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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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之梵带夏晴去了医院，等人被清了胃，也稍稍清醒一点了，把她送回了家。

　　清醒后的夏晴很沉默，只是在最后下车时疏离又有礼貌地轻声说了句：“谢谢。”

　　其实她现在做到了，按照当年答应查总的，她做到了。她可以有资格和他重新开始了。

　　但是时间不对。他现在有饶枝玉了。既是出于对饶枝玉的道德守则，又是出于对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信心的自卑。

　　他已经向前走了，留在原地的只有她自己。

　　当年先放手的人是她自己，现在凭什么腆着脸在人家已经幸福的情况下讲出这种话。

　　所以她退缩了，把那句“你今晚为什么要管我？是因为还对我在意吗？”硬生生吞回去，露出得体的笑容，掩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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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晴揉揉太阳穴，想起自己不争气的弟弟，都怪他提前离开还不知会自己一声，才让误饮被下了致幻药的酒的失态的自己落到了查之梵手里。

　　于是带着几分出气和找茬的意思，拨通了弟弟的电话。

　　另一边，夏炽把门带上，随手滑向了绿色的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夏炽你能耐了是不是？你走了倒也和我知会一声啊！怎么，才说什么你是可以让我依赖的大人了，现在就一声不吭说走就走是吧？”

　　夏晴带着怒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夏炽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被震聋了，于是他把电话拿远了些。

　　“我错了嘛。”他赶紧认错，“但是我今天真有挺重要的事的。”

　　“嗯？除非这事和我弟妹有关，否则你别想我就这样放过你。”夏晴说，“哪家姑娘这么倒霉啊，被你给看上了。”

　　“是，也不是。”弟弟的声音有些犹豫，“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喜欢我。”

　　“不是，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喜欢谁你就跟谁说去啊，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夏晴语速都急了起来，“你跟我说有什么用？难不成你喜欢我啊？我给你讲我不搞骨.科.啊。”

　　“不是弟妹，不是姑娘。”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比我年长。姐，你能接受吗？”

　　夏晴沉默了许久，才出声：“认真的？”

　　“认真的。”他作出这个回答时，没有一刻犹豫。

　　“是认真的就勇敢一点吧。人生是为自己而活的，不用因为别人的目光就选择退缩。”夏晴很久没有和夏炽这么认真地说过话了，“姐姐以前喜欢过一个比我小五岁的男生，因为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和讨论，当时还有一个血淋淋的失败案例摆在我面前，所以我怕了，我退缩了，我做了胆小鬼。但是我现在很后悔，后悔我没能留住他。我不希望你也和我一样后悔。只要是你认真考虑清楚了，确定自己不会后悔，那么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姐姐都接受并且支持。”

　　窗外云层散开，月光将没有开灯的房间照亮。

　　“姐姐是个没有勇气的胆小鬼，所以姐姐希望你能勇敢一点。”

　　“好。”

　　七年前的夏晴没有办法，但是七年后的夏炽有自己可以给他撑腰了。

　　夏晴挂断电话，紧紧抱着床上已经有些旧、洗的有些发白的绿色小猫玩偶，好像这样，可以间接拥抱七年前抱着这只小猫玩偶来见自己的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少年。

　　那天她躲着不见他，却等他恼怒地离开后从垃圾桶里把它捡回家。

　　七年前，两个胆大的人在走廊尽头的空教室接吻，被有心之人拍下来。第二天公告栏上就有人贴了一组照片，以及一封情书。

　　不过幸运的是，被贴照片的不是他们，是教艺体生的舞蹈老师，和高三的一个美术生男生。他们也没有大胆地接吻或者怎样，男生只是用满心欢喜的眼光看着她，递上了那封情书，而女老师收下了。舞蹈课和美术生本没有课业的交集，那位老师其实是男生的邻居，从小一起长大。

　　但是没有人在意。他们只是唾弃那位女老师作为成年人，还是老师，引诱尚不知事的学生。女老师从始至终没有反驳，尽管没有任何亲密行为的越界，但是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确实有对男生动摇，所以她没有立场反驳，主动辞了职。再后来在家长们的联名举报信下，她彻底被行业封杀，找不到相关工作。

　　尽管男生一直拼命替女老师辩解，但年长者引诱年下者，就是原罪。心智健全的年上者恬不知耻地引诱心智尚不成熟的年下者，不避开、不克制，就没有任何辩驳余地。更不要提堂而皇之地接受他的爱慕。

