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与共

　　篮球比赛如约而至。

　　上午最后一节课，老张宣布下午两点，各班体委在篮球场集合进行抽签，董星潮同学被大家寄予厚望，希望第一场比赛抽到的对手不要太强劲，起码不要在第一波就团灭。

　　两点一过，董星潮同学果然不负众望地抽到了一个综合实力不算太强的对手。

　　“看你董哥这运气，没得说吧，从小到大想什么来什么。”董星潮脑袋上的“小辫子”都快翘上天了，拉着应四季好一通吹。

　　叶朝夕一把拍开董星潮的手，“你可别吹了，有那工夫多练练你运球的速度吧。”

　　董星潮无语，朝他竖了个大大的中指。

　　“你总这么调侃他吗？他就不生气？”应四季笑着问叶朝夕。

　　“不会，我俩从小就认识，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他什么德行我闭着眼都知道，他也足够了解我，知道我都是开玩笑的。”叶朝夕说。

　　董星潮贱嗖嗖地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可应四季却注意到，叶朝夕的注意力其实并不在董星潮身上，他的目光正在朝着远处的一个正在上体育课的班射去。

　　应四季顺着叶朝夕的视线看了过去，那边站着很多人，体育老师正在教他们一套简单的体操，一眼望过去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了？”应四季问。

　　叶朝夕没回答他，反问道：“四季，这次篮球赛你希望我们能赢吗？”

　　“当然了，班里所有人都希望我们能赢。”

　　“我是说，除了班里人的希望，你还有什么必须要赢的理由吗？”叶朝夕又问。

　　应四季认真想了片刻，抬起头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我们一起打的第一场球赛，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场，我们必须要赢。”

　　叶朝夕笑了笑，他的眼睛依旧还在盯着远处的那群人看，过了很久才喃喃地说了一句，“是啊，我必须要赢。”

　　这场比赛有了叶朝夕的加入，应四季他们赢得很轻松。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叶朝夕在之前的学校里号称是全校最好的中锋，而且他们在比赛前也确实练得很辛苦，配合打得也很好，完全看不出叶朝夕是刚转来不久的新人。

　　可比赛才刚打完，应四季就发现叶朝夕整个人都跟之前不一样了，他的眼神里完全没有赢下比赛的兴奋，反而更像是有些失落。

　　默默地观察了叶朝夕三天之后，应四季最终还是决定亲自问问他。

　　“比赛赢了，你好像不怎么开心。”应四季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对着叶朝夕说。

　　“没有，比赛能赢我挺开心的。”叶朝夕淡淡地说。

　　“我学习是不怎么好，但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傻子吗？傻到分不清一个人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吗？”

　　应四季对叶朝夕露出了一个极其无语的表情。

　　叶朝夕趴在桌上，把脸朝着应四季，“四季，我有点儿难受。”

　　“为什么难受？说出来也许能好受些。”应四季看着他说。

　　“你有喜欢的人吗？”叶朝夕笑了笑，突然问。

　　那一刻，应四季的心跳得飞快，他不知道叶朝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随便说话，只能呆呆地楞在原地。

　　“我有。”叶朝夕显然是没注意到应四季的反应，自顾自地说。

　　“但他不喜欢我，球赛他明明答应过要来看的，可是最后却没来。”

　　应四季突然就明白了抽签那天叶朝夕到底在看什么了，他看的不是那套体操，而是正在做体操的人。

　　这下不光是叶朝夕一个人难受了，应四季感觉自己也有点难受。

　　“是那天球场边上练体操那个班的对吧？”应四季轻声问。

　　“嗯。”叶朝夕闷声哼了一句。

　　应四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也许他来了，只是人太多了你可能没发现。”

　　“不会的，只要是他来了，无论他在哪儿我都会发现的，他……是真的没来。”叶朝夕说着将头埋进了手臂里。

　　他是真的很难过，应四季看得出来，半晌后，失魂落魄的人又多了一个，应四季学着叶朝夕的样子，将脑袋慢慢低了下去。

　　现在，我和你一样难过了，应四季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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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铃声刚一响，董星潮就被应四季拉着往教室外面走去，其间还差点儿被应四季拉得栽了个大跟头。

