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变怨偶(女尊)

作者:槎与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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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第三章
      沈明鸢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夜的大雨。

      上京城很少下那样的大雨,像要将天地都焕然一新,洗去所有脏污。

      沈明鸢也永远忘不了,自己的长剑贯穿皇长姐身体后,自己却只是发愣须臾,就木然地拔/出剑。

      望着“嗵”的一声倒在地的皇长姐,沈明鸢不过片刻错愕,就回过神继投入那场发生在宫门外的血战。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剑架到了二皇姐的颈边。

      失手杀了皇长姐的沈明鸢,这次没有再割下这位皇姐的头颅。

      最是清雅的二皇姐用怨毒至极的眼神盯着沈明鸢——这场血腥至极的手足相残,终于决出了胜负。

      沈明鸢命人将二皇姐绑住,面对失去首领的其余军队号令:“罪人沈明凰已伏诛,罪人沈明鹞已经认罪被俘,诸位受二人蛊惑的军士,皆可放下武器,本王皆既往不咎!”

      她话一出口,除了几位皇姐们的心腹将领,其他将士们都投向了沈明鸢一派。

      后面的事格外轻松。

      那几个心腹很快不敌,尽数被诛。

      沈明鸢看着皇长姐的尸身和落魄的二皇姐心中不忍,面上却没什么反应。

      原本投降皇长姐的禁军转投沈明鸢,主动为她推开宫门,迎接这场鏖战的最终赢家。

      那一撮乔装改扮进城的漠北军,得令出城,让正在赶往上京城的漠北军可以名正言顺驻扎京城外。

      沈明鸢走到紫宸殿前,拾阶而上,手里依旧握着那把沾染至亲骨肉鲜血的长剑。

      雨水不断落下,落在沈明鸢的铠甲上,她听着那清泠的声音,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她盼望的手足相亲,一家人好好的日子,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可是……

      她望着紫宸殿内外瑟瑟发抖跪服的宫人。

      这就是权力的奖赏吗?

      好像也没有她以为的那般有趣,能引得天下无数人趋之若鹜。

      沈明鸢没有松开剑,只是收剑入鞘。

      她接过宫人手里的药,走进内殿。

      父君也在。

      母皇看到她来,眼神晦涩深沉,用陈述肯定的语气道:“你赢了。”

      “嗯。”

      沈明鸢半跪下,像往常般给母皇喂药,母皇冷笑一声:“说说吧,怎么成功的?”

      沈明鸢隐去苏照昀筹谋的部分,把一切都包装成自己早有了野心。

      母皇听着听着,笑意竟更深:“你年纪最小,心思倒比你的姐姐们都深得多——那两人呢?”

      “两位皇姐密谋逼宫,中途反目,二皇姐失手杀了皇长姐,儿臣已经命人暂且扣押二皇姐,听候母皇发落。”沈明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母皇眯着眼打量着沈明鸢,父君却在听闻这一切后,承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母皇让人将父君安置到侧殿,让沈明鸢搀扶她起床。

      两人走到紫宸殿前,母皇扫视四周,望着已经全听命于沈明鸢的将士,最终仰头看着苍天,悠悠笑开:“这大好河山,这天下,以后便都是你的了。”

      沈明鸢明白母皇的言下之意,忙跪地谢恩。

      一个晚上的时间,沈明鸢杀了自己的亲姐姐,从本来最无继位可能的皇女,一跃成为大虞的皇太子。

      母皇称病,把处理两位皇姐,敲打其他蠢蠢欲动皇姐们,还有更多的国事全都托付于沈明鸢。

      母皇彻底病了,偌大的帝国,彻底变成沈明鸢的囊中之物。

      沈明鸢没有太过追究皇长姐的家人,只判了流三千里,还打算暗中派人相护。

      废太子的家人们几乎全都跪地谢恩,除了苏小弟。

      沈明鸢原本对这个苏小弟没什么好印象,可是她没想到这人竟在皇长姐的头七那天吞金自尽了。

      听到这件事,沈明鸢大受震撼的同时,竟有些艳羡。

      如果死的人是她沈明鸢,苏照昀会为她殉情吗?

