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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爱人3
我在观察一个旧音箱。或者说,是一个特意做旧的音箱。复古潮流隔三岔五就会卷土重来一次,最潮流的永远是最旧的。反正喜好这事是由你自己来决定,嘴长在你身上,别的人也管不着。
放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马歇尔,胡桃色,金色的标牌,正在播一首德彪西。想要往优雅上靠的清吧总有这种坏毛病:喜欢古典,喜欢旧,喜欢一切被时代抛弃的东西。我没有审美,所以我无所谓。
“威士忌。”我对埃利佛说,“这次要苏格兰的。”
他很快就给我上了一杯酒。一边放杯垫,一边问:“医生?护士?”
这个苏格兰酒保还在猜我的职业。
我好心地给予一些提醒:“不是医院的工作。”
“真的不是出租车司机吗?网约车司机?”他不死心,“你看过‘血字的研究’没?福尔摩斯探案集的第一个案件,凶手就是那个司机,我印象深刻。”
“我还没看。你剧透我了。”
“那这是你的问题,”他说,“现在怎么会还有人没看过福尔摩斯呢?”
“我担心看了后会想和他结婚。”
“哎呀呀,你的担忧不是毫无道理的。英国佬起码有45%的人理想伴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不分男女。”
“……”
和埃利佛扯了两句,喝了两杯加姜汁汽水的威士忌,在晚饭点到来前艾丽塔韦斯终于姗姗来迟。埃利佛向她打招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清醒的样子,女士。而韦斯夫人只是点点头,不接他的话。紧接着,她的眼神看向我,带着希冀。
“告诉我你带了好消息。”
“如果是坏消息,我选择会给你打电话的。”我举了举威士忌,“莱纳韦斯没事,起码在一个星期前他都很安全。”
艾丽塔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那口气没有下去多久,又很快提了上来。
“现那么在他怎么样了?”
我盯着她的蓝眼睛。
“你们结婚那么多年没有孩子,你也知道是谁的问题吧?”
她不自然地躲开视线,含糊道:“我去检查过……身体一切正常。莱纳那边我不是很清楚。”
“他患有睾.丸.癌。”
艾丽塔在震惊之余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不等她追问,我就回答她:“是两个月前在公司体检里面查出来的,韦恩公司的员工福利囊括癌症费用,所以不用保险出钱。他住了两个月院,把该割了的东西都割了,一个星期前出院了,后续接受一个月一次的荷尔蒙治疗。”
不用眼睛看,我都知道她的现在的表情很复杂。我喝了一口酒,感受酒精的美妙作用,等着她开口。
“这样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并且出院了吗?”
“是的。”
“为什么他不回家?”
“我想,这就是我约你出来的原因,艾丽塔。”我转了转酒杯里的冰块,“我并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东西。关于你们的婚姻。”
“噢,噢……我们结婚了七年,感情一直很好。你知道的,莱纳并不是那种出去花天酒地的男人,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序,我们很恩爱,家庭幸福。”
听着韦斯夫人教科书背板式的介绍语调,我有些觉得无趣。她也知道了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心思细腻敏感,比玻璃还要纤细。
“听着,”她说,“别露出这种无聊的表情,我雇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调查我的婚姻生活的。”
“但现在显然就是你的婚姻生活出了问题。”
她语调硬邦邦的:“我的生活没有问题。”
“老天,我讨厌这样子。你可以正视一下你们的感情吗?你真的觉得丈夫失踪两个月,妻子在外买醉,这是会发生在恩爱夫妻身上的事情吗?”
艾丽塔尖叫:“别装做一副你很了解我们的样子!”
我不说话了,在一边静静旁观她的惶恐和愤怒。很快,她那些混乱的情绪被更为深切的痛苦所取代,她一口气把我的酒全喝完了,我没有阻止她。
“我很抱歉。”她冷静了下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让我想想,如果莱纳不回家,他只能在外面住旅馆。是的,他没有可以借宿的朋友,他以前那些看球的朋友全都是一群烂人,我不允许他们交往下去,他们的关系已经破裂了,莱纳不会寻求他们帮助。”
“你还记得他最喜欢去什么地方吗?”
