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剧情走偏开始

　　汽车途径陡坡时一阵颠簸，王从舟朦胧地睁开眼，面前高大身影挡住穿过车窗的光线，又一次看见齐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这让他愣了好一会儿，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那样的容貌不管看多少次，大概还是会被惊艳。

　　他睡在先前见过的那辆军用车上，身上盖着齐荆的军装外衣，不感到冷，但是心脏处很痛，痛到他连动一下都是折磨。
　　觉察到王从舟醒来，齐荆睁开狭长的眼睛，抬手放在他额头上：“哪里不舒服？”

　　王从舟微眯着眼，窗外阳光落到他的眼眸中，瞳孔像是动物那样收缩成一线，不同于普通人，他的瞳色是纯黑的，在光线照耀下只会更为纯粹，莫名会带给注视者无形的压迫感。
　　不过他那总是在笑的面容会冲淡这种感觉，王从舟的嘴角仿佛随时都是提着的，有没有人看到都是一副笑意。

　　车厢内沉寂片刻，王从舟才对齐荆露出笑容：“心脏痛。”
　　“心脏？”
　　齐荆微怔，正要问怎么回事时，王从舟忽然自己爬起来了，他单膝跪在座位上，面朝坐着的齐荆，动作迟缓地解开衬衫纽扣。

　　在狭隘有限两人独处的空间中，这一幕再怎么样都有些香艳暧昧了，更别说王从舟这时候的身份还是龚苏展的爱人。齐荆下意识将目光转开，但王从舟已经将衣服完全解开，给他看自己的身体。

　　“你看，就是这个。”
　　王从舟十分正经地指着自己胸口，金属器械刺穿他胸前皮肉，深深地攫住下面的心脏吸血，此时因连续几天的劳累和刚才的挣扎，而稍微地错开位来，导致周围的肌肉渗出血来。
　　如果对这种事闻所未闻的人可能会因此感到惊恐，但齐荆并没有露出很震撼或者惊异的神态，他默默地注视着王从舟指着的地方，片刻后目光上移，放在他苍白但微笑着的脸上：“谁做的？”
　　“嗯……”王从舟思考系统111给他的故事情节，斟酌着回答，“是我的爱人龚苏展。”

　　“你的爱人。”齐荆冷漠地重复一遍。
　　明明神色动也没动，不知道为什么，王从舟就是能感觉出来他一下子心情就不好了。

　　见状王从舟心里一咯噔：“他该不会对龚苏展也有意思吧？”
　　系统111：“？”

　　王从舟正在走神，忽然感觉到腰间一热，他低下头，看见齐荆十指修长的双手穿过他自己解开来的衣服，握着他的腰。
　　不等王从舟反应过来，齐荆就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眼见插有金属器械的胸口快要撞在齐荆脸上，王从舟连忙伸手撑住座椅靠背，齐荆却忽然后仰，半倚在座位上，这样王从舟几乎就是压在他身上的姿势。
　　“你的爱人……”齐荆又说了一次，这次王从舟听出来他话中浓浓的不爽，“他知道你朝别的男人敞开衣服，还主动投怀送抱么？”
　　王从舟：“……”

　　系统111啧啧几声：“哟哟哟，这么酸做给谁看啊。”
　　王从舟回它：“我感觉这个场面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系统111：“很像我看的某些本子情节，但你这儿明明是个狗血虐文故事。”

　　那双手紧贴着王从舟的皮肤岿然不动，带来无法忽视的热度，他试着挣扎几下，半点都没有让齐荆松开禁锢。
　　虽然外表冷淡不可亲近，但齐荆的体温却是截然相反的，从掌心到指尖都很热，烫得王从舟这种反应慢一拍的人都坐不住了。
　　对了，回答问题……齐荆应该是在等他回答。

　　该怎么说呢？王从舟转动着眼珠子思索。

　　他想到龚苏展对自己漠然无视的态度，同样都是冷漠，和齐荆展现出来的冷漠却不一样，龚苏展还倾慕着齐荆，但龚苏展倾慕的人这时候……被他压着的啊！
　　王从舟眼睛一亮，心里欢呼雀跃起来，忽然想到怎么回答了。

　　齐荆冷眼看着王从舟生动的表情变化，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想干什么坏事了，哪怕脸色再有多难看、状态再怎么不好，都一定要把想到的坏点子先付诸行动。
　　而这些坏点子，有百分之九十都是用来欺负、捉弄他的。

　　“你不说，我也不说——”王从舟稍微低头，在齐荆耳边小声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他怎么会知道啊？”
　　温热的呼吸刺激着敏感的耳部神经，齐荆脸色忽然变得古怪，他跟受惊兔子似的坐起身，将王从舟抱坐到身侧的座位上，很快也将手收了回去，远远地盯着王从舟。
　　虽然脸色还是冷冷的，自带“生人勿近”气场，不过还是让王从舟看出来冷硬表面下的一丝不平静。

