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南墙

　　“噗嗤——”陆莹讥笑出声，“来这儿的人都这么想过，毕竟世子心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可怜起咱们了。”

　　“你！”闻言，青棠气急指着陆莹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扶着她的丫鬟忙道：“这位姨娘，你懂什么，我家夫人可与你们不同，当初世子为了世子妃将你们都舍了，直到遇到我家夫人才又往房中添了人。”

　　陆莹一噎，望向细辛，这一群人里嘴皮子比自己利索的也就细辛了。

　　然而细辛却只怔怔地盯着青棠的脸，眼睛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原来，是因为她没有这张脸啊。

　　指望细辛是指望不上了，望着扳回一城后便面有得色的主仆二人，陆莹翻了个白眼：“哟，那你现在不也被丢到这畅春园来了？”

　　“那是夫人自作主张，世子知道定然会来接我的！”要知道当初自家一遭了难，世子便如天神下凡解救了她，避免了被充入官妓的下场，世子定然对自己情根深重，不过这些便不用告诉这些人了。青棠拂了拂发髻，乜了一旁的罗柏年，“罗管家是吧，本夫人累了。”

　　罗柏年最会左右逢源，这青棠夫人虽是被送到这庄子里了，但尽管驾马车的人一直沉默寡言，但罗柏年记得此人似是世子身边的人，似是唤作王其，于是他哈着腰将清棠一行亲自送到了这和畅园最宽敞的一所院子——兰喜苑。

　　“咱们也散了吧。”折腾了半宿，冯若儿也有些累了，佟珂便挽着她离开了。

　　陆莹拉着何盼就要跟上，瞥见细辛眉眼低垂，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只觉有些古怪，停下了步子：“你笑什么？”

　　“笑我蠢笨。”细辛的指尖抚过那道长疤，抬脚进了内院。

　　青石地面还残留着雨水，她缓步走在其间，曳地的裙角浸湿了一大片。

　　“小哥，随小的将马车安置一番，您也好生歇歇。”门房走到车夫王其身边，就要接过他的马绳，但被王其避开了。

　　只见这赶车赶了一天半的车夫翻身上了马：“不必，我回主家复命了。”他方才偷瞧了眼五姨娘，似乎是清瘦了不少，这样应该也算是完成了主子的任务了吧。

　　帝京，月明星稀，勇毅侯府。

　　许琳琅终于在侍女的帮忙下，悄无声息从窗户爬进了崔阙的寝房，她摸着胸口，放低了声音蹑手蹑脚来到了崔阙床边。

　　屋内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盏，许琳琅的又恰好将光线挡住了，她望向帐内昏暗的一片，成婚三年的委屈酸涩悉数涌上心头。大婚那日，崔阙坦言，在遣散宠妾细辛时，被细辛伤了根本已不能行敦伦之事。许琳琅不是没有听说他与那妾室断关系时闹出的动静，甚至她还特意遣人去瞧细辛的脸可真是毁了容，只是她没料到崔阙也糟了大罪。

　　成婚的喜悦被崔阙的话泼了个透心凉，但她那时还年轻，只觉夫妻二人彼此有情就足够了，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相安无事地度过了新婚。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除了侯府，崔阙不能人道的消息传遍了帝京，崔阙似是受到了打击，提出了二人分房的要求。

　　她虽不是男子，但也知那物件对男子的重要性，她能理解崔阙分房的心思，且崔阙对她有求必应，从前的浪荡纨绔成了端庄自持的翩翩君子，她因分房的不安渐渐被抚平了。

　　而分房之后崔阙待她比从前好了，她知道崔阙是个风流浪荡子，虽在婚前遣散了姬妾，又屡屡向她表白，她都以为这只是一时的假象，但婚后的崔阙收起了纨绔做派，同她品茗作画，抚琴唱和，她沉溺在其中便以为余生都可以这般美好。

　　只是她没想到，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碰都不碰她，却还要纳妾，与妾室你侬我侬！这无异于给她没脸，于是她闹了起来，拿着刀子横在脖子上，要崔阙做个决断。于是青棠被遣送到了和畅园，她赢了，但这还不够，今夜，她要得到崔阙。

　　许琳琅坐在床边，向崔阙俯身而去，两颊相贴之际，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硬生生将她推倒在脚床上。

　　“夫、夫君，是我。”许琳琅捂着脖子咳嗽，与此同时，黑暗中传来崔阙的叹息。

　　“夫人，近来总是在惹本世子生气。”崔阙径自下床来到桌边，端着昏暗的烛台走到许琳琅身侧，细细端详她的脸，“你这张脸满含怨气的模样实在丑陋。”