　　“什么事啊？这么急。”董星潮皱着眉头问。

　　“朝夕……额……叶朝夕有喜欢的人？”应四季把董星潮拉到楼道走廊边上，神神秘秘地问。

　　“你问这个干吗？”董星潮看着应四季，突然反应了过来，“我操，不会吧，你喜欢叶朝夕？我操，我□□也喜欢男的？”

　　“你这是什么反应？什么叫也？”应四季有些不明所以地问。

　　“啊？你不知道啊……没什么，就是和你一样，叶朝夕也喜欢男的。”董星潮耸着肩说。

　　“真的吗？”应四季有些激动。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而且我劝你趁早打消对朝夕的想法。”

　　“为什么，不试试怎么知道？”

　　“哥们儿，说真的，我劝你别试！他有喜欢的人了你不知道吗？”董星潮认真道。

　　应四季皱了皱眉头，“我知道，抽签那天在球场边上做体操的那个班的，但是我不知道人是哪一个。”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班的？你不会偷偷调查朝夕吧？”董星潮一脸惊恐地看着应四季问。

　　应四季冲他翻了个白眼。

　　“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我的交际圈你还不知道吗？一只手就数完了，还调查，请问我该怎么调查？”

　　董星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也对，说正事吧，你想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他想知道什么？

　　事到临头，应四季突然又不知道自己拉董星潮出来时想问他些什么了，他没想打听别人的私事，刚才把他拉出来也只是想确定一下叶朝夕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而已。

　　董星潮等了半天应四季也没问，他有些烦躁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朝夕不介意别人知道他的事，相反，他更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宫宇，宫宇是他的。”

　　“他叫宫宇啊……”应四季喃喃地说。

　　“嗯。”董星潮点了点头，“我们三个初中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朝夕从那会儿开始就喜欢宫宇，算起来怎么也得有三年多了！”

　　“这么久了啊，那他们到底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应四季问。

　　“宫宇不喜欢朝夕，而且他俩永远都不可能。”

　　“为什么？看样子叶朝夕应该真的很喜欢他吧……”

　　“没有为什么，四季，你知道为什么刚才我知道你喜欢朝夕的时候，是先惊讶你喜欢的是朝夕，而不是你喜欢的是男的吗？”

　　“其实我们刚开始知道朝夕喜欢宫宇的时候，也花了很长时间接受这个事儿，可后来朝夕告诉我们，性取向并不关键，关键是你对面的人是不是你的心之所向。”

　　董星潮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正儿八经的神情。

　　“是啊，心之所向。”应四季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可是心之所向这事儿很难说，有的人的心之所向会是男人，有的会是女人，甚至有的男人女人都不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分很多种的。”董星潮接着说。

　　应四季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眼珠溜溜地转了两圈。

　　“所以，宫宇喜欢的是女生？”反应了片刻后，应四季不确定道。

　　“是。”董星潮叹了口气，“我了解宫宇，他不会喜欢朝夕的，换句话说，他是……不喜欢男人。”

　　“那我岂不是有机会了？”应四季开玩笑道。

　　“可是问题就在于朝夕真的太喜欢宫宇了，这么多年了，无论宫宇对他说了多么绝情的话，他都没放下过。”

　　“换句话来说，他对宫宇的喜欢不是坚持更像是上瘾，因为真正喜欢的东西和人是不用坚持的。”

　　董星潮打开窗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行了，进去吧，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董星潮说完就回教室了，留下应四季独自站在原地，心里反复的想着“上瘾”这两个字。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难道就要这么夭折了吗？

　　不，他不甘心，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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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体育课，应四季格外积极第一个冲到了球场，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叶朝夕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体育老师一如既往地让他们跑了两圈热身，然后开始练体操。

　　说是体操，其实应四季觉得更像早上他家楼下小公园里老头儿打的太极，但他还是主动举手示意老师，让他去队伍前面做示范。

　　原因很简单，因为前面可以离对面的班级更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他真的太想知道宫宇长什么样子了。

　　董星潮不愧和应四季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狐朋狗友，他闭着眼都知道应四季打的什么鬼主意。

