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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道
已经是初秋,却还有依稀的知了叫声,月光清寒,照的地面的大理石锃光发亮,虽是夜晚但可以看得清晰,空气冷冽,落叶的清寒和果实的甜腐交杂,带着虚幻的宁静祥和。
天舒一人独行在院里,影子被月光拉得极长,她昏昏沉沉了几日,才勉强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利弊。
她本以为这里会和千瞳宗一般严苛而阶级分明,这里的人也确实忙碌,但并没什么明文规矩,也无人会来管束过问,随她乱走,只要不去齐寒月的殿里就行。
记忆逐渐清明,她是剑灵所化,虽生在这里,可自有印象起就在后山的阵法中,偶尔屋门开启也是宗主前来,见有了人格意识,才粗粗解释她的身世:说千瞳宗的圣剑名为无夜,是上古神器,又将养在千瞳宗这灵气旺盛的大宗中,故诞生了三魂七魄。
宗内阵法与剑术在这四海大陆颇具盛名,她是千瞳宗将养的最新成果,但宗主觉得她身上煞气过重,便封于后山将养,只可惜还未完全解封,千瞳宗就覆灭了。
天舒顿住脚,身后传来了脚跟落地的声音,由远至近不急不缓,这里只有那人会有如此舒缓的步频,她第二次听到,就已能猜出来者。
她转过身,垂目迅速让出道,在一侧拱手行礼:“参见血姬大人。”
齐寒月到此时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个女孩,淡色衣衫,服装中的身子纤细文弱,颈部肌肤细致如白瓷,两腮粉红还是一初出茅庐的少女模样,虽比正常修灵年岁看起来大些,但也不算迟。
她背手开口,声线中居然带着几分可以商量的余地,“这些时日,你要随我去冥山修炼吗?”
“大人,要亲自教我?”她仓皇抬眸,对上了齐寒月眼底的冷淡。
“你是千瞳宗后人,有些东西自该交还给你,”齐寒月声音淡淡没有情绪的,如羽毛般落在天舒耳畔,天舒抬头看她,却如探望深渊一般,反被这人看清看透,女人的眼底深邃而平和,“至于以后你好自为之。”
天舒点头,没等她再开口问,女人的紫色灵力已迅速围绕二人,齐寒月御风悬空,带她化作一道紫光划破天际。
她是个不喜拖延的人。
苍穹之上,天舒站在她身侧,不像上回被齐寒月用灵力包裹拖走,此刻下方灯火阑珊,周身萦绕着紫色灵力,云朵就在身旁略过,天舒看齐寒月不作管束,便试着伸了伸手,手心凉凉,瞬间满是水珠。
师兄带她逃到人间,和普通人一般作息生活,让她甚至都快遗忘了这世间还有接近神的存在。
这个女人,至少已经是仙阶的修为了。
这座山脉绵延不绝人烟稀少,明明都是一片却像是不同的山,看着下方灯火渐渐稀疏,紧接着是黑压压一望无际的高山,偶尔传来几声野兽嘶吼,风越来越冷,云层却越来越厚。
两人飞入一片浓雾之中,刚落地树林,深处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兽在宣誓领土主权,那嘶吼声中带着阵阵威压,一股又一股灵力波及而来。
天舒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声场里的威压,头上紧箍阵阵头痛欲裂,朦胧之中她下意识伸手去抓住齐寒月的袖子。
管她什么魔头不魔头了,小命要紧。
衣衫再次被扯出几道褶皱,齐寒月眉间瞬起阴霾,少女疼痛混沌的双眸中渐渐浮起一层模模糊糊的水雾,在那一刹那间,齐寒月甚至以为她要哭了。
拂袖化作防御,少女倒在地昏了过去,齐寒月愣了一瞬,看着四爪扑地的身躯,自胸口深处叹出一口深深的气。
此处已是冥山深处,深夜凶兽多如牛毛,就连攻击性都会比白日更强上一些,本是修行的好去处,可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人身底居然比正常的凡人还要虚弱,能被威压震晕,怕也只能去最外围修习。
外围杂碎又太多,天舒这被四处海捕的身份恐怕会给自己惹上不少麻烦。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齐寒月双手结印,带着天舒化作一道紫光消失于深林。
混沌中天舒感觉自己沉浮于一片黑暗沉寂里,一双手破开黑暗将她并不算温柔的拽出深海,视野中进了光线,她困顿的睁眼,看到树林上的星河璀璨。
面前的篝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吞吐火蛇。
“醒了?”
身后传来真实而冰冷的声音,将天舒从懵懂中拉回现实,她赶紧麻利的起身,起的太快还有些头晕目眩,齐寒月瞥了她一眼,难得施舍般用一根手指轻点,一道修整的咒将天舒周身稍作清理。
篝火边是被包好随意切碎的兔肉块,带着淡淡的肉香,汤勺碰到陶瓷发出清脆的声响,被灵力托举徐徐飞过来,递到嘴边示意她吃。
天舒抬头望向齐寒月,这个女人带着浑然天成的悠然,源自上位者天生的从容不迫,与此刻的举动显得略有几分突兀。
天舒有些错愕,捧过滚烫的瓷碗,碗中清汤寡水,不过几片野菜,但居然有些许西洋参和枸杞这些温补之物,胡乱的炖在一锅里。
她是在照顾自己吗?
