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沙之下

　　黄沙，黄沙，还是漫天的黄沙……

　　入目皆是黄沙，对于身为外来者的自己，在这方世界中已见过了五次日升日落，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尽管旅途中所见都只是单调的黄，脚下所踏的都是炙热的沙，但对于一个被自己故乡所遗忘的流浪者来说，唯于星空中飘流数万载，方知土地之可贵，哪怕脚下的只是黄沙，久违的厚实感也令他热泪盈眶——即使他是所谓高高在上的神。是的，在万千信徒的膜拜之中，只有神自己知道，他们不过是强大的生灵罢了。

　　想到这里，银发青年不禁摇了摇头……

　　至于自己的名字，早在流浪之初，自己或许还会在遍天的星海中呼喊自己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活着的意义，但万载漫无目的的流浪过后，他逐渐坚定了一个想法：活着只是活着，没有任何目的。既然活着不需要任何意志，那么，名字也不过是他人记住自己的符号。“我早已被我的世界遗忘，那我的名字也不再重要”在这种想法之下，万载以后，昔日被自己所珍视的名字随着时间淡出了自己的世界。只是，依稀的一个“尘”字，却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意义，似乎那是他同早已模糊的故乡仅存的最后一丝羁绊，久久不愿放下，或许，那淡出时间，淡出自己记忆的所谓“名字”，便是单单一个字“尘”。

　　这位或许名为“尘”的银发少年苦笑了一下，暂时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毕竟，相较于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一摊糊涂账，更令他在意的是，为什么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进入这个黄沙遍地的世界。说着，名为尘的青年慢慢俯下身，将手掌贴近了炙热的黄沙，闭上眼睛，缓缓打开了他的神识……

　　风停了，沙也静了，空阔的沙漠上只剩下了远古的记忆。刹那间，尘愣住了，他的神识感受到了剧烈的撕扯感，令他头痛欲裂，心痛欲绝。那撕扯感来自于黄沙之下，似乎要将他的头一分为二，就像破碎的蛋壳那样。那撕裂感之中，充斥着血、泪、痛苦、不甘、悲痛以及愤怒——压抑了千年又千年的怨念：

　　巨大的衔尾蛇腾空而起，遮掩住永耀于世的太阳，其庞大的身躯绞杀所有的敌人，其卷起的沙海尘封着属于外来者的荣光。巨蛇的头顶之上，早已倾颓的豺狼向太阳举起了他的双镰，于是，地下升起了一面面旗帜，大旗招展，那是反抗的动员，那是狂妄的他对诸神发出的战斗檄文——我向至上九柱，举起自由的叛旗！战争旷日持久，遮天蔽日，直到诸神投下他们的目光，诅咒来了，伴随着陨星的降临，诅咒来了！愚昧而叛逆的反抗迎来了属于它的末光，山岳般的巨蛇无法抗御日心的流火，獠牙铸就的双镰于高天断裂，阳光所落之处皆是死寂……胜利的晚宴上，尽是诸神的狂欢，背后的刀俎却令人发寒，狂妄的太阳死于如蜜的赞歌，属于世界的灾厄兀自溢生，直到落日的山谷流下了女神最后的泪水，最后一丝怜悯随着倾盆大雨一同渗入滚滚黄沙之中。

　　尘正沉浸在昔日的伤痛，心中为众生的哀嚎而颤动，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尘的追溯。他慢慢起身，循着声音的来源，他走上了一座沙丘，只见黄沙翻滚之处，一队人马从丘下驶过，十几名身穿盔甲的骑兵押送着数百人的队伍，队伍中每个人都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被手铐和脚镣束缚并用一根绳穿在一起，看起来是当地的奴隶。麻木是对他们的最佳阐释，不过，尘注意到，在一群失去自由的奴隶之中，有十几个“自由奴隶”，以短棒长鞭殴打着任何掉队和不听命的奴隶，同时谄媚地回应着看守们肆意的虐笑，尽管他们同样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而自由的微笑，幸福而自由得让人不适。而身着法袍的领头人则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一切，时不时不忘捋捋自己茂盛的和绿洲似的胡子。

　　俗话说，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在尘注视着丘下的这群凡人时，眼尖的领头法师也同时注意到了沙丘上的尘，紧接着，朝着尘的方向，他长鞭一指，两名骑兵调转马头，呼啸着冲向了沙丘，马蹄向后蹬着沙子，沿着行进的路线把附近蹬得尘土飞扬，甚至把领队的法师都呛得咳嗽了几声。