　　体操一做完，体育老师刚宣布自由活动，董星潮立马就蹿到了应四季身边，一脸的高深莫测。

　　“是不是瞄宫宇呢？你又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样，你怎么知道是哪个？你看我的，我过去跟哪个说话哪个就是宫宇。”

　　还没等应四季说话，董星潮就已经朝着对面的班级走了过去，不出片刻，应四季果真看见他在跟对面的一个男生说话，不止说话，还勾肩搭背的……

　　宫宇的身高不是太高，比董星潮小大半个头，董星潮上次体检身高好像是一米八，这么算来，宫宇顶多也就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三，比应四季还要小一点，皮肤不算黑也不算白，但是眼睛很好看，总之是那种扎在人堆里，绝对一眼挑不出来的样子。

　　应四季还没来得及再往细看，突然就感觉有一道目光从自己身后射了过来，简直快要把他原地射穿了。

　　果然，他才刚一回头就看见叶朝夕正死死地盯着宫宇看，同时被他盯着的，还有董星潮搭在宫宇肩膀上的那只手。

　　董星潮毕竟算得上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应四季使劲地朝他使着眼色，但可能是离得太远了，董星潮始终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应四季闭了闭眼，默默地在心里替董星潮祈祷了一番，祈祷叶朝夕能大发慈悲别杀他灭口。

　　但事实证明，应四季真的想多了，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叶朝夕不仅没有冲过去凑死董星潮，居然还主动过来找自己说话了。

　　“还记得上次我说的，我有喜欢的人吗？”

　　“记得。”应四季有些局促地说。

　　“就是董星潮现在正搂着的那个。”

　　应四季听着这话，怎么听都还是有点儿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你看，他和星潮，甚至和他在班里随便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生都可以相处得这么随意，就单单只有我不行，我一靠近他，他就会开始下意识地逃走，就像是应激反应一样。”叶朝夕低声说。

　　应四季突然有些心疼叶朝夕，但强大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问：“你真的不介意星潮和他这样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他们之间只是很正常的相处方式。”

　　叶朝夕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或许，不正常的是我。”

　　“朝夕，我不知道宫宇是怎么回答你的，但是我知道我们都很正常，这一点我很确定。”

　　“我也有喜欢的人了，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应四季有些激动，甚至不敢看叶朝夕的眼睛。

　　叶朝夕转过头，看着应四季，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还闷。

　　“他对我说，我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兄弟，甚至可以像亲人一样，但是我们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是隔壁班的一个女生。”

　　叶朝夕没问应四季喜欢谁，或许他根本不在意，此刻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应四季有些庆幸他没问，也有些难过他没问。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先安慰自己还是先安慰叶朝夕，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发出声来，最后，两人站在一起，沉默地看向了宫宇。

　　体育课结束回教室的时候，董星潮又凑到了应四季身边，轻声问：“怎么样，看清楚了吧？和你想的一样吗？”

　　“没什么一样不一样的，既然朝夕喜欢他，那他肯定有特别好的地方吧。”应四季面无表情地说。

　　“吆，听这话兴致不高啊。我看你和朝夕聊挺久的，怎么了？表白被拒了？”董星潮贱兮兮地开着玩笑。

　　“星潮，你觉得我应该表白吗？”应四季问。

　　董星潮刚才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因为应四季的一句话又突然一下正经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盯着应四季看。

　　“说实话，你们俩包括宫宇，你们仨都是我哥们儿，没有人能比我更希望你们三个都能过得好了。”

　　“宫宇和朝夕的事你也大概清楚了，人家宫宇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可是你看朝夕呢？他有哪怕一丁点儿要放弃的意思吗？”

　　“再说说你，你觉得你现在表白，是成功的概率大？还是他更远离你的概率大？”

　　应四季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就随便一说，你怎么还认真了呢？”

　　董星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四季，你要真想试试，我觉得你还是得慢慢来。”

　　是啊！慢慢来，慢慢相处吧，应四季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朝夕。

　　也许是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别人的原因，应四季的心情有些低沉，连带着回教室的脚步都跟着变得沉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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