她低声说:“我不知道。他在外面上班,我从不问他在外头的事情,只要知道他下班后会直接回家就好。不过,我们当初是在东区的沃里克街认识的,那里有一栋教堂,被承包了出去举办联谊会和俱乐部的聚会,现在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我让她把地址写下来,然后收好那张纸条。
艾丽塔犹豫了一会,再次向我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向你发脾气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一直认为我们的婚姻很完美,我的意思是,他是个好丈夫……”
“你也是个好妻子。”我接过她的话,这令我有些喘不过气。
她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天真的脆弱,就好像她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很过分,但依旧不会选择悔改。艾丽塔就是这样的女人,我心知肚明,只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
临别前我问了她一个问题。
“如果我找到了你的丈夫,你是希望我劝说他回家,还是直接把他的行踪告诉给你?”
“两样都是。”她急切地回答,“如果你能问出来他离家的原因,我还可以额外给你加钱。”
埃利佛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已经躲到很远的地方,或许是为了给客户留下隐私,也或许是不想以这种方式得知我的职业。被小孩咬伤的手臂传来阵痛,我朝他招手,又要了一些威士忌来止痛。
“账单记在她头上。”最后我对埃利佛说。
**
哥谭东区,沃里克街。这里的建筑很破旧,是曾经的中心城区,在韦恩塔建成以后,CBD就转移到了韦恩的时代广场附近。
穿过了洗衣房、便利店和汽车旅馆,我终于来到了地址上所说的洛克菲勒大厦。比起说教堂不如说是老旧的哥特风格建筑,里面五层楼被分隔为大大小小的房间,每一个都被标上了房间号和用途。
【星期天:
9:00 酒精中毒主教堂
10:00 贪食症团体 127B
14:00 皮肤癌 205号
16:00 肺结核主教堂】
【星期一:
12:00 心智不全的酗酒者地下室
14:00 性上瘾者 127B
16:00 昔日荣光主教堂
17:00 睾.丸.癌 127B】
看来这里是一些疾病、宗教团体的固定聚会点,可能会在里面举办派对,也可能是那种围在一起的创伤交流会。我没参与过,所以想象一下都会感到悲伤的恶寒。
今天是礼拜日,下午三点五十分,刚好赶得上四点钟的肺结核。我不知道这种聚会是怎么开始的,觉得说不定是看电影,手里拽着根烟走进去,一进去就被发了本书,上面有一个大大的禁烟标识,我只好把我的烟藏起来。
洛克菲勒大厦的主教堂是典型的天主教式装修,上面有发言或者做弥撒时用到的讲台,我们先是相互介绍名字,谢天谢地不用出示病历。四点钟一过,有个女人上台做一番带有宗教性质的安慰讲话,讲话结束后互助小组就开始交流了。
我没有参加互助小组的经验,我更喜欢自己帮助自己,于是首先保持沉默。在一堆绝症患者里,沉默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要你一句话不说,他们都以为你很快就会死了。
肺结核的互助会到处都是得绝症的肺痨鬼,大家在分享自己的经历,十个里面有三个是因为在工厂粉尘摄入,一个觉得是爸爸传染给自己的,剩余的六个全都是烟鬼。我也不例外。在被问及是怎么患上肺结核的时候,我回答:“过量抽烟。”
然后对面的人就在哭,可能是闻到了我身上的烟味,他哭得更厉害了。互助小组在经历倾诉之后就进入了友爱的拥抱环节,跟我分到一组的就是那个哭得很凶残的男人。
他看起来身材瘦削,脸上有长期睡眠不足的疲惫,衬衫皱巴巴的,确实很像是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我被迫和他拥抱,他哭得把我的大衣都沾湿了。我被他的悲伤情绪感染,在想指不定十年后的我也是这个样子,得了肺癌、肺结核,然后像个失败者一样在互助小组里面寻求安慰……但甚至可能活不到那一天。这个设想令我悲从中来,悲伤得更加真切了。
“大卫,我的名字是大卫。”他抹了一把眼泪,“你的名字是什么?”
“玛莎。我不会忘记你的,大卫。”
“我也是,玛莎。下次再见,如果我们还能再见……”他哽咽出声。
我们呼喊着对方的名字,真情实感,就好像自己真的患上了肺结核。
他悲伤的眼神令我久久不能忘怀,甚至让我产生了一段时间戒烟的念头。这个念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我在洛克菲勒大厦地下室“心智不全的酗酒者”这个互助小组上再度遇见大卫。
大卫进来时的表情还是那么悲伤,但我却再也伤感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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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来了捏
搏击俱乐部的原著是真的邪典,恰克哥写什么都这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