　　百米、五十米、十米，奔驰的战马越来越近，两名骑兵狞笑的嘴角抬得几乎到了一种不可以肆意的角度，弯曲得就像豺狼举起的反叛之镰一般。甚至他们已经能预想到，随着长鞭高高抬起，重重落下，这位看起来奇装异服的银发青年定会抱头鼠窜，跪地哀求，然后“心怀感激”地“自愿”加入自己的劳役大军，想到这里，其中一位跑得比较快的骑兵已经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长鞭高高举起，期待着接下来的“愚戏”。

　　然而此时，沙丘下的法师却不禁微微皱起了眉，也许，下属因连续抓捕劫掠奴隶获得了快感，也因此，这种快感冲昏了他们的头脑，让他们丧失了一名优秀士兵该有的服从、冷静与理智，可是，法师知道，作为精英的他不会如此，也不能如此。在他丰富的经验中，所有的努力都会在骑兵的压迫下崩溃逃窜，罕有奴隶能直面骑兵的冲击；而沙丘上那个身着着他从未见过的白色长袍，一头银发的青年，纵使神志不清，却出人意料的淡然。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那么冷静？难道他是聋哑人？”领头的法师低声喃喃自语道。但很快，他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推测。就在刚刚，他明确感受到沙丘上的银发青年窥视的目光，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现在，他只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疾驰的战马距离尘还有一步之遥时，骑兵的长鞭已经高高举起，此时的他已提前沉浸在肆意殴打奴隶所带来的病态的成就感之中，仿佛奴隶的哀嚎已如歌功颂德般传入了他的耳朵，但很快，他就和尘对上了眼，尘的目光顷刻间击碎了他的美梦，就像白虹贯日一般。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神？出尘俊逸的脸上竟拥有一种属于上位者漠视万物的冰冷——一种比沙漠的冬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酷寒。酷寒冻彻骨髓，一时间，骑兵怔住了。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巨响，□□的坐骑前腿竟直接跪了下去，那姿态，仿佛就是在求饶，惯性又使得骑兵脱离了马鞍向前飞了出去，紧接着，沙包大的拳头扑面而来，“砰”，剧烈的疼痛感传遍那骑兵的全身，下一秒，他便丧失了一切，再也不会感到疼痛了。而在其他人眼中，说时迟那时快，在斩马即将撞上尘的那一刻，眼前那看起来十分瘦削的青年竟仅靠单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了战马的头和身体，然后用力一掰，“咔嚓”，战马的脑袋和身子硬生生地分家了。然后，借着惯性，青年一拳将扑来的骑兵的头颅打成了一滩血雾；而另一名骑兵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脸上的狞笑还在凝固，一人一马两具无头尸体轰然砸了下来，将他压在了黄沙之下。另一匹马见状，“哒哒哒”，一溜烟儿似的跑远了，扬起了滚滚沙土。

　　法师见状，捋胡子的手瞬间顿住了，甚至几根胡须也顺势被扯了下来。他眼睛蹬得笔直，这是何方神圣！凭一己之力手刃两人一马，前后不过几秒，这是谁？想到这里，法师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说出了一句话：

　　“这是……半神后裔啊！”