      那人从前说过他会,可是如今的沈明鸢,只认为那些山盟海誓都不过是他的谎言。

      如果她死了,苏照昀恐怕只会惋惜自己的筹谋打了水漂,转头就计算该如何好好活下去吧。

      沈明鸢被苏小弟的坚贞打动,她做主赦免了皇长姐的几个孩子,允许他们留在京城。

      二皇姐一家同样被下旨流放千里,要去路途遥远的荆楚。

      沈明鸢还是心软了,她始终不愿意真的对两位姐姐下死手。

      她们本不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处理完政变的事,大虞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沈明鸢凭借漠北军和苏家的支持,坐稳了太子之位。

      只是她并不愿意见苏照昀。

      沈明鸢很难形容,如今自己对苏照昀的感受。

      既有自己识人不清的悔恨,也有对他利用自己的不甘,甚至……沈明鸢害怕苏照昀。

      这个男人知道沈明鸢政变杀姐的真相。

      沈明鸢以政务繁忙为由,几乎很少与苏照昀见面,就算有时候苏照昀主动贴上来,也被她冷面推开了。

      从前总是盼着早点下朝,如今的沈明鸢却巴不得永远待在尚书省。

      沈明鸢不想面对苏照昀,从前的伴读看沈明鸢这样,就邀她无事时去风月场所。

      “不去。”

      沈明鸢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她如今是对苏照昀感情复杂,但也不代表她就会纵情风流。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清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苏照昀罢了。

      伴读听了沈明鸢的话,又提议:“太子殿下若是嫌那些地方脏,也可以到臣府上娱乐。臣府上的乐师、舞者都是一等一的好,定能替殿下解忧。”

      沈明鸢原还想拒绝,可又有了想法:“那便去罢,不过,孤对男色不敢兴趣,你安排几个琴师弹弹曲儿就是了。”

      沈明鸢的想法很简单。

      到好友那里躲一躲苏照昀,她再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和苏照昀的关系。

      反正她已经说了只是听听曲,那就没人敢给她送美人。

      她行得正坐得直,就算苏照昀问起,她也可以直接告诉他事实。

      沈明鸢初尝权力,还不知道攀龙附凤对于常人的诱惑力。

      她更不明白,“美人计”或许远不是她以为的投怀送抱。

      沈明鸢在伴读府上一般都是独自饮酒,听到弹得好的乐者,就随手给些赏钱。

      有位乐者的琴弹得格外的好。

      他喜欢弹的曲子,和苏照昀最爱的几首曲子重合,沈明鸢给的赏钱便多了些。

      又过了几日,这位乐者就不仅仅是弹琴,他还被安排给沈明鸢斟酒。

      沈明鸢不喜欢伴读自作主张的安排,正欲呵退这人。

      就看到他低眉顺眼,恭谨安静的模样。

      瞧着也怪可怜的。

      沈明鸢把话咽了回去,没多说什么。

      一个人喝闷酒也怪无趣,沈明鸢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

      日子长了,她也会和这乐者聊上几句。

      他总是低着头,对沈明鸢所有话都珍重回答。

      有次酒饮得有些多了,沈明鸢瞥见男人又垂着头的可怜模样,就伸手挑起他的下巴。

      她笑问:“瞧你头快埋到地里去了——不难受吗?”

      乐者听到沈明鸢的话蓦地红了脸,像只惊慌的小鹿,青涩又可爱。

      沈明鸢和他对视一眼,就猛地起身离开。

      等上了回东宫的马车,她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一个有家室的人,怎能对其他男人做出这种轻佻举动?

      沈明鸢不由得愧疚起来。

      苏照昀利用她,可是她今日也和其他男人做了如此亲密的事……不如就一笔勾销,重新开始吧。

      沈明鸢原本已经想好要和苏照昀冰释前嫌,可她没想到这日苏照昀竟一直在殿门前等她。

      沈明鸢看到在寒风里站了不知多久的苏照昀,心头涌上怜惜和歉意。

      她忙把自己的大氅披到他身上,关切问:“朔风寒骨,你不必到殿门前等候。”

      苏照昀笑着摇头:“殿下是夫侍的妻主,殿下深夜未归,夫侍又如何能够安心呢?”

      沈明鸢听到苏照昀的话,心中愧疚之心愈深。

      要不就算了吧,就算苏照昀筹谋算计,但其实最终受益人也是她。

      或许,苏照昀也是爱自己的。

      沈明鸢将苏照昀的手握得更紧些,正准备开口道歉,却听到苏照昀的声音:“殿下这些日子,在赵大人府中,可还玩得尽兴?”

