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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神
早朝,一直持续到午时,由于皇帝陛下在中途会因为身体原因而要休息小半个时辰,这个时候,大臣们会在殿中席地而坐,耐心等陛下回来。
殿里的座位划分,呈现出诡异的两个群体,一方闭目跪坐气氛阴沉,一方热火朝天的聊着笑着。
王扇大人来找路曜搭话,两人同大伙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上朝,上次陛下被气的昏迷了一周,太子什么时候才能有所觉悟。
“你这个当老师的怎么能教出来这么个……”王扇抿着嘴撇了他一眼。王扇刚过而立,却是户部的一把好手。
路曜叹了口气,太子行事不端已经天下皆知了。确实是他教导无方,他从小看着太子长大,忍不下狠心管教他。
不过他确实孤立无援,陛下从不上心,口头上叮嘱几句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关心了。而太子又偷懒成性,情绪飘忽不定还贪玩。
这只能说,本性上的事情他人确实无法从根改正。
而说起陛下的病,好像已经持续了很久了。
路遥记得他自从刚刚进国师府的时候,皇帝陛下就一直身体不大好,那时他只是觉得老来得子的皇帝陛下一心扑在了国事上,二者相加才会看上去外表显得有些老态,但这些年过去了,路遥觉得这是皇帝陛下的顽疾。
时间似乎在他身上流失的异常的快。
天下名医没有能治愈这种病的,而皇帝本人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了,除了他身体状态每况愈下后更加勤奋的处理政务外,似乎并没有显现出什么消极的情绪。
“私下讨论皇帝陛下的病情,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楚河汉界另一边,一位白发老人冷哼一声对着他俩嘲讽道。
他嗓音嘶哑,声音不大,却瞬间就让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创世神在上。马大人,避讳皇家之世那是三十年前的旧规了。您是不是健忘了?”这边也不示弱,一个年轻男子轻松几句就怼了回去,“如今新规已立了二十多年了,陛下的新潮理念深入王国发展这么多年,您再改不过来……这才是龙颜大怒的原因啊。。”
“你!”姓马的老人还要说什么,却被一旁一个小眼睛黑眼圈的瘦弱老人一个锋利的眼神就制止了。
朝堂上的群体划分,与皇帝的新政有关。
陛下年少登基,至今已经快三十年了,他一上任便在老国师的扶持下进行了大刀阔斧,能砍入帝国骨髓里的那种改革。
科举制是其中之一,使得官场冲入了大量平民官员,一时间,由血缘组成的官场圈子,和平民出生依靠能力考学的官场圈子之间,产生了几乎肉眼可见的裂痕。
王扇,今年刚过而立,按照旧的制度,做到这个位置,至少也要垂垂老矣,他以及刚刚回怼的年轻人,都是科举制度的受益者。
支持新政的大臣们是皇帝的簇拥者,权益受到削减的贵族们一直在想办法扳回一城。
坐在人群中央的小眼睛黑眼圈老头——优复,就是旧派的代表。
他进入官场快40年了,是如今的二相之一,完完全全是个老顽固。同时也是陛下不能废的重要人物,是旧派的代表,只要管住他,旧派就掀不起浪。
但他任职期间也给陛下和路曜造成了很多麻烦,这个制度不能动,那个制度不能改,陛下当年改革的时候他正值壮年,天知道毫无人脉的陛下是如何说动这样势力稳固又保守的人愿意改革的。
路曜猜,大概是当时的老国师出力最大吧,所以陛下才能对老国师那么信任,爱屋及乌,让他那么年轻的时候就担任国师之位。
此时的两个派别,一边是以优复为首,大多数是老人的顽固派,死守着祖宗留下来的制度,严格遵守着其中的血缘枢纽、尊贵卑贱。
另一边则是以国师为首的年轻人的团体,他们大多出身平民,没有良好的家世,但各个都勤奋好学、思想多元、不受拘束。
路曜发自内心的不喜欢优复,虽然他明确的知道这个老人为这个国家贡献了整个人生,值得他的敬佩。但他总能从优复小小的眼睛里,看出猎鹰追兔子时的狩猎欲,要把他撕碎,连肉带血的吞进喉咙里。
而他和优复除了政见不同,没什么仇恨,路曜猜,他是恨屋及乌了,当年老国师在的时候,他一定过的很不顺。
新政至今已经推行了近三十年了,那对于老人们来说是荒诞、是离经叛道的东西,对年轻人来说却是理所当然。
皇帝陛下当年推动了凰阳国的思维变革,使得两代人之间的思维差异产生了难以逾越的鸿沟,却也在短短三十年里让凰阳国登顶大陆最强盛的国家。
而改变是痛苦的。不论是改变的原因或是改变的过程,总要取其一。
对于国家来说更是,这里占了后者。
由于他推行的政策对于当时的整个国家来说都过于异想天开,在推行初期,几乎遭到了所有大臣的一致反对,还好有老国师的帮助,利用他多年的关系网,游说各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们,才堪堪推动了其中无足轻重的几个。
但陛下和老国师显然野心并不仅此而已。
他们利用这些政策的收益者,滚动着雪球,逐渐造势,最终将整个平民阶层都拉到了阵营的这一边来,新派经过三十年的变革,终于在朝廷里站住了脚跟。
