘛还来喝乡巴佬的酒。
　　可是他这句话还没冲口而出，胳膊就先被一旁的谢竹霄按住了。

　　江初意向谢竹霄的方向看过去，谢竹霄又是那幅处变不惊的样子，英挺的下颌线仿若刀锋：“可以，但是要付钱。”

　　黑脸男人端详了谢竹霄几秒钟，脸上突然绽出一个仿佛淬着毒汁的笑容，嘴上却表示同意，“好啊，看在李总的面子上——要多少钱？”

　　谢竹霄说出一个数字，黑脸男人从钱夹里掏钱，在将钱递给谢竹霄的时候，他突然说了句：“我看着你脸生的很，第一次来？”

　　谢竹霄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等黑脸男人端着酒离开，去追赶银西装时，谢竹霄对江初意说：“收拾东西赶紧离开。”

　　江初意不解：“为什么？你怕那个银西装？”

　　谢竹霄微微皱眉，“刚那会儿人应该是这块集的‘保护人’，很有可能来问我们收保护费......你现在赚的钱不够买张电影票？”

　　谢竹霄不提电影票的事，江初意都快忘掉了，因为他刚刚做生意做的很开心、很享受。
　　多亏谢竹霄最后一句话点醒了他，让他回忆起自己的初衷来。

　　“你是怎么确定他们是‘保护人’的？”

　　谢竹霄提起脚边的旅行包，“先收拾，等会儿再说。”

　　“哦......”江初意观察到谢竹霄脸上是少见的警惕神情，尽管他依然有疑虑，但凭借对谢竹霄的绝对信任，也严阵以待起来，抱着包离开的时候，有种自己在演警匪片的错觉。

　　来到拥挤的街道，望着头顶的蓝天，脚踩被太阳晒的暖热的大地，江初意深吸一口气。
　　尽管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可他此刻却有点死里逃生的感觉。

　　因为刚刚才停下奔跑，他说话有点喘：“谢竹霄，现在能说了吧？”

　　谢竹霄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就伸手接过他肩头的旅行包，说：“嗯。”

　　“你是怎么知道那帮人是‘保护人’的？”

　　“猜的。”

　　江初意：“......”

　　江初意大跌眼镜，忍不住谴责：“谢竹霄，亏我这么信任你，搞半天这警匪片是你自导给我两演？”

　　谢竹霄皱着眉，耐着性子劝他，“见好就收，无论如何那帮人不是好人，又和那个银西装搞在一起，早日离开哪儿对我们没坏处。”

　　江初意撇撇嘴，还是可惜自己不能继续做生意了。

　　等路过一家肯德基店，江初意隔着玻璃墙望一眼里面，故意说：“本来想着卖掉两瓶酒之后请你吃肯德基呢，我听何子林说肯德基很好吃......”

　　谢竹霄很淡漠，“你确定是请我吃，不是留着钱请别人吃？”

　　江初意低头一思索，他怎么就没想到等看完电影再请夏小窗吃东西呢？尽管他们的镇子上没有肯德基店......
　　想到这儿，江初意眼前一亮，“谢谢提......”他边说边将视线向谢竹霄望去，却被他脸上深刻的冰冷冻了一下，“醒”字卡在了喉咙。

　　江初意察觉出谢竹霄的情绪不太对，试探的询问：“谢竹霄，你是不是怕我和夏小窗好了以后忘了你？”

　　连忙补充：“你放心，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竹霄只是往前走，没吱声。

　　江初意突然快走一步，跳到他的面前，挡住他的路，谢竹霄只好被迫停下。

　　“笑一下，笑一下，大帅哥不能总是板着脸。”江初意嘴上这样说，手已经伸到了谢竹霄的脸上，试图给谢竹霄捏出一张笑脸来。

　　他当然没有得逞，谢竹霄轻轻把他即将伸到他脸上的手拿下去，似乎很认真的说：“江初意，你和夏小窗如何，我并不关心。”

　　“哦......”江初意有点懵，他怎么觉得谢竹霄真的生气了？

　　两人怀揣着各自的心思走了一会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热闹的街市来到一个不怎么热闹的街区。

　　江初意说：“渴了，想喝水。”边说边暗戳戳的观察着谢竹霄，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如果他还在生气，一定不会帮......

