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痕

　　“起床了，小懒猫。”
　　一个低沉男声响起，我猛然睁开双眼，看到了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晶吊灯。
　　“今天是你回归的第一天，我猜，你也不愿迟到吧？”
　　叶玘繁坐在床边，唇边一抹淡淡笑容。
　　“回归……？”
　　我侧首，用力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并未找到相关线索。
　　或许是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记忆断断续续的，什么也想不明白。我抬头看向叶玘繁，尝试从他身上得到答案，而他眼中轻淡如云，神情悠然自若，使我心中疑乱消去大半，毕竟，他安排的行程从不出错，他拿下的资源都令人眼红。
　　“怎么，你不想复出了？”
　　他凑近问，眼角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似是戏谑，似是威胁。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忙站起来说，“我准备一下。”
　　然后起身进了浴室。
　　贴着门，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后，我缓缓松了气。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面对叶玘繁的时候，内心复杂凌乱，就好像坐上了一艘目标明确的船，驶入茫茫大海中后，却发现早已偏离了航线。这样的感情，让我看不清自己与他到底属于什么关系，我明明该恨他入骨，恨不得和他一起堕入地狱中去，可我现在竟然在想，叶玘繁如此温柔，而他所做的事，也并非如我从前所认为的那般不堪……
　　镜子里，倒映出我的模样，相对于上次这样近距离观察自己，好像脸蛋更圆润了些，而身体却依旧纤细。
　　我用力甩了甩头，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反正日子还长，总会有明白的那一天。
　　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后，叶玘繁已经把车停到别墅外等着。
　　他走近牵过我的手，将我带到车旁，打开门，扶我上了车。
　　我伸手要去关车门，他却忽然俯身，离我咫尺之近，低声开口，“别忘了，系好安全带。”
　　说完，长臂一伸，拉过安全带插入扣锁中，起身停于我面前，将脸贴近，然后嘴唇微动，轻轻笑了一声。
　　我呼吸一滞，皱眉问，“怎……怎么了？”
　　他却笑得连眼角都弯了起来，纤长睫毛微微颤动，“也没什么，你嘴边沾了一粒米饭。”
　　我一愣，耳朵发烫，只觉得他在看自己的笑话，忙要伸手去擦，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叶玘繁忽然低头，吻了上来。
　　唇齿相碰，温暖触感袭来，他的动作轻柔缓慢。
　　我心里一慌，忙往后退去，却发现自己被他圈困在座椅上，根本无处可逃，只能默默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兴致。
　　叶玘繁本该是我的敌人，可每一次，即使我将护城墙筑得再高、再厚、再坚硬，他的长剑都能直驱而入，轻易就使我坍塌，而我却毫无反击之力。
　　得不到我的回应，他不够满足，便抬起我的下巴，开始加深这个吻，似乎要将属于我体内的氧气全部夺走。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以免刺激到这头进攻的猛兽。
　　叶玘繁忽然放开了我，在我以为获得解脱之时，他却扯开我的衣领，低头吻上我的脖子，一路往下，吻过了我的锁骨，不停探索下去。
　　我身体微微战栗，终于抵不过他嘴唇的柔软温暖，隐忍着轻哼了一声。
　　叶玘繁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喘着气，趁机推开了他。
　　他抬眸看我，眼神过分炙热，似要将我点燃，我如惊弓之鸟般迅速移开视线。
　　“怎么眼睛红红的？算了，不闹你了。”他沉声说着，伸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小手帕，擦了擦我的嘴唇和脖子，轻轻将我的衣领扣上，动作细致耐心，然后转身回到驾驶座里，启动车子出发。
　　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放我下车的时候，伸手揉了揉我的头。
