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皇帝稳江山

　　经过一间客栈时，尚莫晚终于要和张素素分别，一行二十多人竟然都松了一口气。

　　离开了樊城，接下来的路程可以说是无波无澜，偶尔有些不长眼的山贼跳出来也被尚莫晚她们轻易解决了，然而离京城越近，尚莫晚就越挂念着白阳天。

　　路上无聊，问遍了随行的士兵，他们大多都和尚莫晚般年幼时就离开了家乡，有的本来家就在京城的人一路上眼里都泛着喜悦的光，尚莫晚听他们说起在京城里的回忆，却没多大感觉。

　　再是四五日，她们终于抵达京城，到了城门，早已提前有人在那里候着，小黄门接过她的牒文，给她毕恭毕敬的行礼，再用他那刻意掐起的又尖又细的嗓音传达聂无著的传奉口谕，大意是让尚莫晚到了京城后不必急着来见他，先回客栈安顿好后再行打算。

　　好一个“体贴入微”的君主，尚莫晚心道，连她大概什么时候到，到了以后该如何、何时去面见他这种小事都安排好了，聂无著到底是想干什么？

　　犹豫不定之时，小黄门眼咕噜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将军，既来之则安之，舟车劳顿的，还是快去休息吧。”

　　“我若是不去呢，尚府我还回不得了？”

　　“陛下也说了，一切任凭将军您自个儿选择。”

　　心思拐了好几个弯后，尚莫晚神色平淡，从容笑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公公替我谢过陛下美意了，许久未回府了我该是先回去看看的。”

　　“将军说的是。”得了回答，小黄门也不再和她纠缠，轻飘飘地留下个背影便走了。

　　尚莫晚平生最烦与人打哑谜，又不得不这样做，京城内各处人来人往，风尘仆仆的她来到这里倒真的像是个十足的异乡客。偏顶着个长缨将军的名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自嘲般笑了笑，尚莫晚在城内改沿着东南方向前行，还是回尚府去看看吧。

　　未央宫内，小黄门去而复返。

　　而殿内那名主人身形高大却匀称，光看门帘透出的身影总是容易让人品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此时他正专心翻看着奏折，冕旒被端戴于头上，右手的一枚玉扳指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衬得指上的茧更加突出。主人的脸隐于门帘的阴影之下，加上眼角那一枚泪痣，倒显得雌雄莫辨了起来。

　　幸亏此人嗓音浑厚，磁性十足，聂无著抬眼，略看了看下面跪着的高险，不紧不慢地问道：“她怎么说？”

　　“禀陛下，那位将军她……她说要先回尚府看看。”

　　聂无著将手里的奏折放回案桌上，身旁的宫女见状就要去给他倒茶，聂无著接过宫女手中的茶却一口没喝，任由茶香在他鼻间萦绕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帝王垂着头，专心盯着茶杯中飘浮着的细碎的茶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久没有动作，高险和那名宫女的心都高高悬着，尤其是高险心里千回百转，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都已经微微发抖。

　　一瞬间的动作，聂无著却已轻轻地将茶杯放下，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们都下去吧，下次把茶换成蒙顶。”

　　两人像抵在喉咙上的剑被放下了般，急忙退了出去。

　　聂无著再没了看奏折的心情，尚莫晚，这个人，真是一点没变。

　　派人去之前他就已猜到尚莫晚必定不会去住客栈，宁愿回那乌烟瘴气之地也不肯乖乖听他的意思，也好，就让她顺便惩治一番尚家人吧，他眼角微微扬起，原先还想着她住客栈可以悄悄私服见她一见，如今怕是不能了。反正几日后他们注定会见面，也不急在这一时。

　　以尚莫晚的脾气，如果知道他在这三年内做了多少肮脏事，恐怕也不会轻易原谅他，说不定还真的会起兵造反，可那又如何，大不了把她圈禁在自己身边，聂无著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散去，他大概真的，不配当“聂桑榆”的胞弟。

　　未央宫外，逃也似得离开的二人低声交谈着。

　　“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宫女拍拍胸口，惊魂未定：“陛下不是一贯喝顾渚紫笋？如今却要换成蒙顶。”

　　高险四处张望，才悄声道：“陛下性情古怪你不是不知道，别碎嘴了，照做吧。”

　　宫女又忿又委屈，咬咬唇，一跺脚跑远了。

　　而在尚府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府里的老夫人，也就是尚莫晚的祖母此刻正坐在大厅最上方的中央，她右手拄着拐杖，手腕上是一串粗长的佛珠，老人家满头白发，年迈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不见丝毫慈祥反而带着些算计的意味。

