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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破,崭新的开始
下班回家途中,周纡远远地就被一道身影吸引注意。
那个人穿着黑色连帽卫衣,没有遮住的发丝跟干净自由的蒲公英丛一样飞舞,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
是793,他来接她。
793的出现,令周纡眼前一亮,小小的震惊之余,隐隐有所触动。
他直立在人群中,就像海面的灯塔,指引着海船的停泊。
她驻足列车外,望着他坚定地向自己走来。混杂的人群中,直线两端,是彼此的光亮。
793在距离周纡一步之外停下,笼在地上的阴影像把周纡包裹起来一样。
周纡仰着头望向793的脸,他的眼睛可以许久不见眨动,可每一次眨动,都好似引人窥探,就像去探究银河中缓慢的变迁。
“周纡,还会难受吗?”
793迅速地打破平静,扫描了周纡的身体状况后,问出这句关心的话语。
周纡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准确的回复,793再上去一步准备重复操作。
周纡被突然的凑近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她匆匆摇了摇头,她想,793说的应该是昨晚回家头晕乏力的这件事。
机器扫描的大概结论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不排除无法检测出来的情况,这不是什么多余的问句。
只是793字字清楚地吐出,如果足够在意就能发现,尽管是关心的语句,悦耳的声音包装下是平淡没有感情的语调。
是这样的不和谐,时时提醒自己,与她相处的,一直是机器。
她绕过793快步向前,793紧随其后,这样的步调与昨日近乎重叠。
不管是怎样的对待,终究还是要自己独自承担,有所陪伴,已经够了。
她太习惯独自生活,尽管之前与沈棠合租,也因各自工作原因,时常分开行动,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回家……
“周纡。”
听到背后的呼唤,她转过头,恰逢银杏叶落,秋日金色的浓郁与顶着一头银白发色的793在灯光下格外浪漫,宛如翻开了应季的时尚报刊。
才发现,这片银杏叶路也是附近很有名气的打卡点,而周纡已经许久不曾留意周边的美景。
“嗯?”她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等待793要说什么。
而他却抬了抬手臂,说:“衣角,要借吗?”
周纡霎时感觉自己脸热,想到昨天自己因为害怕捏着793衣角的窘迫样子。
又随着时间流逝内心一点一点变得酸涩。
在鼻子也变得酸涩之际,她捏过衣角,力大地拉着793迅速往家赶。
回到家后,意识到对793的了解过于缺失,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给他,甚至快要叫习惯了“793”。
周纡想了几个,都在心里默默排除了。
这是他唯一的名字,得慎重选取。
而793坐在旁边,面朝着周纡,目不转睛,清透的眼底只有周纡的身影,像是认真地等待周纡给他取一个最适合的名字。
“祁执。”
“你的名字。”
周纡在浮动的光键下输入这个名字。
“祁是祁景双的祁,你的设计者的姓氏,或许不久你们就能见面。”
“执,是执着的执,执着意思是不放弃,我不放弃你,你不放弃我,任何时候。”
周纡将名字输入后仰起头,专注地望着祁执。
我不放弃你。
你不放弃我。
任何时候。
祁执搭在膝盖骨的手指动了动,像是随着虚无的心脏跳动而抽动。
“祁执很喜欢。”
周纡按照说明书书摸索,面对祁执,还是选择保守地没有太粗暴地例如扒开衣服研究。
她伸向他领口的手顿在半空,慢慢收回。
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个机器,总下意识地将他当作人来对待。
就这样,祁执还是会因为周纡红透的耳垂而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距离研究透彻这个仿生人为时尚早,周纡连打几个哈欠后看了眼时间,抱着已经翻了一半的说明书回房间休息。
关上房门的时候,又偷偷瞧了眼,在设定的情况下,祁执已经进入休眠状态,较随意地坐着座垫倚在墙边,像极了一只漂亮的乖巧的小黑猫,在暖色灯光下放松。
他的出现,他的存在,就像在寒冬中堵住了破败不堪的屋子的孔洞,从此,有了稳定的温暖温度。
她轻轻关上门,开始期待一个平静的梦境。
到公司在工位上坐下的时候,右眼皮莫名直跳,周纡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时不时朝祁景双的工位看去,那里空空如也,桌面上她给带的早饭也在慢慢冷却,而发送的消息也像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讯。
按耐不住焦虑的情绪,她想直接拨打电话询问,于是打算偷偷往厕所去,却被通知领导约谈。
她有些疑惑,思索着最近上报的材料是否存在问题,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也没有找到线索。
她推开沉重无实用性的磨砂玻璃门,入眼就看到小老板挺着鼓得大大的肚子,歪七扭八地将自己塞进座舱,随手举着一份报告审阅,像极了吃饱后盘踞着的灰蟒。
谢辉发觉周纡的到来后,将文件倒扣在桌面,沉默不语,只是用眼神上下打量,窄小的眼睛缝包裹着杂碎黏腻的心思。
周纡被他恶心的视线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强忍着厌恶才没有直接转身跑掉。
“周纡,你觉得你最近的表现怎么样?”
