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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同于高耸入云,仿佛伸手即可触及上帝指尖的雄伟教堂,千星身处的这座教堂整体以纯白为主色调,四面与穹顶布满浮雕的玻璃彩窗凿出内外世界的贯通感,不遗余力地接引阳光的进驻,这使它生出独特的明亮纯洁,如临云端。
他看见指挥朝仁兔的方向挥了几下指挥棒,柔和清澈的歌声自虔诚合十双手的孩童口中流淌而出,坚实地奠定了本次演出的主基调。
作为“对神的赞美歌”,圣歌常以咏叙调独唱或复调合唱的表现形式呈现,其中复调合唱占多数地位。这里的圣歌队显然选用的是独唱和合唱交替的复调合唱表演。
轻柔的风吹起了花瓣雨,在中央圣母像宁静目光之下,孩童稚嫩澄澈的歌声随风琴声款款起舞,哀而不伤的曲调仿佛载着沉重躯壳,乘着风的天梯不断攀升、盘旋,直达煌煌天堂以荡涤了所有负累烦忧。
渐渐地,合唱的部分如水流不露痕迹地融合了进来。千星闭着眼,鼻尖哼出极轻的音调,他回忆起自己曾经跟着学校合唱队为当地教堂吟唱圣歌的经历。
他对宗教无甚兴趣,可当真正踏进教堂这样折射着厚重历史积淀的文化产物与艺术品,也很难不为其中绚丽的精神世界与纯粹的人世愿望所动容。
那段时间,教堂里的琴师喜于他的嗓音,私下教了他许多圣歌里的发声技巧,虽然教学方式严苛了些,但从琴师那里学到的东西时至今日仍让他受益匪浅。
所以当他在公园表演时听见了圣歌队的字眼,才会格外关注,并因为人们关于圣歌队的谈话衍生出了部分想法。
“小小年纪可不该蹙着眉头。”
一曲终,牧师的提醒适时响起,点醒了沉浸于自我世界的千星。
他下意识摸了摸眉心,再抬眸,已然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模样。
“好听吗?”
“好听!”
牧师轻笑:“不过我们准备的歌曲,似乎并不足以抚慰小先生您的愁绪。”
“身为这里的牧师,我可没办法对此视而不见。”他做出邀约的手势,姿态自然而诚恳,“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倾听您的烦恼?”
闻言,千星转过身正对着牧师,轻声反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明明是他别有居心的靠近,反问的口吻却不由自主地带上微不可察的审视。
这是怕被人看透导致的本能戒备,虽然千星那天真纯洁的小肉脸几乎将此掩盖。
“当然。”牧师微微挑眉,为这个孩子的敏锐与早慧。
为表诚意,他迁就着千星的身高压低上半身,令彼此的视线尽量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果不其然,当他完成这个动作,小孩暗中绷紧的脸色顿时松懈了几分,尽管对方表面上仍是乖巧微笑的模样。
‘啊,太可爱了,以至于让人愈发想要逗弄一番。’他心想,并隐隐做好千星接下来会语出惊人的心理预期。
事实证明,这个预防针打得非常有效且及时。
“请问,可以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小孩平静地丢出一枚大雷:“我没有可去的地方,也不愿意随便将就,被送去不好的孤儿院。”
“在我找到新家前,可以让我暂时留在教堂吗?”
“我了解过,这里有为流浪人士准备的临时住所,我符合申请条件吗?”
对于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而言,能够清晰认识到自己的现状并做出抉择,着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牧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能知道缘由吗?”
千星扬起大大的笑脸,然后坚定地拒绝了他:“千星还不想告诉别人。叔叔对每个需要帮助的人都要询问他们来的原因吗?”
“那我可否询问,你是如何知道这里有临时住所的?”
“我问了便利店大叔,他给了我一张地图,地图上有标注教堂里的房间,他告诉我那里是空的,所以我猜那里是不是可以住人。”
“......你不担心我报警吗?”
“说实话,会担心。”千星坦诚地回答,“如果叔叔要让警察送我去孤儿院,我也不可能逃得掉。”
“只是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尝试,为什么我不试一试呢?”
“反正我什么都没有。”
‘他竟然当真是这般想的。’
牧师无言叹气,他消化着宛若俄罗斯套娃般一层接一层的惊奇感,并反省起自己先前看待这个孩子那点属于成年人俯瞰未成年人的、微小的傲慢。
千星说起自身境遇时比起许多成年人都更为冷静泰然。他是打从心底接受了一无所有的事实,并为之做出努力。
都说天才象征着人类的上限,曾经他以为朔间家那位遍览群书的大少爷已经是他所见过的孩子当中最为聪敏的一位,却不想还能在今天见到另外一位。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比不过啊。’他感慨道,然而在决心实现千星的愿望之前,他仍凭借着独属于成年人的倔强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做?”