　　话音刚落，不管是骑兵还是奴隶，所有人都闻之色变。骑兵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纷纷丢掉手中刚拔的弯刀，就像是扔掉手中满身是刺儿的仙人球，然后，这帮人连滚带爬地翻下马，五体投地地惶恐地跪下，而他们的“狗腿子”们也早见势不妙先一步跪在地上，俯身紧紧贴在沙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剩下的奴隶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有样学样儿，跟随他们的“长者”一同跪下。一时间，只剩下领头法师依旧端坐在马上，盯着那拖着马尸，缓缓逼近的尘。法师的表情非常难看，根据这里的律法《大恒沙律》，违逆并企图攻击或已攻击半神及其后裔者，诛九族，因此，法师更担心的是自己朝不保夕的小命，豆大的汗珠自额间滴落，眼神也变得飘忽不定，一个疯狂但别无选择的想法在法师的脑中疯狂酝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属于尘的脚步声在黄沙上愈加清晰，人血与马血混合，将身后的拖拽痕染成了褐色。终于，领头法师打定了主意，几近离开马上的屁股又稳稳坐回了马鞍上。尘看向法师，法师的眼睛非常可怕，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疯狂扑面而来。下一秒，法师突然振臂一挥，大喊：“弟兄们，《大恒沙律》肯定不会饶了我们！还不如宰了他，拿他的首级去投靠地底蛮人！拼了，搏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骑兵纷纷抬起头，彼此对视了一眼。的确，领头法师说得对，以半神嚣张跋扈、残暴无比的性格而言，在座的每个人都难逃一死，甚至牵连族人。既如此，还不如拼死一搏，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想到这里，所有的骑兵眼中都闪过一丝狠辣，纷纷拔刀登马，对尘扑了上去。而作为他们的领头法师也从马后抽出一根法杖，然后便在嘴里念着一些尘听不懂的咒语。在他的吟唱之下，一道雷霆自法杖尖端的晶石中迸射而出，直击尘而去，与骑兵形成合围之势。
　　然而，面对袭来的骑兵和雷霆，尘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拖着马匹的步伐逐渐加快，将身后犁出一道深深的划痕，直面雷霆而去，下一秒，手臂粗细的黄色雷霆直接轰击在尘的胸膛上，紧接着，骑兵突入，乱刀砍下。为了确保能干掉所谓的半神，法师念动咒语，所有人的刀都被附上了火焰力量的加持。但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极具毁灭气息的雷霆竟然在轰击到尘的一瞬间被硬生生弹开——真的被硬生生弹开！尘连一点儿皮都没擦破，几近抽干领头法师所有魔力的一击不仅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在弹开后径直轰到了一名没反应过来的骑兵身上，将其劈成了焦炭。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感叹半神身躯逆天之际，只见一道深褐色虚影闪过，下一秒，剩下的骑兵人头带着马头齐刷刷开了瓢，殷红的鲜血夹杂着白色脑浆以及头骨碎片从拖拽的死马皮毛上滴落，将其染成名副其实的“汗血宝马”。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同空气也为之凝固。时间似乎静止了一般，在这静止的时间中，只有尘单手拖拽死马的身影漫步在尸山血海之间，在所有奴隶和法师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他缓缓逼近那个法师……

　　一滩黄褐色的不明液体透过马鞍顺着马滴落到了黄沙上。法师忍受不了直面半神的恐惧，他握起缰绳，准备调转马头撒丫子就跑。倏地，一阵翻天覆地的失重感袭来。等他回过神来，他才猛然发觉，不知怎么地，他已被眼前的银发少年控制住了。尘掐着他的脖子，硬生生将他拎了起来。此时，他才真正对上那双属于上位者的眼眸，睥睨一切，傲视群雄，甚至仿佛眼瞳中透过森罗万象，似是饱含着一切的终极，冷酷、神秘、威严而令人胆寒——这是天生的上位者的眼眸！

　　“呃啊！”

　　终于，一声惨叫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还没等法师哆哆嗦嗦说出求饶的话，一道银光从尘的眼眸中迸射而出，下一秒，法师的四肢左摇右摆，挣扎了几下，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紧接着，法师双腿儿用力一蹬，眼珠子向上一翻，死了。做完这一切，尘把法师的尸身丢在地上，面无表情、旁若无人地走到刚刚被顺手掌毙的马尸处从法师的包裹中取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斗篷上面勾勒着一个图腾，一个狼的图腾。他的装束，从外表上看在以宽松简单的腰筋贯头衣为主的沙漠地带不显得突兀。突然，一本由某种兽皮制成的卷轴被夹杂着掉了出来，上面纹刻着闪电印记。尘拾起后略微翻了几页，然后将它揣进了怀里，此时他才转头注意到了那些头都不敢抬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奴隶们。但也仅仅是注意到了而已，只不过，目光扫了几圈之后，尘打量了几下前排那些跪得最端正、头低得最低、看起来“最诚恳”的那几个狗腿子们。其后，他便想转身离开。他是神，神与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不要干涉，他不想因此次干涉影响这个世界本来的历史进程，他们应当自己走下去，因为他们是人，而历史是人的历史。想到这里，尘刚要篡改所有人的记忆时，一道刺痛感从左手腕传来，低头看去，不知何时，一根细小的七色锁链拴在了手腕处，使得原本汇聚的力量顷刻消散。但最重要的是，在他的感知中，时间停滞了……