齐寒月话少的可怜,若不看她面色怕是猜不出有什么情绪的波动,自己还需些时日才能习惯她的习性,毕竟看起来二人还要朝夕相处一段时间。
天舒低头用荷包叶子包起兔肉,有的切成了碎末,有的还是大块大块骨肉相连,天舒小心撕下一小块塞入嘴中,猛的一噎。
没熟???
齐寒月挑眉,好像在问:怎么了?
天舒赶忙摇头。
修为飞升仙阶后就无需五谷杂粮了,按照传闻齐寒月至少飞升已有五年,估计是为了她才搞了只野兔子,可她肉身本是剑灵化身,其实也不需要吃食的…
齐寒月一手抱剑靠在树上,随意环视着周围的地形,余光瞟见天舒正愁眉苦脸地吃掉了她做的饭,嘴角微勾起一丝弧度。
“天舒,芳龄几何。”
天舒抬头,心中默默掰了掰手指,自己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五六岁的身形,是被上了封印关入后山才开始有了神志,如此算来:“及笄。”
齐寒月点头,声音淡淡,“被死士追捕时,我看你还是会几手剑术的。”
天舒端着瓷碗的手心冒汗,在千瞳宗自己从未接触过修行分毫,平日里就是小厮带来些宗卷,正经学的剑术是师兄在人间抽了空手把手教的,但若说自己真会什么,亦就只会那点皮毛。
夜风寒凉,树叶沙沙作响。
秋日最后的一抹虫鸣虚弱无边,冷风凛冽如同刀割,将碗中的水汽吹散干净,齐寒月望着沉默如水的夜色,瞳色泛着淡淡的紫光,想要给心头未解的疑惑寻找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
“身为千瞳宗的少主,应是金枝玉叶,背负兴亡,为何迟迟未曾修行。”
谁说我是千瞳宗少主了???
天舒抬头,面前的女人长眉若柳,眉下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望着自己的脸颊冷静又拒人于千里,声线很是飘忽。
碗中水汽朦胧了她的震惊。
她咽了口汤水,把自己的惊讶也咽了下去,难道齐寒月不但不知道自己的真身,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可若不知真身,又为何会在听到自己名号时触动。
天舒心中已百转千回,自己还在想该如何作为才能不殃及到她,如今倒是极好的借口,剑灵所化却无根基的现实只会招来杀端。何况要是齐寒月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有所计划,只怕之后想走都走不了了,不如将计就计。
她既有心栽培传承,自己也该说些实情,实际她的诞生并非巧合,也算是各宗间心照不宣的默认。
四海虽广阔,却始终只是个金字塔,无论人兽,修为强者均居于顶端。
修道者若飞升神阶,便可拥有长生不老主宰各派的权利,因此各宗都在尝试用不同的办法去提升修为,也想着如何可以通过手段诞生一个天之骄子,以便步入神阶后带领宗族飞云之上,只要有这个人存在,便可保宗内万世太平。
她就是一个试验品,可诞生之时并非祥瑞,而是万里赤云,血腥气久久不散,睁眼时两眼都是带着煞气的乌瞳,周边狂风不断。
生时便可控制长剑听其号令,宗老说她煞气未褪,直接修道怕是会走火入魔殃及无辜,需在阵法中以灵气将养一段时日,虽然千瞳宗隐瞒着,但百姓都看到了那日诞生之相,关于她的传闻也就不胫而走。
而后就是千瞳宗覆灭,她被死士阁下了搜查令,直到查到了她的身份。
至于千瞳宗少宗主的身世,她也不知道,就这般套用吧。
齐寒月接受了她的解释,或许也不甚关心,掌心凌空凝出一个卷轴,道:“我看你擅长使剑,这是千瞳宗失落的剑法,也是阴差阳错到了我手中。”
“想来这本该是你的东西,此剑法剑气与我相斥,你便看着自学罢。”
齐寒月将剑法递给天舒,天舒赶忙双手接过,轻拂看了一眼后愣在了原地。
“无夜剑法?”
她倒是真敢对自己全盘托出。
这剑法取自圣剑剑名,剑法习成,出鞘速度来无影去无踪,声刚落耳,剑已回鞘,如虚如幻却凶戾恶煞,由此对战之时,只听闻声响,鲜血喷溅,却不见长剑出鞘。
有许些的修道者以灵气模仿,因此就算有人使出也无人敢说定是这剑术,只是剑法本身不耗修为,所以到底高于修习模仿所成。
现如今千瞳宗已灭门多年,所有痕迹都烟消云散,传世剑法阵法皆已失传,其中便包括上古圣剑无夜和其剑法,天舒却没想到,此剑法竟在齐寒月手上,又保存如此完好,若是拿出拍卖定是染血天价。
天舒郑重起身,屈膝跪下行叩首之礼。
“多谢血姬大人救命之恩,知遇之恩,相授之恩。”
齐寒月望着少女娇小而坚强的身影,眼底平静如无波之湖,仿佛微风无声轻抚,“不必如此多礼,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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