　　我有些心烦意乱。从前他也曾无数次抚摸过我的身体，不管是温柔的或是粗鲁的，我全都承受住了。可这一次却那么不一样，而我苦恼的原因，是我怎么也找不到，到底不一样在哪里……
　　“晚上打给我，我来接你。”他的语气平淡，似乎这样的举动最寻常不过。
　　我没有回答，关上车门便往电视台走。
　　……
　　化妆间里很热闹，甚至有些面孔是我没见过的。看来是我病太久了，娱乐圈瞬息万变，大家都拼命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新人层出不穷。而我出道四年多，已算是前辈了，很有可能一个不专心不努力，便会被新人挤掉，变成一个过气的娱乐圈老人。
　　我低头不说话，藏起纷杂凌乱的思绪，默默看着节目台本，任由造型师在我身上发挥。
　　“果然是人间茉莉花啊！从业二十多年，晗晗，你是我手中唯一一位不管什么妆容都能驾驭的艺人，而且，尤其适合这种禁欲系清冷妆！也难怪现在新出的女团，喜欢让五官清冷的孩子担任门面，都在模仿你呢！”造型师看着镜子里，满意道，“好了！你的队友已经在直播间里等着了，快去吧！”
　　“谢谢老师。”我起身鞠躬，往后台走去。
　　电视台的演播室很多，从前也总来这儿上通告，团体有一半以上的打歌舞台和娱乐节目就是在这儿录制的。现在重新回到这里，熟悉感扑面而来，我内心开始感到一丝丝慌张，就和刚出道时一样。
　　坐电梯上升到九楼，出来转左，第二扇门，一步两步三步，踏上后台阶梯，幕布就在我前方。
　　我刚要伸手去掀，身后传来几个年轻女声。
　　“念晗姐姐，是你吗？”
　　我回过头，认出是刚才化妆间里的其中几位。
　　“近距离看见念晗姐姐真人，果然比电视里还要好看！”
　　我微笑答道，“谢谢。”
　　“我们是Highlight的新人女团Sweeties，刚出道半年，今天也是来录节目的。说起来，要不是念晗姐姐生病了，没有参加新专辑打歌舞台，这一季度的女团一位，毫无疑问就是Goddess的，哪里轮得到我们Sweeties？念晗姐姐，回归后一定要保重身体哦！我们都很期待跟你们Goddess合作呢！”
　　眼前四位新人长相甜美，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眼眸清澈，却透着明目张胆的张扬与挑衅。
　　HL娱乐是烁恪传媒的竞争对手，烁恪主攻girl crush，而HL更倾向于走可爱性感风，两大公司的资源抢夺战从来就没有停息过，只是近几年HL创始人身体不好，管理公司力不从心，烁恪才能趁机大放异彩。可至今为止，没有哪个女团一出道就能拿下总季度一位，包括Goddess。现在看来，HL只是在养精蓄锐，Sweeties的出道就是他们宣战的信号。
　　我点点头，没有多说，转身上了台。
　　作为一位消失了半年之久的娱乐圈顶流女团成员，再次回归大众视线，无非就是解释自己半年里经历过什么，同时表达对所有人的歉意，再说说自己将来的目标和决心。这些台本上都写好了，我已经滚瓜烂熟。
　　以前作为新人上节目的时候，因为害怕出错，从来不敢多说，但更怕没有镜头，浪费了经纪人和公司争取的机会，所以每一次任务或游戏，都会拼了命去完成。可现在，坐在直播间里，按照公司写好的剧本说着大段大段的台词，好像连每一个微笑和眨眼都被设定好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可我所表达的，却不再是我自己了。
　　这让我想起了刚才的Sweeties，她们笑起来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锋芒，那么肆无忌惮，也许这就是年轻灵魂独有的热血和张扬吧。也不知道，我笑起来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直播其实很快就到尾声，Goddess表演了一首新专辑的慢歌后，主持人要求我们分别给粉丝说一句话。
　　“好了，现在Mia队长、真希和美夏都讲完了，轮到我们念晗了哦！”主持人将麦克风递了过来。
　　我熟练找到自己的专属镜头，笑着说，“谢谢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Goddess，我们一定不负众望，带来更好的作品，请多多关注我们哦！”
　　话语落地，结束音乐响起，彩带和礼花从半空飘落下来，节目正式结束。
　　因为下一场是Sweeties的录播，我们很快被工作人员带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很小，经纪人接了个电话，说是有新的代言项目需要交涉，交代几句后便离开。
　　整个休息室鸦雀无声，气氛越发诡异，我想要说些什么，却想不到能说什么，只好安静地卸妆。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的美夏忽然起身冲了过来，用力推了推我的肩膀。