　　尘回头一看，满地的奴隶依旧跪在原地，但是在奴隶们的头顶上，一团七彩幻灵悄然降临，没有形体，飘然若雾，与此同时，一段女性的声音传入尘的脑海：

　　迷途的羔羊啊
　　饱受堕落之苦的他乡之人
　　你可曾
　　厌倦过僧娑落的荒谬
　　……

　　女性的声音尚未说完，作为外来者的尘却直接用摄魂术得来的法师记忆中的本地的语言说道：“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说罢，他随手扯下了手腕处的七色锁链，刹那，压迫宣泄而来，似山岳般，连七彩幻灵都无法承受，变得忽闪忽灭；而被时间魔法桎梏的空间，在压迫之下也摇摇欲坠，如同暴风刮起的枯叶，又如大浪卷起的小舟。

　　“快收起你的权能，别再使用神的力量了，这个世界已无法再承受神带来的伤痛了！”眼见空间即将撕裂，七彩幻灵终于松了口，改用凡人的声音与尘交涉。她没有了先前的神的高傲，甚至不再浮在空中，缓缓降落到了地面，以示尊重。

　　“我来此地没有任何恶意，也不想干涉此世界的进程，还请你去告诉其他的神明，我只是一介旅人，流落至此，不会去也不想去动摇他们的统治，麻烦了。”见到神秘的神明终于愿意放下姿态平等对话，尘垂下的手掌骤然攥起，原本汹涌肆虐的神力很快便平复了下去，如隐于黑暗中的巨兽般盘踞回尘的体内伺机而动。

　　“哈哈，没有恶意的流浪旅者？”仿佛听到了一个国际大笑话一般，七彩幻灵哈哈大笑，全然忘记了面前这个青年给她带来的威压，“曾经，我们作为流浪者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只不过，现在的你是那时的我们罢了。”七彩幻灵像是在嘲笑着谁，又像是在自嘲。
　　“没有神明的世界？不对，那段记忆里明明我清楚地感应到了强烈的神明气息，为什么她会说这个世界没有神？难道这个世界的神明也被人驱逐了？呃不对，我为什么要说‘也’？”想到这里，突然，尘再一次捂住了他的脑袋……

　　这一次，是更为剧烈的撕扯，似有一些尘封的记忆再度被解封：

　　铅色的天穹笼罩着大地，大雨倾盆——那是鲜红的血雨，夹杂着腥味。笼罩万物的穹顶仿佛被不知名的存在所击碎，杂乱无序，就像破碎的镜子一般。荒废的大地尽是沟壑，皆是焦土，只有中央山峰孤零零伫立在原地保持着完整，但是那山峰却显得异常阴森，因为那是由无数神魔骨骸堆砌而成的。山巅之上，一个模糊的身影背对自己，提剑对峙着远方天穹外十三尊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虚影……

　　倏地，如电影落幕一般，记忆戛然而止。尘如梦初醒，为了掩饰自己刚才失神的窘态，他也顾不得忆起那模糊的身影，匆忙问道：“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仿佛是没有注意到刚刚的异常，神秘的神明笑了笑，像是有些自嘲，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低沉地说道：

　　“曾几何时，我以为这个世界伤痛的根源，是神明。于是，我回应了人类的祈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叛了自己的种族。我算计了众神，即使神王也没能例外，然后以自己为代价，我悉数封印了他们，从此，这方世界再无神明，只剩下了我，一个见证了旧王朝兴衰迭起的幽灵，在这片‘自由’的土地上游荡……”

　　说到这里，七彩幻灵叹了口气。在这段凄凉的沉默中，幻灵的躯体也一闪一烁，似是回应她的悲伤。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简直天真得可怕，我错了，错得彻底，错得刻骨铭心。我封印了旧王朝的众神，但是，世界上又出现了新的神明，一部分人类将自己塑造成了神，供其他效忠他的人顶礼膜拜，战火重燃，生灵再度涂炭，望着城春草木深的悲凉之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神秘的神明继续着她的讲述，讲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然后以一种几近哽咽的语气叹道，

　　“神明，可以被消灭，但不可被战胜啊……”

　　说着，一叠由满天星光凝汇而成的长卷浮现在幻灵的身前。尘望着长卷，带着之前这片土地的记忆带给他的疑惑，问道：“这个卷轴是何物？”

　　七彩幻灵答道：“这是吾族昔日流浪时机缘巧合下所得到的星海图，不知是何人绘制，清晰地记载了所有文明的坐标，我想，这应该足够吸引你。旅者，我以这张星海图作为筹码，谨以我个人请求你，帮我挽救这个世界！让遍地黄沙成为过去的历史，让大地重新流淌蜂蜜与牛奶！”