　　“哈哈，我跟你说什么？”王从舟得意洋洋地跟系统111炫耀，“就说了吧，他肯定超级害羞的啦。”
　　系统111：“……”
　　“你这样戏弄npc的感情，”系统111十分客观且冷静地说，“迟早是会被——操翻——车的。”
　　王从舟没听清它的话：“什么？”
　　系统111却一声不吭，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不说心脏痛吗？”齐荆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开来，“需要什么？”
　　王从舟单手支撑着下巴，朝窗外飞驰的景物看了一眼：“龚苏展他们人呢？”
　　“另一辆车上。”齐荆回答。
　　当时王从舟晕过去后被他接住，龚苏展留意到后方动静，匆匆将龚白妍放下转头回来要人，他拒绝了，抱着王从舟回到自己车上。
　　“有没有止痛药？”王从舟又问，“一点点就可以。”

　　齐荆盯着他没有血色的面容，在手边的车载屏幕上一点，接通正在驾驶汽车前行的副官莫塞卡。
　　“齐先生？”莫塞卡示意自己听得见。
　　“带止痛药了么？”齐荆问。
　　莫塞卡摇摇头，他看见齐荆身边的王从舟，又想到什么：“如果是想镇痛，或许您可以先用我们携带的Ⅵ型三类药代替。”
　　“那是什么？”王从舟好奇地问。
　　齐荆关掉屏幕：“巴比妥类精神中枢抑制药，‘诗寇蒂魔药’。”

　　他起身从车后座拿过一个黑色的小提箱，放在身旁打开后，露出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九支注射器，每一支都是十毫升的规格，里面封装着像是海水那样蓝色的药剂。
　　“止痛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齐荆拿出其中一支注射器，“但可以让你暂时沉睡，说不定会好一点。”
　　睡着了应该就不会痛了吧？王从舟想试试，就将瘦削的手腕递出去，好让齐荆可以注射。

　　他那苍白手背上的血脉清晰可见，齐荆接了过来，指腹有意无意在微凉的皮肤上摩挲，在王从舟察觉到这小动作之前，他拿着那支注射器，挤出针头处的空气，将其中液体通过静脉打进王从舟体内。

　　药物的作用竟然很强烈，让王从舟很快感到困倦，他晃晃脑袋，靠坐在座位上：“……这药劲头这么大的吗？”
　　齐荆将用过的注射器放回箱子，没有回答，转头沉默地看着王从舟。
　　“我感觉没有那么痛了，可我好像要睡着了。”王从舟迷迷糊糊地说，“但是睡着我可能会东倒西歪……碰到心脏又会很痛……我可不可以借下你的肩膀靠一靠……”
　　齐荆正要点头，旁边却没了声响，王从舟闭上眼沉沉地睡着了，眼睫毛投下的阴影覆盖住眼下的乌青。
　　他像是走神一般盯着王从舟许久，而后伸出手去，将人稳稳当当地禁锢在怀中。

　　·
　　或许是睡前对那管蓝色药剂的凝视，让王从舟在梦中产生迷幻的错觉，看到很多从未在记忆中存在过的杂乱画面。
　　梦境最后定格在十分奇怪的一幕——他被束缚在某个盛装满海水的容器中，周身密密麻麻连接着数不清的蜘蛛网一般的管道，而穿过淡蓝色液体往容器外，两三个穿着科研防护服的人捧着光屏站在面前，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王从舟惊醒过来，发现他已经回到龚家、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心脏处那个金属器械的位置被矫正过，痛感也不明显，应该是医生来过。龚苏展不在乎他，但是在乎自己的研究，所以不会让王从舟伤到性命。
　　“好厉害的药，”王从舟心想，“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

　　“诗寇蒂魔药采用彩虹适用法研制，混合多种中枢抑制神经药物，通过区域联合医药监督局审批后获得Ⅵ型三类L10143批准文号，只在上三区特殊市场流通，其他六区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听说过这个名字。”
　　系统111语气嫌弃：“你连《九区精神文化与社会制度汇编》这么基础的一科都挂了，怎么可能知道有着‘上三区禁药’之称的诗寇蒂魔药呢？”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挂科？”王从舟正要跟它斗两句嘴，房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卡莎打开门走进来，手中拿着王从舟洗好的衣服，她低下头，将一件薄薄的外套搭在王从舟肩上：“王先生，龚先生、龚夫人和客人都在茶室，让您醒来后赶紧过去。”
　　王从舟朝她点点头：“知道啦。”

　　卡莎先前也是第六区的奴隶，不知道怎么来的龚家，成为王从舟的女仆，系统111给王从舟的故事中没有说得很清楚。
　　王从舟想写这些故事的作者水平一定很差，除了故事的大概走向，细节写得跟一坨屎一样，让人“不忍卒读”。

　　快要走到茶室时，王从舟就听见龚家人阵阵笑声传来，轻快热情，这其中唯一没有齐荆的声音，他的沉默无言仿佛在表达自己对这群人的无话可说。
　　王从舟刚一出现在门口，龚苏展就注意到他，连忙站起身走过来牵着他进到茶室，龚夫人和龚白妍都在，齐荆则有点远地坐在一旁，手中端着茶杯也没有打算喝。