　　“乔念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根本不是因为什么骨折手术才玩失踪的，你就是去自杀了！幸好叶总发现得及时，才将你救了回来！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美夏大哭着，直直瞪过来，“说好的永不分开，你决定要死的时候，哪怕有一秒钟，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是Goddess没了你，我们三个怎么办？下次你要是自杀，可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好重新设计发展路线，早点单飞！”
　　真希忙跑过来将她拉走，“美夏，快别说了……”
　　“你们都装作不知道！我演技不好，装不下去了！”美夏满脸是泪，急喘着气，“乔念晗，你浪费了大家半年的时间，用心想想怎么补偿吧！”
　　“队长……”真希见劝不住了，回头向Mia求救。
　　Mia侧眸看了看我，“美夏，你先跟真希去练习室，我来跟她说。”
　　美夏见我仍站在一旁不为所动，狠狠瞪了一眼，擦擦眼泪，转身飞快离开。
　　我僵直站着，正对镜子。
　　这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和预想中一模一样，已失去了锋芒，失去了热血和张扬。
　　我愣愣回头，扯动嘴角，“队长，我……”
　　Mia叹气，轻拍我的肩，“你不必多说，作为队长，如果能察觉到你的情绪和压力，或许就能阻止半年前的事情发生，到底也有我的不好。美夏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她年纪小，性格直，其实心里还是很挂念你的。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在我看来，现在你是涅槃重生，而且既然决定了回归，那就好好干，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好吗？你也应该记得我们当练习生时许下的诺言吧？”
　　我心中一动，眼眶泛酸。
　　13岁时，我报名参加才艺选拔赛，成功加入烁恪。每天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回公司，跟着Mia和真希一起练习基本功，风雨不改。后来美夏加入，我们成为预备女团，更是着了魔一样去练习，约定一起冲到巅峰，成为超越Venellope的实力偶像。那些日子，不管多苦多累，因为热爱都坚持了下来，一直到我满18岁正式出道……
　　“还差一点点，我们就可以创造传奇了！”
　　Mia握住我的双手，直直看向我，眼里透着野心与渴望。
　　我的心脏滚烫而疼痛，就好像里面有曾被烧掉的梦想，它悄悄残留了一丝灰烬，此刻正在复燃。
　　思考再三，我决定撕开自己的伤疤，将真相告诉她，好让她能来拯救我，以及我的梦想，“队长，其实我……”
　　“对了，晗晗，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Mia打断了我。
　　我一滞，勇气消失大半。
　　Mia的眼神躲闪，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你和叶总的恋爱关系，我们三个都知道了。叶总这么优秀，不仅能力出众，就连长相也完全不输给明星，所以我们都替你高兴。不过，身为队长我必须提醒你，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现在的娱乐圈不同以往，我们是偶像团体，当idol的人是无法追求正常恋爱关系的。而且，这种事情一旦曝光，人气下降还算小事，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造谣利用，说你是靠出卖色相才取得今天的成绩，后果将非常严重！毕竟，公司给你的人设……你懂的，对吗？”
　　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我僵在原地。
　　“好了，我先去看一下美夏，你收拾收拾，等会儿过来一起排练。离除夕仅剩一周了，春节晚会是你回归Goddess的首次舞台，大家都很重视，你也快些投入进来吧。”
　　好像有无数双手，狠狠揪住我的心脏，朝着四面八方猛烈撕开，我实在疼得厉害，说不出话来，只是机械地点点头。
　　Mia欣慰地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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