　　——“站在这里等我。”

　　“好的好的。”江初意惊喜的点头。

　　大概过了三分钟，谢竹霄还没有回来，江初意正盯着他消失的地方望眼欲穿，忽然感觉自己的膝窝重重一疼。

　　有人踹他！

　　等他转身，入眼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脖子上清一色的大金链子，正气势汹汹的和他对视。

　　他心底一慌，刚要抱着包跑，一只脚已将他重重踹翻在地，江初意整个人都被危险的阴影笼罩起来，恐惧感袭上心头，他忙撇清：“干什么？我不认识你们！”

　　可他的这声叫喊却淹没在一阵粗暴的拳打脚踢里。
　　此时，他想到了前去买水的谢竹霄，一面希望他赶紧回来救他，一面又怕他回来，和他一起挨揍。

　　正在他疼的龇牙咧嘴时，身上的打击却突然没了，眼前被三个金链子阻挡的光线也重新出现，他连忙抬头，发现是前去买水的谢竹霄。

　　就在刚才，谢竹霄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远远望见江初意正被三个男人围打，他忙把水瓶扔下，飞快的跑了过去。

　　其实他那时最明智的举措应该是报警或者找人求助，可是当他通过三个男人的腿缝，望见蜷缩在地上的江初意时，所有的理智瞬间就消失了......

　　介入混乱的谢竹霄先一脚踹在其中一个黑衣男人的背上，因为他是突然袭击，这一脚很成功，男人瞬间一个趔趄，撞到了他旁边人的身上。

　　这一脚也让三个男人停下动作，齐齐回头，正是这个间隙，谢竹霄大喊一声“跑！”声如洪钟，正在愣神的江初意忙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腿上的痛意，向前跑起来。

　　谢竹霄也要跑，却被刚才受他踹的男人一把拉住，耳边传来几声不堪入耳的脏话，他竭力挣扎，却毕竟力气相差悬殊，无法挣脱。

　　江初意见谢竹霄要代他受过了，忙要跑回去，却听到谢竹霄说：“快去喊人！”

　　江初意只好咬咬牙，继续向前跑，嘴上喊着：“救命！这边打人了！快来人啊！”

　　可惜那三个男人很会挑地点，这里确实没有人经过，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魁梧的男人，江初意二话不说就去拉他的胳膊，他用被打的渗血的嘴角说：“拜托了，我朋友被人打了，能不能帮帮忙！”

　　那人看他这样，脸上闪过一阵恐慌，抽过手就跑了。

　　江初意心中划过一道绝望的阴影，想着干脆回去算了，还能替谢竹霄分担一点，这时有个面孔刚毅的男青年主动拍他的肩膀，问他：“你怎么了？”

　　等江初意带着这人过去，正好看见谢竹霄正趴在地上，那三个结实的男人还在对他拳脚相加，江初意急的眼睛都红了，立刻就奔了过去，那个跟过来的男人从身上掏出一个证件，喊一声：“不许动，警/察！”

　　“警/察”两个字一出口，三个打人正酣的凶徒突然定住了，等他们转过头，望见那个在阳光下闪出一道流线的光皮小册子时，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惊慌，三人凝固一瞬，飞也似的跑走了。

　　那个拿着证件的警察收起证件，和江初意一同查看谢竹霄的情况。

　　看上去谢竹霄已经有点昏昏沉沉了。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半大少年，江初意已经完全慌了，他颤抖着跪在地上，把谢竹霄的脑袋搁在自己的怀里，“谢竹霄，谢竹霄，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你......你别死啊......”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江初意已经是带着哭腔了。

　　这时候，谢竹霄缓缓睁开眼睛，入眼是江初意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嘴角。

　　谢竹霄说话有点吃力：“你......别咒我。”

　　听到谢竹霄的声音，江初意又喜又悲，“是不是特别疼？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都怪我，非拉你进城。”

　　谢竹霄费力的抬起一直手为江初意擦拭眼角的眼泪，“别哭，得耽误你和夏小窗约会了。”

　　江初意呜咽一声：“你都这样了，我还约什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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