千星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自信的光芒从比蓝宝石还要纯粹的眼瞳中迸发出来,令整张被上帝之手精心勾勒的漂亮脸庞充盈着惊人的生命力。
“我会为你唱歌。”他看出牧师的内心十有八九同意了他的请求,也看出这是一个来自成年人为维护自尊所制定的、无伤大雅的试探。
“哦?”牧师回以一个鼻音,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唱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千星总是习惯用审慎的态度对待他的音乐天赋,但这并不代表他看轻了自身天赋,相反,正因为了解他的天赋为他过去演唱生涯带来最重要的助力,他才更能客观地对待这份上天赐予他的珍贵礼物,“但是这绝不意味着我的歌声没有价值。”
“至少,我不认为在听完我唱歌后,圣歌队会拒绝我的加入。”
千星说出了与柔软相貌截然相反的狂妄言语,牧师凝视着他仍旧平静的神色,确信他的结论出自于纯然的理性分析。
“好吧,现在我对你好奇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最终,他投降似的举起右手,笑说:“真期待你能为我解惑的那天。”
台上,圣歌队走完了鞠躬谢幕的流程,底下宾客也陆陆续续地离场。
仁兔成鸣从台阶上小跑着走近千星和牧师所在方位,却在走到中途时,看见千星对他挥挥手,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向舞台中间。
“发生了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仁兔要一起欣赏吗?”牧师却回避了他的发问,只带着仁兔坐到整个教堂视野最佳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去,能清楚跑到舞台上的千星不偏不倚地站在正中央位置,光落在他的发顶,仿佛给他戴上一枚小小的光圈。
“千星......要唱歌吗?”仁兔想到千星所说的“”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隐隐约约地理解到了一些东西,“老师,千星想要加入圣歌队吗?”
“是,但不完全是。”牧师模棱两可地回复,“不过,从他身上,我看见了与你相遇时所感受到的、源于丰沛生命力的浓烈情绪,或者说,那种感受比当初还要深刻许多。”
“嗯?”仁兔无法充分理解这已超出他年龄层级的未尽之言,他唯一可以明白的一点是,“那么千星唱歌一定很好听,对吧?”
“嗯,可以那么理解。”
“所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说罢,牧师朝着千星的方向遥遥挥了几下手臂。那是典型的开场手势。
而他的手腕甫一落下,比之先前圣歌队合唱更为优美绝伦,几乎把自身歌喉化为精巧乐器的圣洁歌声几乎同一时间响彻了教堂的每个角落。
除了浑然天成的美,那一刻你几乎再难找到能与之严格对应的评价。
牧师蓦然挺直脊背,某种激荡又肃穆的情绪涌现于胸膛,令他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吸。其余观众更不必说,有的明明行至门口,却心甘情愿为之停驻,试图调动全身细胞去捕捉这份来自天堂的回响。
视线焦点的主角仍不急不缓地吟唱着,他微微抬起下颔,似乎正凝望着前方流光溢彩的琉璃浮雕,可当人们仔细分辨,他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望进眼底。
没有伴奏,没有合唱,他独自站在光明处,只是单纯地歌唱着,以纯粹的灵性与清冷的嗓音,却无端叫人幻视圣子降临,向世人抛洒一视同仁的悲悯。
直至曲终,那样柔和到恍若片羽飘落的歌声仍久久在心头徘徊不散,使人们皆生出片刻的失神。
仁兔因不自觉的憋气而微微红了脸,所幸呼吸道那点细微的窒息感也令他从轻飘飘踩不到底的天边重归大地。
好帅——好帅!!
他捧着脸无声呐喊,眼眸深处满溢着赞叹之情。
这个无形中统御了整个舞台的千星,与初见时洋娃娃般精致乖巧的千星,简直判若两人。很难想象,凭借极具画面感的歌声引人入神的,仅仅只是一名六岁左右的小孩子。
大多数时候,你能轻而易举地俯瞰对方,可当他牢牢捏住观众的心脏,你又须得竭力抬头才足以仰望他。
会前来欣赏圣歌队演出的观众基本都一定程度上具备对古典音乐的审美素养,比起单纯觉得歌曲动听的其他听众,这类群体对音乐的美感往往要求更高。正因为这种特质,他们从千星的歌声中所获得的,关于美的反馈自然更加深刻,也更加为之震撼。
“如果这颗孤星能光亮到最后,他一定会是宇宙中最闪耀的那颗。”牧师断言。
连绵不断的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千星真切地笑出了月牙眼,他微喘着气对不同角度鞠躬表示感谢,连飘飞的头发丝都洋溢喜悦。
人们在寂静之后所爆发的热情变成了他怀里一束束妍丽的白鸢尾花与两个口袋都无法装下的香甜糖果。
千星谢过所有好意,他在余光中找寻仁兔的位置,当再次对上那抹浓烈的绯红,他立即使出自己的小短腿小短手艰难扒拉出一条道路,跑回仁兔跟前。
“成鸣!还有叔叔!”
这个带着满身香气,顶着凌乱发丝的孩子早已褪去舞台上难以触及的缥缈,笑容甜美得像一块刚刚烤熟的焦糖布丁。
“我可以留下了吗?”
答案已不言而喻。
牧师失笑地点头。
围观他们俩对话的仁兔成鸣则迟疑道:“留下来,是指留在圣歌队吗?”
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
牧师和千星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千星自己主动站出来兑现承诺,即仁兔表演完就告知对方那个更重要的目的。
“所以在找到合适的孤儿院生活以前,我会暂时住在这里啦。”他说。
而听完他的解释,仁兔成鸣思索了片刻,随即诚实地顺从心意摸了摸千星柔软的发顶。
他淡定地接收千星惊诧的小眼神,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脑海中畅想的蓝图竟然发展到了两人一起睡觉一起上学,千星天天亲密地呼唤他为“哥哥”的地步。
‘嗯,今天回去问问爸爸妈妈愿不愿给他多找个弟弟。’
红眼睛兔子决心把蓝眼睛猫咪团进他的小窝里。
‘限定千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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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觉得为千星开的金手指有点大,无数现实天才们的履历就会哗啦啦蹦进我的大脑。
尤其是你,音乐神童莫扎特!
这样对比,千星其实也挺普通的嘛。我都没有日日日能吹彩虹屁......可恶,总感觉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