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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别扭
这是实在很糟糕的事情。
至少在程空青目前的事情里,可以排得上前三。
于是他问,昨晚睡得不好吗?
黄芪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才摇摇头。
“没有。”
两人的对话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
昨天友好的场景似乎有些陌生,大白鹅也察觉到家里的氛围不太对,饿了才会叫两声。
这几天阴雨连绵,不到晌午又下起了雨,房檐顶部的瓦片上,细小的水流从空中落在地上,像一道雨帘。
黄芪将宣纸整理好,放在了柜子的上层,顿了一会,才踟蹰开口:“明天就是中秋了,你的家人会来看你。”
程空青倚在门框边,神色不明。
说完这句话,黄芪又道:“中秋我要去庙里待一天,今晚上去,后天早上才会下来,你不要回来得太早。”
雨水从玻璃窗上滑落,走了一会神的程空青轻声问他:“我可以到你的床上睡吗?”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土炕,“最近越来越冷了。”
“……再说吧。”
程空青垂下眼,这样一看,他的神情竟然有些委屈。
“好。”
今天的两顿饭吃得很没滋味,比起昨天的拌花生,即使今日的饭还算是丰盛,黄芪也没有太大反应,程空青也是。
中午两人各睡了个午觉,等傍晚吃完饭,黄芪拿起收拾好的东西,仔细检查了家里的东西,才背着包往外走。
他记得家里之前是有一把雨伞的,可是不知为何找不见。
“早去早回。”
程空青挥手,笑了笑。
对面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身边还带着那只大白鹅。
这么孤独的少年,估计也给鹅起了名字,只是现在的程空青没立场问。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直到神色变得冷漠。
这才是他的常态。
明天也不会有人来接他,那只不过是当时为了摆脱嫌疑的借口,如今看来是没什么用的。
不久以后,天果然下起雨,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程空青回到床边,望着箱子里藏起来的雨伞,和旁边的一把新伞,神色淡淡。
半晌,亦或者只是一小会儿,他猛地关上箱子,提着已经拿出来的新雨伞走出了小院,走之前还不忘落锁。
“啪嗒,啪嗒……”
石犀村村里虽然九曲十八弯,但是去神犀寺的路还是很好找,所有砖房的中线直通上山的台阶,程空青仅着短袖长裤加一件外套,打着伞,急匆匆地往山上走。
路上没有人,大家都在家里躲雨,有着急回家的的村民与他也只是擦肩而过。
谁也不认识他,在瓢泼的雨幕里。
村里的路都是泥地,下雨了很容易泡软,程空青走到小路时,很顺势且有意地摔了一跤。
“嘶……”
黄芪抱着大鹅长长的,暖和的脖子,盯着不远处的雨帘出神。
他看起来呆呆的,躲在半山腰破败的废弃看山小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鹅看起来很困,头一点一点的,黄芪摸了摸它,嘴里小声教训它:“嘎嘎,下次不许吓唬人了,你不吓唬人,我才不会带你上来呢……”
黄芪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对方别有用心,他依旧不会对人很难过。
这是改变不了的缺点,也是很可爱的一点。
“师父说你可以活好多好多年,你可不要离开我呀……”
“嘎——”
外面的雨声似乎有一层塑料布隔开,大鹅圆溜溜的眼睛倒映着一个很狼狈的少年。
抬头,见到来人,蹲在地上的黄芪神色意外又迷茫,他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程空青,你怎么在这里?”
程空青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把伞递给他:“叫我空青就好。”
“哦,哦。”黄芪哦了两声,放开嘎嘎,接过了程空青手里的伞。
两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一轻一重的呼吸声回荡在狭窄的小屋里。
“要听故事吗?”程空青兀地问黄芪。
黄芪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重新抱起了大鹅,寻求那可怜的安全感。
程空青笑了一声,才开口,声音很温柔,用的是平时对任何人都不会有的语气。
其实是很俗套的豪门故事,母亲被逼,父亲冷漠,孩子只能被迫听从父亲的指示去做事。
但是对于一个小山村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很过分的事。
听他说到这里,黄芪微微仰起头,视线落在了程空青被泥土沾染的裤子上,和第一天见到的一点都不一样。
“你觉得这个孩子对不对呢?”
“……我不知道。”程空青看过来时,他又低下了头,把下巴埋在嘎嘎柔软的毛毛里,“我并没有过父亲母亲。”
程空青悄无声息地拉进了二人的距离,从远处看,两个半大的少年几乎是依偎在了一起。
“那个孩子没有管对不对,他只是答应父亲,只要拿到一样东西,就可以换母亲的自由,”
程空青的声音变得很低,“可是他现在发现,那个东西对别人来说,也是和母亲自由一样重要的。”
“对不起,骗了你,明明把我当朋友,是我让你伤心。”
雨声沥沥,黄芪回想起自己答应程空青住进来时的心情。
长久的寂寥与漫长的孤独让他很想有一个可以分享的人,村里的人对他很好,只是他的身世,大多数父母不太同意自家孩子和他一起玩。
程空青来的那一天,黄芪特意去捡了最喜欢的花生,想要给客人留下好印象。
客人,黄芪想,自己家里也要住进客人了。
于是他有些开心,不,应该是很开心的。
在感知到程空青确实还不错之后,他更加欣喜,以为对方也会喜欢自己。
所以,后来在知道程空青是别有用心时,他的热情和开心被人骗得一文不值,尴尬地像个小丑。
不过谁说,付出热情,对方就要还以同样的热情?
是他过线了,他的错。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黄芪终于开口,“师父的画很多人都想要,之前也有人来过……只是我不能给你,那是师父画来替我保平安的。”
“对不起。”
他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
程空青很少有心生愧疚,只是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一颗心,辜负了这样一个可爱的人,他却心脏紧巴巴的,像是犯了错。
很奇怪,他也会有“良心”吗?
“我并没有怪你,”黄芪终于抬起头看他,神色真的没有一丝责怪,语气也是认认真真的,“我只是讨厌别人骗我。”
“以后不会了。”
又是一时寂静。
嘎嘎受不了了,正想要嘎一声,就听黄芪开口:
“可你给我送了伞。”黄芪把雨伞递给他,“师父走了以后,你是第一个下雨天跑来送伞给我的人,我很开心,谢谢你。”
“所以,不生气。”
程空青盯着他扬起的嘴角,还算年幼的心里近乎恶劣地想,雨伞也是我藏起来的,我还是在骗你,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人骗出画来,不给又有什么用呢?他不要,别人也会来抢的。
黄芪摸着嘎嘎,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他生气生得很有立场,消气却又那么地没有原因。
一声叹息,程空青终于没忍住,摸了摸他柔软的头毛,少年的头发像人一样软,缠在指尖,很是可爱。
“以后不会了。”他又一次承诺。
彩彻区明,黄芪蹲在光线下,懵懵地点头,像一朵迎风摇摆的小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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