　　话音刚落，七彩幻灵便将卷轴收了起来，速度之快让尘都没来得及看清星海图是真是假，仿佛生怕尘通过强悍的实力把它夺过去。

　　“拯救……这个世界？”听到这个要求，尘微微皱了皱眉。相较于漫无目的地流浪，尘更在意自己的归属地在何方。而星海图恰为自己提供了一个方向，最关键的是，不知为何，虽然只在面前闪烁了一下，但是尘却从星海图中感到了莫名熟悉的气息，甚至包括一种来自血脉的羁绊。无论如何，自己必须一探究竟，而这笔交易很划算，对自己而言，毁灭和创生也不过一念之间，想到这里，尘响指一打，一簇包含着本源之力的白色火苗在指间轻轻燃烧，不时释放出的纯净力量，使得本虚幻的幻灵变得凝实了许多。尘缓缓俯下身，顺着尘的指尖，这团火苗落到脚下贫瘠的黄沙。如是，这方土地便会瞬间变为流淌蜂蜜与牛奶的净土。

　　但接下来的事，大大出乎了尘的意料，见到这瞬间能改变世界命运的本源火种，七彩幻灵并没有表现出尘想象中的欣喜，反而像踩了老虎尾巴一样慌张地大叫起来：“快收起来！有人……”她的表情歇斯底里，甚至带有一种刻骨的恐惧。话音未落，高天之外千道来自未知存在的掠夺性目光突破了世界的屏障，像闻到了血味儿的豺狼，又像饥不择食的鲨鱼。见此，纵是尘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匆忙将自己的火种熄灭。而高天之外的那些存在也并非不识大体，大部分的目光丧失了目标也逐渐散去了，但依旧有那么几道看似不识趣的目光不死心地来回徘徊，纵使这几道目光较为强大，最终也只能不甘心地散去。

　　等到全部目光散去，七彩幻灵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她缓缓开口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神的世界，没法守护自己的本源之力，只会被其他世界的掠夺者掠走，成为他们的养料，供其文明的进步，成为他们的消耗品……”

　　略微停顿了一下，七彩幻灵长叹一声：“当你拥有无法守护的，被他人觊觎的强大力量时，真的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至少，兵戈不起，战火不燃。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是一种幸运。”说罢，又是一阵沉默。

　　听到这里，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在他曾经的世界里，在圣者、神、书院等造就的灾难之中，烽火连天，秩序崩解。也正是在那个世界中，他懂得了世界是人的世界，神不可干预人的历史这一道理。被动荡锤炼出来的他，执剑诛群魔当然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这个世界不一样！这个世界是神的世界，没有强者的庇护，就是他人刀俎上的鱼肉！“我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旅者，在我仗剑之后，我离开了，这里又该如何呢？回归被宰割的命运，怕是唯一的结局吧……”尘心里想，越想，头也越来越低。

　　似乎是看出了尘的心事，七彩幻灵长叹一声，躯体又黯淡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一些沉重的话题：“这个世界的能量只够维持自身的运转。在凡人的眼中，这里十分富饶；但在不断追寻力量的神的眼中，这里又过于贫瘠。正因如此，它免遭了被劫掠的命运。但是，这里却也难逃神明的诅咒，而且，恰是因为无用，这里为流浪万载的我们提供了赖以生存不被其它外神窥伺的土地。”
　　七彩幻灵微微停顿了一下，继而说到：“我希望你以凡人的身份，用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行走于这个世界，打破神明的诅咒。”

　　“嗯……对于我而言，凡人的一生也不过一瞬，”听完七彩幻灵的要求，尘略微思索了一下，旋即同意了这门交易，“成交！这门交易不亏，我接了！”

　　几十年的时间不过弹指一挥间，所谓的交易也不过是是在这世界闲游一遭而已。尘转过身，向后挥了挥手示意七彩幻灵解除魔法，但在走了几步之后却突然回头，一脸玩味地问出一句很耐人寻味的话语：

　　“神明为什么要拯救这个他可以随意抛弃的世界？”

　　未等七彩幻灵回答，尘轻笑了一下，转头自顾自地离开了被时间桎梏住的空间。幻灵的身体在身后一闪一烁，仿佛是经历了波折的情感起伏，在沉默了良久以后才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

　　“因为，神明不过是强大的生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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