      沈明鸢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照昀。

      她想知道苏照昀究竟想说什么。

      苏照昀颇为大度道:“夫侍听闻赵大人府上的讴者、琴师、舞者都技艺出众,想必定有佼佼者,很得殿下青眼。殿下若是喜欢,不若……”

      “你监视孤?”沈明鸢打断苏照昀的话。

      苏照昀愣了一下,笑得更柔和些:“赵侍郎的母亲和夫侍的外祖母素来要好,都是赵侍郎告诉……”

      “苏照昀,你拿漠北王来压我?”沈明鸢冷冷质问。

      若是从前,沈明鸢绝不会这般想苏照昀。

      可是有了政变的事后,沈明鸢对苏照昀的信任早已摇摇欲坠。

      苏照昀听到沈明鸢的话,也停了话头,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寒风吹动沈明鸢给苏照昀披上的大氅,苏照昀那张总是带着病气的脸,又成了沈明鸢幼年记忆中的模样。

      冷漠,无趣,一板一眼。

      苏照昀最初在沈明鸢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夫侍只是以为,殿下若是有看得上的人,可以给个名位,接到府中。”苏照昀冷声道。

      沈明鸢看苏照昀无动于衷,仿佛一点都没将她放在心上的样子,心中怒气更盛。

      她没有继续苏照昀的话,反问:“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皇长姐、苏小弟都不得好死,你得到了本就该属于你的幼凤君的位置?谁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苏照昀跪地请罪:“夫侍没有如此想。”

      沈明鸢不想再和苏照昀争辩,深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他,就踏步离去。

      离开了东宫,沈明鸢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思虑良久,还是去了伴读赵侍郎处。

      但她没有传任何乐人侍奉。

      那夜过后,沈明鸢更不喜欢回东宫,也不想见苏照昀。

      她动过与苏照昀和离的念头,但她如今倚重他的外祖母漠北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再加上,沈明鸢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舍,她只能继续和苏照昀耗着。

      沈明鸢去伴读家更为频繁。

      她在声色犬马里,短暂忘却那些复杂的爱与恨。

      去的频繁了,沈明鸢偶尔也会在伴读处过夜。

      有次,听说那个总是侍奉她的乐者染了病,沈明鸢就给了赏赐,还派太医去给他看了病。

      沈明鸢不觉得这有什么。

      就算没有之前的亲密举动,是个陌生人,她也不会见死不救。

      沈明鸢高高在上惯了,她全然理解不了,对于一个命如草芥的贱籍男子,如此关怀意味着什么,又能产生多大的作用。

      在某日,她依旧喝得醉醺醺,笑着和那乐者讲趣闻轶事时,那乐者竟鼓起勇气,亲在了沈明鸢的脸上。

      沈明鸢愣了片刻,就用力推开乐者,指着他喝斥:“大胆。”

      沈明鸢说过不许人触碰她,这些伶人就算是有想要攀龙附凤的心,也从没人敢越了规矩。

      伴读见沈明鸢动怒,命人将那逾矩的乐者拖出去。

      乐者小心翼翼地伸手拽住沈明鸢的衣袖,眼中是一片赤诚。

      “等等。”

      沈明鸢制止侍卫们的举动,捏住乐者的下巴,仔细盯着他的眼:“你为何要亲孤?”

      乐者不住发抖,明明怕极,却还是颤着声音:“奴、奴爱慕殿下,一时忘情。”

      爱慕?

      沈明鸢默然许久。

      原来是爱吗?

      她在苏照昀身上追寻多年得不到的东西,竟然轻而易举就在一个卑贱的琴师这里得到了。

      或许是酒劲上来了,也可能是多日来对苏照昀的怨气使然,沈明鸢心里动了念头。

      她问:“年方几何?什么个名字?”

      乐者:“十八岁,没有姓,旁人都叫奴琴奚。”

      “琴奚?”沈明鸢起身向外走,只留下一句话,“今夜就由你来侍奉孤罢。”

