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岁月

　　大学生的寒假已经过了一小半，高中也终于结束了期末。
　　木澜烟几天就约了何攸在这一天回一中去看看。本来想叫上何欢一起，但是冬日的被窝战胜了对母校的感情。
　　于是上午九点，何攸一个人出了门。

　　路上她发信息问陆南佳今天在不在学校。
　　十几分钟后，陆南佳答了一句在的。
　　何攸看这不冷不热的回复，心中萌生了些许退意，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句：“今天去一中看老师，会打扰到你吗？”
　　陆南佳很快回复道：“不会，今天批完试卷就没事了。”
　　何攸松了一口气，将手机揣回兜里，满心期待地走向地铁站。

　　半个多小时后，何攸来到熟悉的校门口，木澜烟已经等在那儿了，看到何攸立马跑了过来。
　　“攸攸！你也太慢了吧？”
　　以前上学都是何父早起亲自开车送女儿们读书，不过高考后连何攸去上大学他也没去送，美其名曰锻炼独立性。
　　“抱歉啦。”何攸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木澜烟并未太在意，就带着她一块进了校园。

　　或许因为刚毕业几个月，保安还记着他们，又或许因为已经放假了。总之，她俩毫无阻碍地进了校园。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何攸她们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你说老师们认得出我们吗？”木澜烟忐忑地问道。
　　何攸瞥了眼好友，还没学会化妆仍是素颜，也没吃胖太多，除了长发披了下来没有任何变化。
　　“这才几个月？怎么可能认不出？”

　　二人走进教师办公楼，一楼大厅里空无一人，不似上学时总有学生来来往往。
　　木澜烟低着声音说：“我现在是懂了为什么恐怖故事会那么多地点选在学校，没人的时候也太可怕了……”
　　给这么一说，何攸感到一阵毛毛的，仿佛壮胆似的说道：“老师们都在办公室呢，怎么没人了？”
　　“在干嘛呢？”刚说完，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声，吓了二人一跳。
　　“哇啊——”木澜烟叫出了声，发现是昔日的化学老师，张迎雪，“是张老师啊，你吓死我了！”

　　木澜烟化学一直是年级前三，又是课代表，和张迎雪的关系非常近。
　　何攸看着好友眼睛突然放光，撇下自己挽住老师的动作一气呵成，嘴角抽了两下，见色忘义的家伙……
　　“哎呀，木澜烟，你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张迎雪无奈地揉了揉木澜烟的头，又看向一旁的何攸，“你们两个是回母校来玩的吗？”
　　“嗯，张老师，好久不见。”
　　张迎雪招呼二人一道去理科组办公室，木澜烟迅速地跟了上去，何攸迟疑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文科组在理科组楼上，晚点再去也不迟。

　　理科组办公室内，何攸遇见了高二高三时物理老师、生物老师，还有从数学组过来聊天的班主任。几个老师围着何攸和木澜烟，审问着二人的大学学习状况。
　　听闻二人焦头烂额的大一生活，幸灾乐祸了一下大学不比高中，旋即表示相信二人的学习能力。
　　在理科组办公室大概待了二十来分钟，班主任蒋巍年看出何攸有些心不在焉，拍了拍她：“和我们这群老爷们聊天是不是太无聊了？想去找陆老师了哈哈哈，她应该还在楼上，快去吧。”
　　何攸尴尬陪笑：“怎么会无聊呢？”
　　“这不是还有张老师吗，怎么都是老爷们了？”木澜烟倒是心直口快。
　　张迎雪看着她好笑：“一直待在这儿我也快成老爷们了，何攸想去看其他老师就去吧。”
　　何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向各位老师道别便离开了理科组。
　　木澜烟考上申大自然科学，第一年是不分专业的，所以还赖在那儿和老师交流第二年专业分流。

　　何攸小心翼翼地走在楼梯上，不敢发出过大的响声。来到三楼，文科组办公室的灯亮着，里面隐约可见好几个伏案的身影。
　　还是应该叫上木澜烟一起的，何攸心里这么想着。
　　她实在不敢这么明晃晃地去进去，文科组的老师她可不太熟悉的，万一陆南佳不在多尴尬。
　　她还在楼梯口犹豫，一个人突然抱着一堆试卷走了出来。
　　“嗯？何攸？”是文科重点班的班主任，李玉琴，陆南佳的好友，所以认得这个前些年经常来找陆南佳的理科班的小孩。
　　何攸惊得立马站得笔直，规规矩矩地向她问好。

　　“来找陆老师吧，她就在里面。”李玉琴一边抱着试卷准备下楼，一边又补充了一句，“难怪今天看小陆心情不错，原来是有学生来看她了”
　　被这么一说，何攸更加不好意思，稍微打了下招呼，不敢多待便利索地溜进了文科组办公室。
　　正巧陆南佳起身收拾桌上的试卷，看见何攸，只是笑笑，指了指试卷，又指了指门口。
　　何攸看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静静地等在门外，并没有引起其他老师的注意。

　　几分钟后，陆南佳也抱着一叠试卷走了出来。
　　“我来拿吧。”何攸主动接过了她手中的试卷。陆南佳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重么？”
　　何攸摇摇头，当初她可嫉妒每天抱着试卷跟在陆南佳身后的课代表，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二人肩并肩来到了三楼的小会议室，此时里面还有另外两位历史老师正讨论着什么。
　　陆南佳在会议室门口接过了试卷，轻声对何攸说：“要总结一下这次期末，讨论开学考试的出题内容，大概半小时。”
　　“我在那边等你。”何攸指了指三楼走廊上的沙发。
　　陆南佳看着何攸乖巧的模样，嘴角轻微上扬：这孩子完全没变。