　　大厅中稀稀拉拉地还坐着两拨人，分别是府里的大房，也就是尚莫晚的母亲和弟弟，还有二房，也就是尚莫晚的二叔二婶还有二房的嫡子和一个嫡女、一个庶女。

　　两方对坐着，看起来和和气气，看不见的心思却风起云涌。

　　尚莫晚的母亲齐夫人在底下不敢有丝毫动作，在尚莫晚没有回来之前她只得按耐住心中的喜悦，于是也只是穿着平日里惯常穿的朴素衣服，连口脂也未涂，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再怎样极力抑制住的唇角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二房的王夫人向来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一眼便看出了齐夫人神采奕奕的姿态。

　　加上近日大房在老夫人那里出尽了风头，净是夸些“生了个好女儿”诸如此类的话，再看看自己旁边坐着的嫡女，还有那个偏房所生的小贱人，王夫人心里一阵不痛快，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大嫂今日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哟——大嫂头上那顶玉石簪子，我倒是许久未见你戴过了。”

　　齐夫人眼皮一抖，她已是尽量谨慎低调，可没想到王莲珍还要揪着这一点来发难。

　　可齐夫人随即还是撑起笑脸：“都怪前些日子房里头的丫鬟大意，一时间竟找不到常日里戴的银簪子了，只好翻出这旧簪子，让弟妹见笑了。”

　　王夫人显然是不信的，她嗤笑一声，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你女儿莫晚今日要回来？大嫂又何必遮遮掩掩。”

　　齐夫人心急，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余光里她偷偷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闭着眼，像没听到一样，只一颗一颗地盘着手中的佛珠。

　　反而是尚承孝不满地看了他发妻一眼，但不过是一眼罢了，在没有搞清楚新帝的意图之前，尚莫晚带给带尚家的，是福还是祸都不可知。尚承孝仅仅是觉得王夫人这种妇人果然是没有见识，一点小事便如此沉不住气。

　　到了傍晚时分，尚府外总算响起一阵马蹄声，不过一会儿便有下人上来禀报，说是大小姐已经到了，齐夫人听到，不免激动起来，一把捏住了她儿子的衣袖。

　　那边尚莫晚下了马，自有下人早早在门外等着她，尚莫晚什么也没问，只跟着往大厅的方向走去。尚莫晚身上还挎着把长剑，后面跟着的士兵连铠甲都没有脱，路上有其他下人见着她们，吓倒连忙低下头，等她走后才敢窃窃私语。

　　“我看大夫人的好日子快要来了。”
　　“可不是嘛，如今大小姐的官职可是比二爷还要大了！”
　　又有一个丫鬟扁扁嘴，道：“可大小姐这也太可怕了，你没见着她腰上那把长剑……”

　　估摸着时间，正厅中老夫人发话道：“我看莫晚也快要到这儿了，大房你们去外边迎她一下吧。”

　　得了老夫人的话，齐夫人整个人都亮堂了起来，她急切地抓起尚子深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檐下等你姐姐。”

　　二房那边相视一眼，忍不住也站了起来。

　　尚莫晚走了一段路后，便看到她母亲携着弟弟在正厅外站在，再后边一点是她的二叔一家，还有两个女童她未见过，不过猜测应该是二叔的女儿们。

　　尚莫晚越走越近，看到她母亲脸上露出的笑容也就越清晰，等她到了跟前，齐夫人高兴的想来牵她的手，而尚莫晚只是抢先一步、两手报拳，恭敬地说道：“见过母亲、二叔、二婶。”

　　齐夫人一时呆在那里，伸出的手又讪讪的缩回。旁人看不出其中的意味，尚子深更是兴奋的喊道：“姐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子深呀。”

　　尚莫晚转头看向她的弟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怎么不记得？我走时你才是一个小不点儿，如今都这么大了。”

　　这时二叔尚承孝站出来，用沉稳的声音开口：“莫晚一路舟车劳顿的想必也累了，快进去坐吧，你祖母还在里面等你呢。”

　　齐夫人像想起什么般，快速点点头：“对，对，快进去吧，你祖母还在里面呢。”

　　尚莫晚进了正厅，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老人，齐夫人站在她身旁，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低声道：“莫晚，快跪下给你祖母问个好。”

　　跪下？当真是可笑。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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