优复记得,那些誓死反对新政的同僚们,羽翼渐丰的皇帝陛下狞笑着、宽容的让他们实现了他们的誓言。
那时手上干净的大臣不多,敢有反对声音的第一个便彻查他的关系网和家产,稍有不对立刻斩首。
三十年的羊肠小道,一路斑斑驳驳,踉踉跄跄,一低头,全是带血的脚印。
在这样萧杀冷酷的氛围里,优复选择了低头,闭嘴,相比于传统的延续,他觉得命更重要。
为了缓解他与陛下之间僵硬的关系,为了保住他的项上人头,他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年轻的帝王。
皇帝陛下似乎和三十年前一点都没有变,满脑子只有国家政务,上任三十年来,只有一个皇后,两个妃子,三个子女。
看他目前的样子,似乎不可能再有其他子女出生了。
————————
早朝过后,路曜看了看天色,往藏书阁走去。
溪妃娘娘托人请他来教导小公主,可太子殿下太孩子气,听说他要去当别人的老师,差点当场就把太子殿的房顶掀了,可溪妃娘娘三聘五请,差点没八抬大轿抬到国师府门口,路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想办法让太子松了口。
他到了藏书阁,远远看见了门口的几位宫女守在门口,她们给他开门,恭敬的迎他进去,然后留下了一个陪读宫女和一个侍女,其他人都出去了
坐在对面的,年幼的小姑娘不情不愿的挪坐到了书桌前,瞪着双眼皮大眼睛看着路曜的一举一动。
溪妃的女儿,牧千颜,乳名笑笑,今年只有五岁。
路曜准备先教她一些基础的世界观。
“笑笑公主,我先说给您听吧。”
他伸出白皙的手掌,稍稍用力,将书压平,青筋微显。
他的手好看极了,纤细、匀称,尤其是那五根手指,纤长羸弱,周围侍奉的侍女都没敢正眼看他,要看也是匆匆瞥一眼,脸就红透了,就连刚刚五岁的小公主盯着他的手时,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小公主科普世界的构成:“建国已852年,位于大陆中央、目前国力最强盛的国家——凰阳国,信奉……”
“我知道我知道。”小公主奶声奶气的要抢答,“信奉凤凰!我们信奉凤凰。”说着还举起了手里的手帕,把上面的图案指出来给路曜看。
路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他眼皮很薄,仿佛透着光,笑起来的时候眼型弯弯,温柔极了,他点头道:“第二强大的国家,公主知道是哪一个吗?”
“我知道我知道!是边奚国!”
“没错!边奚国位于我国的西北部……”
“是母妃的国家!他们有好大好大的草原,晚上的星星特别亮,月亮也特别漂亮!我上个月还去过呢!”小公主边说边挥着手描述那一望无际的天空和草原,黑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全是憧憬。
笑笑公主的母妃,溪妃,是边奚国国君的妹妹,本名奚燕。自从8年前边奚国与凰阳国的一场战争,边奚国战败,只能派她和亲来改善两国关系,所幸当今皇帝牧善是个反战派,战争很快就翻篇了。
“那小公主知道我们都是怎么来的吗?凰阳国、边奚国,漫天的星星、大大的月亮?”
“……不知道。”小公主摇头,头上的簪子一晃一晃的,精致又漂亮。
“我们这个世界,是由创世神创造出来的。”路曜叹了口气,接着道:“创世神是创造出一切世界规则的神灵,是目前这个世界唯一的神。”
旁边的陪同读侍女先有了疑问:“目前?”
路曜:“是的,原本,还有另一个神灵,掌管毁灭与死亡,叫灾神。世界由灾神和创世神的一次大战开始的,灾神被打败了,被创世神收作了手下,进入生命轮回,再不得永生。然后无聊的创世神便创造了世界——人物,动物,万物。
灾神不服,他进入轮回之前偷偷向创世神创造的世界里留下了一枚种子——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特殊能力——巫术。可这些都是传说中的东西,并没有人相信,因为虽然有相关记载,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
“是会喷火吗?呼——新年来表演的人那样?”
“殿下,那个是杂耍。”陪读侍女解释道,“巫术应该不是那样的。”
“对,那是一种可怕的能力。”路曜说着,眼神渐渐严肃了起来,“能够伤害、拯救任何人,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很少,并且具体的施咒方法已经完全失传了。所以历史书上记载的你可以当作故事来看一看,别当真。”说到最后他怕吓着两人,语气徒然一转,轻松了起来。
什么巫术,虽然这么叫他却觉得那只是一种单传的神秘医术,可救人可杀人,因为过于厉害所以为了防止外人觊觎而对外的一种宣称罢了。
小公主眨了眨眼,当作故事听了。
她五官深邃,眉眼间的异族风情很明显,即使还小路曜也能看出来这将来必定是个美人。
路曜想,如果他要是有一个女儿,一定也想要这么可爱的。
算算年龄,他这个年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好像也挺正常的!