周纡不懂,只谨慎地摇了摇头,模糊地给了答案。
“是不太好,你的能力不该只是这样而已,可比起你刚进公司退步了太多。”
谢辉咂舌,一副惋惜的样子,好像是什么特好心的人,试图将周纡引入光明的未来。
“但是没关系,我认为啊,只是因为这些年你缺少历练,只要给足你机会,坐上汪希的位置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吧?”
如今,汪希是公司策划部总监。
周纡没敢应答,警惕的眼神黑沉沉的,如同一潭死水,看得谢辉有点发怵,但他还是咽了咽口水,站起身来朝周纡走去,满身横肉随着走路而抖动。
“小纡啊,不要说我没有想着你啊,今晚和宇达集团的周总有个约会,你看,你们姓氏都一样,多有缘分,不去认识一下可惜了。”
周纡一阵阵心寒,距离毕业已经数年,在此工作也已经数年,在摈弃许多陋习新的世纪,仍被老板随意地当作物件来作为交际人脉的交易品。
说什么认识,不就是找个免费的陪酒。
而选中自己,也是因为觉得她好拿捏。
谢辉装模作样的姿态令周纡气极了,她攥紧放在身侧的拳头,冷冷地怼了回去。
“我来盛辉是工作的,不是陪酒的。”
谢辉笑了,被周纡这无痛无痒的话逗笑了,笑得五官都挤在一起。
“诶,周纡,你这话就难听了。这只是让你价值显化的方式,你要往上爬,总要让公司看到你的价值。你以为光坐在这办公就能给公司赚钱了吗?”
他继续走上前,步步紧逼,粗重的呼吸混着浑浊不堪的气味,将周纡围在门口。
理智告诉自己不要硬来,可是愤怒从来都是无法抑制燃烧的火焰。
极端的愤怒之下,长篇的愤慨略缩为两个字。
“SB。”
“你说什么?”
周纡的咒骂没有令谢辉听清,她趁谢辉没反应过来,快速地打开了门。
一下子,办公室的人纷纷抬起头,周纡的怒意有了足够的底气。
“我说你。靠卖廉价劳动力的员工去当陪酒女的SB!”
随着玻璃门的打开,门外的员工提溜着耳朵注意过来,接受炸裂的信息。
谢辉的脸色立马改变,脸上的横肉也更为剧烈地抖动,狠狠地往外瞪了一眼后,一改刚刚虚伪的形象,凶狠地对着周纡吼道:
“不过是个应酬,还能吃了你不成,怎么,就你金贵!我为什么叫你,我那是给你脸!你要知道,现在什么都智能化了,你算什么,多得是能顶替你的,公司可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员工,你要还想在这待下去,最好老老实实地听话!”
然而他的凶狠对周纡已经没有用了,她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
“怎么,骗不了改威胁了?”