      后来回想起和琴奚的这一夜,沈明鸢很想学话本子上的主角,把一切都怪罪到喝酒误事。

      可那样的话,也像个不负责的地痞流氓了。

      沈明鸢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贪图美色。

      琴奚就是比苏照昀美得多,加之是靠弹琴吃饭的,那双手也实在是称得上纤纤玉指,让人爱不释手。

      再者,从小到大,他就是被作为歌舞艺人培养的,在床上,也远不是苏照昀这种淑男可以比较的。

      仗着酒意,沈明鸢和琴奚,度过了极度荒唐却又美好的一夜。

      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时,即使十九岁的沈明鸢想耍流氓,把昨晚的错怪罪到酒上。

      可看着琴奚姣好的面容,还有他露在外面的洁白皮肤上,那惨不忍睹的点点淤青,沈明鸢也实在耍不了赖。

      沈明鸢很快想好了处理办法。

      她睡了人家黄花大闺男的身子,当然得给人名分。

      至于和苏照昀的山盟海誓……是他先不义的,就别怪她违背誓言。

      沈明鸢把琴奚带回了府,给了他侧君的位份。

      沈明鸢知道对于琴奚这样的出身,封他做最低等品阶的夫侍都算是抬举,可她还是给了他侧君的位份。

      她不承认自己有想气苏照昀的意图,只认为自己是被琴奚说的“爱她”打动了。

      对于一个爱她的人,沈明鸢从不会吝啬自己的爱。

      沈明鸢也在带琴奚回来的第二天,曾去看过苏照昀。

      她想如果苏照昀哭了,她以后还是别气他了。

      毕竟他是男子,自己没必要和他计较。

      事实却是,苏照昀依旧温和有礼,言辞间还颇为关切琴奚。

      沈明鸢算是彻底确定苏照昀一点也不爱她了。

      沈明鸢更喜欢宿在琴奚处。

      反正苏照昀也不管她睡在哪里,也不会像父君思念母皇那般思念她。

      两个人就这样各过各的,勉强过下去也挺好。

      直到两月后,母皇的身体迅速恶化,终究是没熬过那个初春。

      沈明鸢在春寒料峭的日子,冒着零星小雪,名正言顺地登上了皇位。

      父君以替母皇守陵为由,向沈明鸢辞行。

      沈明鸢同意了父君的请求。

      临行前,父君看着沈明鸢,叹气道:“明鸢,你这孩子最重感情,却也太重感情。”

      沈明鸢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乖顺认错:“儿臣以后会克制的。”

      父君看着沈明鸢的脸,可能是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母皇的影子,眼神深沉许多。

      “照昀和你的姻缘,是你自己求来的,你该好好待他才是。”父君拍了拍沈明鸢的手,“这孩子为了你的前途筹谋不少。”

      沈明鸢不屑:“他是为了他自己。”

      父君笑着摇头:“明鸢,照昀是父君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对旁人父君不敢说,但对你,他绝对是真心的。”

      沈明鸢听到父君如此肯定的语气,心里也忍不住欢喜起来。

      父君最懂体察人心,难道苏照昀当真……是爱她的吗?

      父君:“你两个姐姐这辈子已经是那样了,但你还有机会幸福,父君也希望你幸福。”

      沈明鸢送别父君后,忍不住回想父君的话。

      是了,苏照昀确实是很要强的性子。

      他会不会其实心里在意、嫉妒得不得了,只是都没有说出口。

      那些算计、筹谋,兴许也是因为爱她,想让她登上至高无上的地位。

      沈明鸢想着想着,脚步都忍不住轻快起来。

      可琴奚宫中的宫人,却突然来报,说是琴奚诊出了有孕,已经被凤君请到他宫里去了。

      沈明鸢听到这话,连忙赶去。

      她刚到苏照昀宫里,就看到琴奚捧着一碗药,流着泪像是被逼迫的样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明鸢走进殿中,琴奚如蒙大赦,放下碗,就躲到沈明鸢的身后。

      他怯怯地指着药,拽着沈明鸢宽大地袖袍道:“是凤君让臣侍喝的,说、说是安胎药。”

      沈明鸢盯着那药,抬眼看向波澜不惊的苏照昀,问:“是吗?”

      苏照昀轻笑:“臣侍听闻琴侍君有孕,传他来问问身子情况,顺便命太医院的人熬了这药。”

      “不是……”琴奚捂着肚子,求救般地看着沈明鸢,“陛下,这药臣侍不想喝,可凤君殿下,硬要逼着臣侍喝。这药……怎么可能只是安胎药?”

      沈明鸢又看了眼那药,目光再次落在苏照昀平静的脸上。

      苏照昀被沈明鸢不信任的眼光刺痛,扯了个笑:“陛下,是不信任臣侍吗?”

      沈明鸢以沉默作答。

      苏照昀垂下头,低低笑出声。

      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苏照昀端起药,一饮而尽。

      他将喝得一干二净的碗底举起给沈明鸢看,问:“陛下,现在信了吗?”

      苏照昀松开手,那药碗落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也彻底碎掉,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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