他又想起来了胡管事对他这么大了还不娶亲的不满表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个老爷子,管的真多!
说起来,他记得太子殿下有一个童年玩伴,年龄和太子、路遥差不多大,却最近刚娶亲,夫人好像怀孕有一阵子了。
不过为什么皇帝陛下对于太子的婚事,闭口不谈呢?
甚至让他有种错觉,皇帝陛下不仅自己无欲无求,还要把这种生活习惯强加在太子身上一般,不仅闭口不谈,甚至隐隐反对。
那年,太子殿下和他弟弟乾王殿下都刚刚十四,乾王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他的母亲,优贵妃想要物色一个好女孩给乾王府冲冲喜,于是在给乾王寻找王妃的时候,说要顺势要给太子也物色一个,陛下听说了便直接下诏书制止了这样的行为。
再过了几个月,优妃联合贵族圈里的名门夫人们,举办了一个聚会,且只邀请了贵族圈里的各个未婚的小姐、少爷们,旨在挑选儿媳、女婿,顺势邀请了太子殿下,陛下知道后,龙颜大怒,当场派禁卫军将太子殿下抓回了东宫,甚至一并将优妃关了禁闭,搅黄了整个聚会。
自那之后,太子和乾王殿下的婚事,再无人敢提。
清风微动,牧青的玄色衣角跟着飘着。
他身后的翟一多次想开口说话,都忍住了——只因为二人此时正站在悬崖边。
牧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通常会偷偷溜出府,在这里呆着直到落日。
远处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金色的光撒了二人一身,牧青神色灰暗的眸子越来越亮。他手指不知为何多了很多细小的伤口,个别的伤口正在往外渗着血,但他不在乎,只是良久盯着远处逐渐没入山脊的太阳,之后轻轻向前走了一步。
牧青微微闭上眼睛,仿佛无比享受此时的状态。他身体悬空,长袍与长发因为惯性而飘了起来,紧接着他开始下坠——他跳了下去。
翟一惊慌的往前走,趴在悬崖边往下看,只见悬崖下的湖里扬起巨大的水花,没一会,牧青探出了头来。翟一这才松了口气。
————————
傍晚,结束了公主殿下的课程,路曜乘马车回了国师府,此时夕阳西下,国师府里灯火渐明。
刚进门就收到手下送来的消息,说,太子殿下今日溜出宫游玩,傍晚之后被皇帝发现,派了禁卫军,当街捉了回来,当时周围围了一圈的平民看热闹。
这是第几次了?他数不清了。
他停在了回廊里,目光越过弯弯的梁脊望向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肺里有点凉,再叹出去。
也许是皇帝对待牧青的态度太过于极端,一边非常严格,一边从不过问,所以每当太子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无趣的时候便会做出一些非常极端的行为。
趁着太子府侍卫不注意翻墙跑到集市里什么的都是最简单的,上次甚至发现专属于皇室继承人的玉佩被人在青楼里捡到!
这可笑掉了大家的大牙,可即便如此,皇帝也只是关他禁闭,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
具公公们说,陛下当时正在批奏折,听说此事之后愣了几秒,几句交代下去对牧青禁足,接着又提起了笔。
路曜边往里走边感叹了一句真有牧青的风格,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牧青明明是长子,却丝毫没有兄长的作风,可即使这个兄长这样目无法纪,一心只有吃喝玩乐,皇帝就是更加偏爱他。
哪怕自从牧青被设为储君以来,弹劾他的奏折再多,在皇帝那里都没有激起丝毫的波澜,而性格沉稳的二皇子,却被早早分封了出去。
走廊那头低头走来一个侍卫,双手递来了一个挂件,说是太子的礼物,路曜拿起来就着走廊里的灯抬头看。
手里是一个小小的由金色的丝线缝制而成的挂坠,丝线柔软嫩滑,样式是一片薄薄的星星的样子,捏上去软软的里面应该是塞了棉花,看上去像极了民间集市上会出售的小玩意儿,他猜测应该是太子殿下顺手买下来的。
他鬼使神差的拿起来嗅了嗅,随即,太子殿下明眸皓齿对他笑,披着长发站在他面前,浑身散发着清香体香的样子,突然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甚至能想到太子被关在房间里,又派人偷偷送东西来时紧张又满目期许的神色。
烛火在长廊中摇曳着,天高云淡,明月从远山里崭露头角,洒下一片银光。夜里起了风,吹来了不知名的花香。路曜的心跳突然有点快。
他将挂坠转了过去,看到了另一面,是一个歪歪扭扭的,拿白色的线秀出来的一个字——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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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开始介绍世界观了,对后面剧情发展影响很大噢!
如果各位有喜欢推理元素的,可以猜猜看这里的伏笔,会给对之后的发展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