　　何攸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在熟悉的环境里，她逐渐放松下来。
　　高中三年里，她也好几次坐在这里等陆南佳。
　　何攸不是个很外向的人，很多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第一个学期里，她都只是陆南佳课上一个认真听课的学生。多亏了一个契机……

　　在一中的头一个冬天，申城少见得下了一场大雪，校园里积了一层没过双脚的雪，对南方孩子来说可以说是难得一见。
　　当时离期末考试半月有余，大家仍有闲心在课间跑雪地里撒欢。
　　那天历史课代表收作业收得太迟了，硬是在第三节课课间才收齐，他一来害怕被老师责问，二来抵挡不住雪的诱惑，便央了何攸替他去送作业。
　　“拜托了，你成绩好，陆老师肯定不会说你的。”
　　“你才是课代表吧？为什么要何攸去啊？”王玥十分不满，她俩正打算出去堆个小雪人。
　　课代表还没来得及辩解，何攸便开口：“没事没事，我去好了。”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记得高一历史课代表的名字，她和班上男生接触不多，更何况只同班了一年。但她一直很感谢这个男生在那天给她的机会。

　　那天她抱着全班五十多个人的历史笔记走进文科组办公室时，脸因为在寒风中疾走，被吹得红扑扑的。
　　陆南佳看清送作业的人时，惊讶极了。
　　“怎么让你来送呀？这么重。”
　　陆南佳用手背贴了下何攸的脸颊，“外面很冷吧？”
　　因为这个肢体接触，何攸的脸迅速变得烫了起来：“还行……”
　　陆南佳看着何攸害羞的反应，笑出了声：“谢谢你今天送作业过来。”
　　“那我先走了……”何攸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儿。
　　“正好我要去四班上课，一起走吗？”陆南佳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好。
　　何攸怎么可能会拒绝呢？高兴还来不及。

　　那是她们第一次近距离在课外接触，二人无声地往教学楼走去。远处的玩闹声将沉默衬得分外尴尬。
　　陆南佳随意找了个话题：“快期末了，最近作业会不会布置太多了？”
　　“还行。”
　　听到这个敷衍的回答她并未生气，语气中带着丝赞许：“对你来说确实不是什么事儿。”
　　被夸得有些猝不及防，何攸腼腆地笑了。

　　何攸悄悄偷看了一眼陆南佳，似乎对下雪一事并不热情：“老师，你是北方人吗？”
　　陆南佳没料到话题会来到这儿，偏过头笑着问：“不是啊，怎么这么问？”
　　“因为看你好像对下雪司空见惯了……”一开口就猜错了，何攸都不想说话了。
　　“我是郢州人。”陆南佳声音轻柔“不过我本科在燕师大，见过四年比这还大的雪。”
　　不知是因为思及了家乡，还是忆起了一段美好时光，陆南佳脸上的笑容温柔，像一道暖阳映入何攸眼底，让那个雪天也明媚了不少。

　　走廊里的空调呼呼地吹出热风，让回忆带上了暖色调。
　　陆南佳和另两位老师道别后走出小会议室，本来在玩手机的何攸一见着她，就起身迎了过来。
　　“等很久了吧？”陆南佳抱歉地看了眼时间，见何攸摇头，又笑着问，“几个月没回来了，要逛逛校园吗？”
　　和过去一样，何攸断然不会拒绝。

　　冬日的校园里显得光秃秃的，二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觉无聊。陆南佳随意地聊着自己的新学生，何攸也吐槽着自己的实验数据。
　　正午的阳光缓缓地晒暖二人，直到木澜烟在远处喊何攸的名字。
　　何攸有些为难，陆南佳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的脸：“你朋友找你。我们……下次再聊。”
　　“那……陆老师，再见。”何攸努力收拾起不舍的情绪，往木澜烟的方向跑去。刚跑了几步，回过身，发现陆南佳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
　　陆南佳没料到她会回头，稍有吃惊，便笑着挥手道别，将回头的那人脸上绽放的笑容看得分明，心里又暖了几分。

　　“呵，见着喜欢的老师开心得连朋友都不要了。”木澜烟看到满面春风走来的何攸，故意揶揄道。
　　“哈？明明是你先见到最——喜欢的张老师，把我抛下的好吧？”心情很好的何攸毫不客气地回击。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准备去几条街外的商场觅食。

　　路上木澜烟见何攸脸上的笑就没有消失过，有些嫌弃：“不至于吧？见了陆老师你乐到现在了？说，你是不是喜欢陆老师？”
　　“我当然喜欢陆老师。”何攸不假思索地答道。
　　见好友这么利索，木澜烟一时语塞。
　　何攸见她欲言又止，莫名其妙：“怎么？你不也喜欢张老师吗？”
　　“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不一样吧。”

　　何攸心里一惊，停下脚步，二人互相对视，沉默半晌：“你什么意思？”
　　木澜烟嗤笑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就是字面意思啦！不过张老师已经结婚了，我可不会去破坏人家的婚姻。”
　　随即小跑了起来：“快点去吃饭啦，我饿啦！”
　　“啊，来了来了！”何攸赶忙跟上。

　　刚刚以为被看破心思的紧张渐渐消退，一丝酸涩又涌上心头。
　　其实一样的，我也不会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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