“我劝你现在最好闭嘴,你之前说的,我都替你录下来了,你还有什么恶心的话留着到警署说吧!”
周纡当着谢辉的面将语音文件一键上传,也再没有耐心纠缠一秒。
“周纡!你被解雇了!”
“那可真是,如我所愿。”
她长吐一口气,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她受够了被当作刀俎下的鱼肉,任人欺辱。而打破,何尝不是崭新的开始!
周纡整理私人物品时才收到祁景双的消息,本来还因为要告诉祁景双关于她离职的事情而感到尴尬,看到她说她要选择进修时,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过于突然到令人疑惑。
然而自己的离职同样是很突然的状况。
周纡收起光脑,发现坐在旁边的王姐担忧地注视着她。
新的工作不好找,没有后手准备就辞职,在大家眼里大概纯纯是蠢蛋子行径。可是她受够了焦虑和恐惧的滋味,平淡的生活并不会远离胁迫,如果人生无望,她又将在什么时候才能快乐。
她以为,面对不幸自己会是疯狂的,可她很平静,平静地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来到211站台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人悠哉地游荡,周纡有种被许久之前的回忆攻击的感觉。她一直在黎明和黑夜的交替中轮回,而如今就像从挤压中找出了透气的方向。
她拿回了自己的时间,尽管可能是短暂的。
她一路欣赏景色,直到快到站时,被一道身影夺取目光。
是祁执。
周纡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开始等着,那么,昨天也是吗?
下站时,祁执轻易地注意到她,接过她沉重的整理箱。
失去重量的时候,周纡抬起头,看到那凌乱的发丝下,茶晶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她,她的样子印在他眼睛里,被一圈黑色的圆环框住。
她不自在地偏过头,慢吞吞地走着。
“祁执……我被解雇了。解雇就是我没有工作了。”
她不后悔自己决定,但是祁执的出现,也提醒她有一系列的费用支出问题。
原本压抑下去的委屈又回来了,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发泄。
“那个破老板居然敢把人这么堂而皇之地送去陪酒,这跟把员工卖掉有什么区别,下一步是不是要让员工去当/鸡啊,平时当牛做马还不够他压榨吗,恶心死了。”
“周纡,被欺负了吗?”
“嗯。”
“但是我有反抗回去,我直接把他骂了一遍,然后反手就是一个举报投诉。”
“很厉害,很勇敢!”
祁执温和的语气让周纡难以控制自己的眼泪,她使劲地眨巴眼睛,不敢回看他。
明明是一件不是很好的事情,却得到了赞扬,这在之前的人生当中是没有的,在俗成的教育下,只有取得优秀的成就才能获得。
可她就是打了胜仗啊。
她吸了吸鼻子。
“我也觉得我很厉害!”
这样的对话直到祁景双的通话到来而终止。
接通后是一阵沉默,两人或是,都在为没有提前告知对方,而做下重大决定这件事感到愧疚。
“丝丝,我们可能要好久不能见面了,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像以前一样说出来就好了,不然憋坏了身体,会有人心疼……”
祁景双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声音如同丝线缠绵,想要贴着周纡守护。
周纡顿住脚步,缓缓吐纳呼吸,平复酸涩的情绪。
“我知道了,你要安全回来……”
周纡很想控诉祁景双明明隐瞒更多的,独自承受的是她,又怕因此与祁景双争执,只能干巴巴地回应。
周纡虽然有所愚钝,但不是纯粹的笨蛋,她知道祁景双一直对她有所隐瞒,或许是关于那个老宅,而她连想要帮助都无法找到调查方向。
挂断电话后,周纡像是遗忘了身边祁执的存在,陷入了自己的深思。
祁执默默不作声,在旁专注地盯着周纡,她流眼泪的时候会习惯性地低下头藏住自己的脸,从他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眼尾一撇红,她又不开心了吗……
银杏叶在秋风中簌簌地飘落,飘了满路,落在周纡肩上的时候,祁执有个像银杏叶一样的念头,他想轻轻地拍拍周纡肩。
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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