　　“小舟，你来得正好，快来谢谢齐先生，要不是他，今天你恐怕要命丧受精神侵染者手中了。”龚苏展握住王从舟的一只手，又朝齐荆说，“齐，这就是我的对象，王从舟。”
　　王从舟默默地翻白眼。
　　龚苏展语气温柔，像极了体贴且深情的好情人，每当向外人介绍自己伴侣时都会露出幸福的神色。要不是王从舟清楚剧情走向，差点都要信了这个戏精男人。

　　正是这个人，在故事最后将原身当做玩物送上军方高官的床，换取龚家一家人的受庇护准入权，又在他坠楼全身瘫痪后，二次利用献给研究所，换得自己终身名誉教授的名头。
　　这几天相处下来，王从舟半点也没有感觉到来自龚苏展对他的感情和爱护，如若不是考虑到龚苏展可能是他要找的男朋友的主人格，他一点也不想跟龚苏展手拉手、做出一副感情好的假象。

　　齐荆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落在王从舟和龚苏展交握的双手上，冷漠的神色越发在表达自己心情不佳。
　　“谢谢齐先生——”王从舟悄悄朝齐荆挤了挤眼，“早先就听说过您是一个很好的人，今日一见，您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哦。”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那个小小的神态，齐荆脸色竟然变得稍微好了一些，他起身朝王从舟靠近一步，几乎将龚苏展挤开，被黑色手套覆盖的修长手指捻起王从舟脸侧的一缕发丝：“就是他么？”
　　龚苏展微微一怔，随即答道：“是。”
　　他们以为王从舟不知道这对话是什么意思，其实王从舟很清楚，齐荆是在问，这就是那个可以治愈受精神侵染者的变异人种吗？龚苏展的回答，是。

　　“受精神侵染者”这个称呼，是“精神-核”动能机组基站发生大爆炸后出现的，指的是那些因为遭受精神侵染而失去意识的人们。

　　时至今日，不可再生能源严重枯竭，人类被迫探寻更多关于核物质的利用，激进的科学研究者提出一种假设并付诸实际，将拥有“古神基因”的变异人种精神力与物质能源相结合，以求达到可控利用核能源。
　　这场灾变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当变异人种的精神力与核物质同时失控泄露后，仅仅只是核辐射对普通人来说便已经十分可怕，借用当代技术勉强可以治疗，真正造成严重后果的，则是来自变异人种的精神侵染。
　　普通人类没有精神侵染的抗性，一旦被污染便会失去理智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不会传染、不会主动攻击，只是像脑死亡一般毫无意识的在大地上游荡，直到耗尽生命才会一头倒在地上死去。

　　治疗的方法并没有找到，第八区自卫组织提出“精神-核清洗计划”，向其他区发起请求支援。
　　作为第八区学者，龚苏展受邀带着伴侣赶往南部灾难核心地区进行探查，他也没有例外的遭受了精神侵染，那时候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对于精神侵染认知都不足够，折损不少自信满满往里面冲的科研人员，但是也只有龚苏展一个人，清醒了过来。

　　他嘴里还有血腥味，旁边是同样清醒、但身上有很多血的原身，在原身断断续续描述中得知，自己本来已没有了意识，后来又自行恢复过来。
　　是什么治好了他？
　　龚苏展多次试验，凭借聪慧的头脑，终于找到答案。
　　治愈他的是原身这个变异人种的身体血液，如果血液是从心脏处采集的，治愈效果更佳，甚至有可能会对精神侵染产生抵抗力。
　　他迫不及待想和自己曾经万般仰慕的人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于是将原身的血样和研究猜想一起寄给齐荆，想要齐荆帮忙获取来自有“高科技温床”之称的第三区的认可。
　　……
　　“你说我很好？”齐荆注视着王从舟，冷冷地扯了扯嘴角，“那跟我走，怎么样？”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有魅力，即便不作任何情态，那张昳丽冷清的脸都能迷住任何一个人的心，更不用说当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那双本该很冷又目空一切的眼睛，几乎能让人错觉出如梦似幻般的缱绻和温情。

　　茶室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先前的轻松快活一扫而空，龚夫人满脸笑容几乎僵住，错愕地望向自己同样怔愣住的儿子，显然龚苏展也被齐荆过于直白的话打了一记措手不及，一时间十分尴尬地不知作何反应。
　　然而作为当事人，王从舟却很清醒。
　　“齐先生说笑了，”他笑了笑，后退一步站到龚苏展身旁，避开齐荆倏忽冷下的脸色，“我的爱人还在这里，我当然要跟他在一起。”

　　王从舟没有忘记，齐荆此行带来了象征他死亡宣告书一般的鉴定报告，在系统111给出的故事中，齐荆是他这个角色走向死亡的送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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