　　许琳琅原本因被抓包而产生的忐忑被这一句话打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怨愤：　“你就这样喜欢那个青棠？为了她，你竟这般折辱我，难道从前的情意都是假的不成？”

　　崔阙按着眉心，有些不耐烦应对这样的场面：“夫人，莫要无理取闹了。”

　　“呵，竟是我的过错了？”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屋外守夜的丫鬟燕雀，她轻扣门扉；“世子可是要起夜？”

　　“进来，将夫人送回她自己屋里去。”崔阙瞥了眼许琳琅，甩袖往书房去了。

　　许琳琅望着崔阙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眸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翌日，毒辣的日头悬在空中，书房门前的琼树上蝉鸣声声，聒噪又绵长。

　　崔阙立在窗边，王其在一侧回禀和畅园中的见闻。

　　“青棠夫人一路都惦记着您，和畅园看起来有些破败，夫人恐怕难以适应——”王其有心想给青棠说些好话，谁知道这位主子会不会复宠呢。

　　崔阙却已经没了耐心：“谁让你说青棠如何了？”

　　王其明白过来连忙回道：“细辛姑娘比三年前清减不少，昔日的脸上的伤留了疤，一直没有说话。”

　　“疤？我不是命人送了上好的祛疤药么！”崔阙冷峻的目光落在红杏身上，这件事她记得当初是交给红杏去办的。

　　“奴婢依照主子的意思，将药随着每月的园子的开销一道送去的，送了半年，不敢怠慢。”　红杏连忙跪下，“或许是姑娘自己不用的。”

　　“荒谬，她最在乎她的脸了，怎会不用？”崔阙冷嘲，“夫人可曾知道这药？”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

　　崔阙转着指上的扳指，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道：“红杏，夫人昨日生了病，将夫人那处的印信和管家之事暂时交由母亲搭理。”

　　二人依言退到了门口，王其心里有些不解，难道细辛在崔阙心中比主母还要重要？他甩了甩头，把这荒谬的想法丢在一边，如若是他，谁要是伤了他的子孙根，他不恨死对方才怪呢，且三年前两人情浓时也是细辛痴缠，主子倒是瞧不出有多神情。

　　红杏向来是个唯主子命是从的性子，根本没有多想，去了许琳琅所在的主院，刚说完话，一个盛满茶水的杯盏劈头盖脸地扔了过来，红杏侧过身躲过去了：“夫人，这是世子的意思。”

　　“去，给她拿。”许琳琅怒极反笑，命陪房王妈妈去将印信拿了出来，又看向一侧的红杏，“你既要去婆母那处，那便传个话，娘家长辈想我了，着急让我归家，就不去婆母那处请安了。”

　　和畅园的膳食向来是灶房做好了，各位娘子自己去端回处所食用。青棠初来乍到哪里知道这些，肚子空空，命身旁的丫鬟小橘去院门口守着。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没见个人影：“反了天了，这群刁奴是要饿死本夫人吗？”

　　说这，便气冲冲地往外走，小橘紧跟其后。

　　和畅园虽不大，但主仆只昨夜提着灯笼走了一回，到底还是迷路了，不知怎地就走到了昨夜起火的地方。

　　“走得一身汗。”青棠双颊晒得嫣红，她一面甩着手绢扇风，一面环顾四周，见到一扇关着的院门，“我们去那里歇歇。”

　　一坐下，青棠便微微后仰想靠着门休息，哪知这一靠，随着嘎的一声响，和唉哟一声叫唤，她摔进了院子里。

　　原来这门虽闭着却没落锁。

　　“夫人，没事吧？”小橘连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青棠拍了拍身上的灰，喊道：“这是谁的院子，没见着本夫人来了，还不上茶！”

　　回应她的只有湿热的风，繁茂的老树，还有院子一侧长势喜人的蔬果。

　　“夫人，好像没人。”小橘四下张望。

　　青棠望向竹竿上绿意葱茏的瓜藤，目光逡巡，终于找到了一个坠在竹竿枝丫上的青瓜，她咽了咽口水。撩开裙边，几个跨步来到瓜藤边，毫不犹豫地将青瓜摘了下来，还不忘招呼小橘：“你快瞧瞧还有没有可以吃的。”

　　她咬了口青瓜，清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喟叹着走到老树边，倚靠着吃起瓜来，点评道：“这瓜还不够脆。”

　　“偷瓜贼，谁准你吃我的瓜？”头顶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青棠一惊，转过身后退疾步，循声望去，只见茂密的树叶间，坐着一个白衣女子，一侧美貌，一侧则是有条长疤痕。她坐在看起来并不粗壮的枝干上，披帛垂落在一侧，让人有些担心这树枝承受不住她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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