　　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他们之间，也差了五岁。

　　那时夏晴就开始把女老师对标到自己，开始反思自己做的是否正确。尽管先闯进她世界的是查之梵，可是主动提出在一起的，是自己。

　　如果那天被贴上公示栏的是他们，她的下场会比女老师好吗？

　　夏晴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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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幸的是，夏晴和查之梵的那张接吻的照片虽然没被贴在公告栏上，但落在了查总手上。查总并没立刻找她。而是在她高考的前一天，找上了门。

　　查家的意思是，可以接受他玩玩，但现在他该玩够了。那时夏家虽然也有公司，但和查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现在心智不成熟，还不会权衡利弊，你给他一点甜头就把他拐走了。”查总居高临下，“等他成熟一点了，心智健全了，还能瞧得上你吗？夏家的公司，十年能做到查家这样的规模吗？他成绩稳保华清，而你复读一年成绩也只够上个末流985吧，你真的觉得自己够格站在他身边？”

　　夏晴从来不怀疑查之梵的喜欢会掺杂利益权衡，她会认同查总的话，只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

　　夏晴向来是骄傲的，自信的，但很明显，这次在面对查总时，她底气不足。

　　“如果十年，能做到呢？”她挣扎着。

　　“那就十年后再说。等你有资格再来和我谈。”查总没什么耐心，“现在你没这个资格，就最好别再纠缠我儿子。”

　　“好。”夏晴答应了。

　　“至于分手的方式……”查总露出虚伪的微笑，“夏小姐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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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三天，夏晴辗转难眠，上考场的状况很糟糕。

　　知道自己考砸了的夏晴，和查之梵发了一句“我们分手吧。”就躲了起来，查之梵怎么也找不到。

　　本来抱着夏晴换做新头像的那只绿色小猫同款形象玩偶来迎接她高考结束准备去庆祝的满心欢喜的查之梵，收到了分手的短信。

　　夏晴是想等自己再有资格一点，也是想等他再长大一点，起码他成年了，心智健全了，而不是一个失去母亲的男生对比自己年长的女人的雏鸟情节。她是他第一个女朋友，他还没有接触过别的女生，没和别的女生谈过恋爱，他也还根本没办法分辨到底有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吧。她也希望，他冷静下来后、成熟以后，再重新审视这份感情。

　　在一起后，查之梵坦白过一件事。

　　“当小天才的感觉，是什么样的？”那天夏晴半开玩笑的问，“那么难的数学题，在天才少年手里，跟玩似的。”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为了能被看见，很努力，很努力而已。”

　　十岁那年他母亲去世，父亲娶了新老婆，小三的儿子登堂入室。那天父亲出差，继母故意不给自己饭吃，他因为低血糖晕倒在街上。最后是被夏晴捡回了家。那天他拼命重复自己的名字，可是因为换牙期缺牙漏风说话含糊，再加上不过一面救助之缘，夏晴没记住他的名字。

　　所以再次见面，他才那么在意对方记不记得住自己的名字。

　　后来为了让父亲重视自己，他拼命学习，被人夸作“天才少年”，与自己那胸无点墨的弟弟对比鲜明，父亲才重新看见自己，他也不再受继母拿捏欺负。虽然他更深处的期盼是，第一名那么显眼的位置，姐姐会记住自己的名字的吧？

　　然而他们差了五岁，从来就不可能共用一张榜，遑论记得。

　　所以夏晴更怕，是因为那天她把他捡回了家，小家伙对她有雏鸟情节。

　　但她清楚查之梵的疯劲，没办法和他好好讲，只能以那样决绝的方式分了手。

　　夏晴知道是自己先放手的，从不怪他。她只是在情感上始终无法接受，他怎么可以是真的没那么喜欢自己，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怎么可以那么快就真的放弃了自己，转头对饶枝玉掏心掏肺地好到人尽皆知。

　　怎么可以那么快重新变回那个正常的少爷，好像和她谈恋爱的那个疯子，只是一场梦。醒来后找不到一点踪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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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知道查总那句话并没什么承诺的效力，可夏晴还是想努力达到查总口中所谓的“资格”。

　　星耀的市值与查氏集团的市值如今已经可以并肩，那道十年都可能填不平的沟壑，夏晴用了七年，填平了。

　　因为终于填平了，所以今晚才有勇气和资格任性一次，去见查之梵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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